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在拼命冲撞他的身体 微弱的星光下,草原像是处在一个巨大的混沌中,就像在一个蛋壳里吧,风声 和远处的狼嚎似乎很遥远也很模糊。尼玛紧紧地抱着达杰,达杰都能听到她重重的 心跳了呢!听到她在自己耳边呢喃,温润的嘴唇摩挲着、寻找着他耳后那根最敏感 的神经,他感觉到从身体到心灵的一阵眩晕。 他的血液在拼命冲撞他的身体,也在冲撞他的灵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颤抖, 就像他能感觉到夜风正在撕裂他的帐篷。一切都是那么狂躁和混乱,一切又都是那 么迷茫而不确定。 达杰不明白尼玛今天是怎么了,选择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个混沌的夜晚、 这样一个狂躁的夜晚钻进了他的帐篷,而在他无数次的想象中似乎应该是一个月明 风清的日子,是在亲友和诸神的祝福中,他和她双双步入神圣而神秘的殿堂。就像 是一个梦,一个焦渴的梦,在梦中他如同沙漠一样渴望甘霖从天而降,她就是那甘 霖,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承接。 狂风、暴雨、狼嚎、马鸣,在一瞬间席卷过他的耳朵,时间失去了秩序,空间 发生了错位,感觉有点儿被掏空,接下来就是粗重的喘息声,声声如电闪雷鸣。 他的手摩挲着她如花一样娇嫩的面容,如玉般温润,如水般晶莹。一滴温热的 眼泪滚落他的手中。 如果可能,达杰宁愿一辈子没有这个意乱情迷的夜晚。如果可能,时间只是日 历,他会毫不犹豫把这一天从日历上撕去。如果可能,他宁愿只是一个梦…… 即使时光再倒回去一千遍,他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尼玛要结婚了,新郎不 是达杰!怎么可能呢?给他一万个理由他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她连一个理 由都没有给他! 婚礼就在两天后举行。 一个人奔跑在空旷的大草原上,就像是一头被追逐的野兽,一头受伤的野兽, 还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山洞。 再也听不到尼玛唱歌了,而自己的声带也终于失了声,草原太静寂了,一点儿 声音都没有! 直到一个月之后达杰才开始后悔竟然没有参加尼玛的婚礼,毕竟这是他心爱的 女人今生唯一一次的婚礼,毕竟他是那么爱着她,他的生命不能没有她!是的,他 不能没有她,哪怕她已经嫁为人妇,成为别人的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样, 他也恨自己根本不能够怎么样!就像现在,他不停地奔跑在阿玛尼木占木松空阔的 大草原上,天空是那样地蓝,蓝得没有一粒杂尘,好像吸尽了人间荣辱之后化成了 一片虚无!是的,虚无!湖水从各姿各雅来,从约古宗列来,在这里汇聚成湖,阳 光透过千百万年的云霭洒落在湖面上,闪耀着点点金波。荣耀的只是这金波,湖水 沉潜在亿万年前的伤口里,不能自拔。 父母叹着气安慰他,说是他们拖累了他,说这就是命,让他认命吧!可他偏偏 认不了这个命啊,听不到尼玛的歌声,他就看不到太阳升起来了!就是这样吧,单 调的蓝天和枯燥的花已经太让他厌倦了! 新婚之夜,尼玛哭了,撕心裂肺地哭啊!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傻!达杰 为什么也那么傻!以为自己已经把初夜奉献给了自己心爱的人,谁知道竟然不是那 么回事儿!当宗哲刺穿了她身体的刹那,她才明白,原来达杰根本就没有进入过自 己的身体,原来他们只是把自己的灵魂游戏了一把! 而曾经,她以为他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带走了,而她也把他的灵魂储存在自己身 体里了,从此,他在她的身体里潮起潮落,而她也将在他的身体里潮落潮起,直到 他们的生命将息在天葬台上,直到他们在长生天里再次相遇! …… 婚后的尼玛仍然住在自己家,这是她和宗哲先前就定下的,直到弟弟妹妹长大。 但她再也不唱歌了,就像她从来不会唱歌一样。每天早晨她还是会在阳光照亮大地 之前到小湖边提水,她还是会向山那边张望。就像一种习惯吧,那习惯已经像阿玛 尼木占木松的雪一样永远停驻在她骨髓里了。千百万年来,阿玛尼木占木松的积雪 就没融化过,而她的达杰就像阿玛尼木占木松的雪,永远在她的视野里、在她的心 里屹立着。 一个月了,她没有看到达杰,也没有听到歌声从山那边传来,她想,这就是所 谓的命吧!他和她永远分离了!被两座并不高峻的山分离了! 尼玛带着阿妈去了西宁,留下宗哲照顾这些牛羊和扎巴。就这样吧!这世界谁 都是身不由己的,谁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