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横、恶毒,无法自控的淡梅 田泽临走又给了淡梅一笔现金,让她自己去商场看看,或许购物能够让她开心 起来呢?女人不都是这么排遣苦恼的吗?难道淡梅不是女人? 淡梅就是觉得自己不是女人,她已经遗忘了一切做女人的根本,她徒有女人的 身体,却没有女人的内涵。现在的淡梅暴戾、乖张、蛮横、恶毒,无法自控,就像 点燃的炸弹,她就是这么评价自己的,甚至她想,或许应该有人把她送到疯人院。 时钟在某一刻被上了弦,每到那一刻身体里就会铃声大作,搅得她心烦意乱。 周末的时候,过节的时候,她会特别留意台下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然相信, 项小米还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以前无数次地出现在她面前一样。那时候,她发 疯地想念着他,钢琴弹得铿锵有力,几乎破坏了茶馆的气氛,直到老板叫停都听不 见。 不停地说着分手、再见,却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融合,到了今天,她才明白自 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这个世界唯一能够容忍自己的男人。她期待着他的出现, 却看不见他的回还。台下的人来人往如流水一般流过身边,自己却是河底的石,流 水怎么可能为她停留、为她回还?真的希望可以不是这样的,上天赐给她阳光,不 是让她感受寒冷的,而是让她感觉温暖,抚平她的伤痛,慰藉她的灵魂,引领她走 向未来。她就像一棵橡树,每天早晨都要挨一刀,每天夜里自己又把伤口缝合,就 像受伤已经成为习惯,就像这种习惯已经延续了几千年。她想起一位古希腊诗人说 过的话,“我身上有无数个漏洞,到处都在漏水。”的确,淡梅觉得自己就是那个 漏水的身体,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马上就要进入新的一年了!回来吧!这一次,我不再想什么永远,不管前途 是什么,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我都不会再对你说再见!”但是,敲门声没有响起, 电话也没有铃声,淡梅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顿。 项小米收到淡梅短信的时候,正在盘山路上看天,有一颗流星滑过天空,落在 了山峦的那边。还在发烧,项小米觉得星星离自己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可 是真的伸出了手,手心却空空如也,手心升腾着一股白雾,就像山岚一样和黑黢黢 的山融为了一体,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前年,我认识了你;去年,又重遇你;今年,我和你在一起;明年——君当 如梅,自强不息。”项小米看着淡梅的短信,往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还有那幅刚 劲有力悬挂在淡梅书房墙上的字,“君当如梅,自强不息”。 淡梅发这样的短信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项小米想从字里行间找到一些他需要的 东西,比方说他想知道淡梅是不是在想念他,可是,项小米并没有找到任何思念的 痕迹。或许,淡梅只想说“再见”? “君当如梅,自强不息”,项小米默默念叨着这句话,越咀嚼越觉得此话有问 题,云山雾罩的,他迷失在了黑漆漆的山峦里。 然后,他就接到了淡梅的电话。淡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和好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项小米说。 “你在哪里?”淡梅说。 这是淡梅认识项小米以来第一次询问项小米在哪里。 “我在盘山公路上。”项小米回答说。 就像一盆冷水泼在淡梅心里,刚刚沸腾起来的热情被冷水浇灭了。原本她希望 的不是这样,不是,她希望的是,听到她说这样的话,项小米会飞奔而来,然后拨 云见日,幸福的日子就开始了。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天各一方了,她的努力是多么 可笑啊!这是项小米第一次从自己眼前失踪,这一切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而自己却毫无察觉。淡梅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虽然在心里一再对自己说,“控制 情绪!控制情绪!” 听不到淡梅的声音,项小米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不在服务区了,“喂”了两声。 淡梅“嗯”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按原计划应该是十号吧,我想一个人想一些问题。”项小米说。 “什么问题?”淡梅强打精神问。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受别人影响,以为别人想要的东西就是自己想要的 东西,跟着别人一起向前冲,却忘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东西。”项小米说。 这就是淡梅欣赏项小米的地方,他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而忘了自己,这是一个绝 对自我的男人,自己有着一套绝对精密而实用的逻辑。淡梅觉得自己的心情慢慢缓 和了下来,也接受了项小米不在北京的事实,就说“我想你。” 项小米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车厢跟着颠簸起来,车向前行驶,心似乎还在原 地,于是,心被拉得很长,像丝一样,随风颤动着。 这是淡梅第一次对项小米说这样的话,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项小米不知道自 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虽然只是一闪念,却让他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