第36节:第十五章鸠占鹊巢悲含恨(2) 李妈闻言脸色一凝,抬头回想了片刻才道:“这个……老仆没有亲眼见过, 可不敢乱说。” 却说三年多前,骆家酒坊坊主夫妇出事的当天早晨,坊主的独生女儿骆锦书 ——如今的古小红,打翻了书房架子上摆着的一坛陈年香雪酒。坊主勃然大怒, 将女儿关进绣楼闺阁里思过,自己却与夫人外出访客去了。李妈只记得,坊主夫 妇的马车回到骆家时,载着的已是两具没了热乎气的尸首。据说是坊主在访客归 来途中突然急病发作,一口气没倒过来就不行了。夫人受不住这个打击,一头碰 死在车辕上。车到府前就引起阖府大乱,待寻来二老爷,又报了官,再去寻那当 日赶车的车夫来对质,谁知那厮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红在心里思忖:什么病能急成这样?在路上发作,连回到家这一会儿的工 夫都等不了?再者,爹爹病发不治,娘再悲痛也该先陪着爹爹回家,为他操办好 后事啊,怎能当时就寻了短见呢?娘再受不住打击,也该还念着自己的独生女儿 啊,怎能如此狠心扔下我就追随爹爹而去了呢?再有,爹娘的尸首下午才进门, 转眼间,家中的灵堂已布置妥当。那白布幔帐、棺木、白蜡烛就是立时去买也不 能这么快就备齐啊!古大哥曾说内中定有阴谋,果然不假。 “当年一手为我爹娘操持后事的,可是我的二叔父吗?”小红眼里透出冷光。 “是,里里外外都是二老爷打理的。听说那日二老爷在自家听得府里下人来 报信,当即在厅堂里号啕痛哭。先打发了下人回来,不过多久他就带了许多家丁 匆匆赶来操持了。从装殓遗体到布置灵堂,再到报官、发讣告,二老爷事事亲力 亲为,虽然事情仓促但也办得处处周详。当时我们下人们都直夸二老爷对大老爷 尽心尽责,兄弟情深……”李妈忙不迭地回答,却不明白为何小姐的神色忽然冷 了下来。 “李妈,我都知道了。楼上是我从前住惯的房间,烦您帮我好好照看,别让 什么人碰坏了一丁点儿。眼下我不能久留,改日再来看您吧。”小红对奶娘点了 点头,算作别过。 “小姐,您还没说您这几年去了哪儿、都过的什么日子啊,小姐……”李妈 刚与小红重聚,舍不得她走,伸手要拉,没拉住。只听吱呀一声,门板开了一条 缝,小红的身影已闪出了门外。她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在门边向外张望,早不见 了小红的影子。 李妈怅然若失,在门边僵立了许久,见小红真的不再返回,才郁郁地掩上门, 落闩去睡了。 小红溜出李妈的房间,依照进来时的法子,又越墙而出。早先拴在小弄里的 灰马不知何时挣开了绳子,跑到墙外边等着她了。 “现在去探探那福升大酒坊的主人玉家老爷吧……看他与骆家的百酿泉酒坊 到底有什么牵扯。”小红抚摩着灰马的脖颈,动作娴熟地翻身上马。 雪虎驮着小红走在华城深夜的街道上,包着稻草的四蹄只留下扑扑的足音, 无甚穿透力,传不出多远去。 老远望见前方有个朱门大户,门上一边各挂一串红纸灯笼,上书着斗大的 “玉”字。福升大酒坊,是这一带大型酿酒作坊里的佼佼者。而华城玉家,不愧 是福升大酒坊的主人家。虽说门户与骆家差不多大小,门槛却明显高了三寸有余。 循着院墙绕到后面去,便觉这宅子比骆家的宅子大了两倍还不止。 因着两家都是买卖人,再有钱也算“下九流”的贱民,院墙不可高过官员的 宅邸,所以玉家的墙头也不过两丈来高,隔着墙就能望见玉家后园的假山尖。 刚过了二更天,正是夜深人静。这个时候,除了巡夜的更夫,一般的良民百 姓哪有不歇下的。小红这次连投石问路都省了,将雪虎扔在墙外,轻车熟路又翻 进了园子。 玉家后园也有骆家花园两个那么大,还挖了老大一片水塘,在水上修了座小 石桥,惨白的石头在月光下荧荧放光。 塘边是太湖石垒起的假山,玲珑通透,高度都快赶上骆家的两层小楼了。一 条蜿蜒石阶伸向高处,只见那山最高最险之处还建了一个小凉亭。此时月已升到 中天,月光全投在亭子顶上,亭子里的情形倒隐在阴影里,黑糊糊的看不清楚。 只见假山旁十来步远处,栽着一株“瘦骨嶙峋”的老腊梅树。那树虽瘦,枝干撑 开也颇具规模,料想没有百年也有八十年了。树下是竹竿、绳索与木蹬板搭成的 秋千,静静地垂在那里。 她像是受了蛊惑般,将夜探玉家的初衷先搁在一边,也不担心被巡夜的家丁 发现,且来试一试这秋千了。 她轻轻一跃,踏上蹬板,双手握住粗绳,接着秋千的惯性,脚下加劲一蹬, 秋千便被甩了起来。 秋千架是竹竿扎起来的,秋千绳挂在竹竿架子上,猛一甩动,粗绳摩擦着架 子,顿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来。如此静谧的夜半,这声音听来十分突兀,分外 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