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父亲的日记 夜里,英突然梦见了父亲。 清晨醒来,英赶紧在壁橱里翻找东西,随即捧出一个大纸盒来,那还是父亲去 世后取回来的东西,如今一晃眼两年过去了,一直没顾上拆。 英把纸盒放在茶几上,仔仔细细地拆开封条,打开纸盒,一件件地取出里面的 物品。 纸盒里面有一把军人的佩剑,若干勋章,一个枪套,一只闹钟。 她又拿出一个镜框,里面嵌着的是一个和英酷似的年轻女子的相片。英端详着 母亲的容颜,微笑着,一阵伤感涌上心头,她赶紧用手背擦去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 盘腿坐在沙发上,身边堆着大量从纸盒里取出的杂物、信件、文件,英逐一地 翻看着。英发现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 英英拆阅" 。她把信封打开来, 里面是一个皮革封面的日记本。 英翻开日记,开始读起来-- 英英,你读到我的日记,应该是在见不到我以后了。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 一次翻乱了我的公文,被我严厉地惩罚过?其实爸爸在女儿面前,哪里有什么隐私 不隐私的?那时,只是刻意想为你养成敬惜字纸的习惯。现在想来,爸爸对你的引 导和要求,其实是太旧式了。爸爸的日记,是为我写的。只盼你在爸爸死后,能够 让爸爸魂归故里,爸爸很想回家乡北京,想回家放大炮仗,想北京的糖葫芦,冬天 的雪。爸爸很想回北京过个年…… 英读到这里,早已是泪眼汪汪,她赶紧跳下地来,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衣物和其 他旅行用品,又找到自己和雄的护照,一并收到箱子里。 她这才重新坐回沙发上,在那里发呆。 雄回来,见屋里一片混乱,有些吃惊。 " 噢,你回来了。" 英抬起头来," 你看我把屋里弄得这么乱。" " 没事儿,怎么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英。 " 啊,没有,我只是……今天,我打开了爸爸留下的箱子。" " 哦,里面有什么?" " 没什么啦,只是,爸爸有一本日记留给我,他很想回北京,北京是爸爸的老 家……" " 噢,那,我们是应该遵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办吧?" " 对,所以,你看我……" " 所以人现在就坐不住了,就收拾行李要走,对吗?" 雄微笑着问。 英苦笑道:" 我是习惯了,一说走,马上就整理行李,出发。唉……哦,你刚 才说,你要出门?" " 对啊,我下午必须去一趟加拿大。" 雄说。 " 你今天的会开得如何?" 英问。 " 很成功,这次去加拿大,就是去敲定那边的供应商。即使今年就做这一单, 也会比去年利润翻番。何况现在不断有老客户回来,而且大家都很是努力。" 雄踌 躇满志地说," 所以我一回来,我们就可以放心地去北京了。" " 我们到北京去过年?你肯定?" 英惊喜地问。 雄点头微笑,将英拥在了怀里。 过了一会儿,收拾好行李,雄吻了一下英,便匆匆赶往机场。屋子里又剩下英 一个人。她百无聊赖地坐到黄昏,城市灯火闪亮起来,英独自驾车再次前往阳明山 顶。 站在露天舞台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 英像跳舞一样在舞台上转了半圈,忽然发现在远处新添了一台望远镜。她像想 起了什么,怅然若失站在那里…… 愣了半天,英匆忙下山,驱车往家中赶去。 在为北京之行收拾东西的时候,英再次看见了文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从前的一 幕一幕仿佛复活了,令她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到一个柜橱里去翻找着。 英打开好几个储藏杂物的盒子,把柜子翻得很乱。 忽然" 哗啦" 一声,一个纸盒翻倒,一个小弹球滚出来。 英捡起那弹球,失神地凝望着。 " 天呐,为什么记忆要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跳出来,扰乱我已经平静的内心? 难道这就是所谓生命的证据?它令我如此痛苦,我却无力摧毁,不是因为它太坚强 我太软弱,而是因为,它已经变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次日,英约上芙来到咖啡店,坐在那里自顾自吃着冰激凌,半天不语。 " 嘿,嘿!你这是怎么了?" 芙问。 " 我们去北京过年,过了年,回来就结婚。" 英说。 " 这次真的决定了吗?别又耍我啊!" " 我去北京之前,一定要见到你,就是因为从北京回来,我就要结婚了。" " 你结了婚,我们还是在一起呀。" 芙奇怪地说。 英不回答,从包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芙。 芙接过信,看了之后更奇怪了。 " 你从乌镇寄来的,是你自己写的吧?我认得你的笔迹,你干吗自己从乌镇寄 给自己?" " 是我自己写的,信封是我写的,信是另一个人写的。" " 坏了坏了!听起来很严重……" " 这封信曾经是一个约定,我们约好了,由这封信开始一段新的日子,我以为 我们只要约定就好了,但是他要写这封信寄给我,所以他写的信,我写了地址。" 芙听得张大了嘴。 " 可是我没能按时接到这封信,出了很多事,我晚了,但是你知道,这是一个 约定,任何一方都不能爽约的约定,一旦爽约,一切就都结束了。" 英几乎要哭出 来。 芙:" 你爽约了?" 英:" 我爽约了。" 芙:" 这个人是谁?" 英:" 他在很远的地方,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芙:" 你真的不能爽约吗?天下有多少海誓山盟都是会爽的,何况远远地邮寄 来的一封信?" 英:" 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一个人。" 芙又张大了嘴。 " 我肯定!" 英说。 " 天哪,你在干什么!" 芙惊讶地看着英。 英却不看她:" 不是我,是我们两个人的宿命。" 芙:" 哪两个?你和阿雄,还是你和……这个人?" 英:" ……" 芙:" 哪里就是宿命了?!你在这里,和阿雄在一起,你和这个人只有一封信, 宿命是什么,是结果吧,是最后你和雄在一起,怎么样呢,是阿雄,不是这个人。 " 英:" 是……有些事情让我们错过了。" 芙:" 那就是上天的安排。你和这个人就该错过。" 英:" 可是,是一些没有办法的事情。" 芙:" 你没有办法,他呢?他也没有办法吗?如果我是这个人,如果我爱你, 我会来找你,一定要找到你。" 英:" 他没有我的地址。" 芙:" 只要我想找,我一定可以找到你。" 英:" 那我们……" 芙:" 记住,你说' 我们' 的时候,是说你和阿雄,你和这个人只是个梦,远 远的,旅途中间的一个梦,不是真的。" 英:" 这封信……" 芙:" 信都没开,怎么知道写什么?也许……算了,不说了,就当他是个梦就 好了。" 英:" 你帮我看一下。" 芙:" 我不看,你自己都不敢看,我怎么敢看?正好,看都没看过,忘掉算了。 " 英:" 信总是在这里,怎么忘?" 芙:" 把信带去陌生的地方,扔了,撕了,怎么了也好,忘掉就好。" 英:" ……以后不来吃冰激凌了,免得想起来……" 芙勉强笑了一下。英起身慢慢走开。芙忧虑地看着英的背影,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