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就是救她命的稻草 春节前老太太就出了院,这样算来,老太太倒是一辈子没拉下一个春节,每个 春节都是一次宴会,这宴会她吃了一辈子,现在总算吃出了个味儿。这味儿不是苦, 是苦中有甜啊!就像一杯酒,刚入口时又苦又辣,然后就是烧嗓子烫心,一阵眩晕 之后,才是清香外溢。那清香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而不是从酒瓶子里,只有人体 的温暖才能让它散发出这样的清香。 看着老爷子一天到晚温柔体贴的样子,看着儿媳忙前忙后的样子,看着儿子嘘 寒问暖的样子,看着孙子乖巧伶俐的样子,老太太突然觉得很感动,这日子真的是 过到极致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有安淇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其实生活就是一个假象,就像爱情一样,就 像生命一样。即使是假象,有时候也需要更圆满一些。所以,安淇不打算在春节的 时候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一心一意要把最后一个年过好,也算对得起家人,也算对 得起自己的良心吧。但是,安淇还是觉得应该跟田泽说清楚,否则这个年无论如何 也是过不好的,他整天跟她不照面,时间长了,家里人还能看不出来吗? 年三十那天田泽早早就回了家,安淇把他叫到了自己房里。 “等过了年,我们就把手续办了吧!只是年还是要过的,希望你不要让父母看 出来,他们年龄大了,禁不起折腾,尤其是过年,尤其是母亲身体还没有恢复。” 安淇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脸平静。 “过了年再说吧!”田泽皱了皱眉头。 在某一刻,安淇感觉自己抓到了那棵救命的稻草,洪水翻滚着向她冲压下来, 她的身体在洪流中摇摆着,但手里却紧紧抓着那根稻草。或许那真的就是救她命的 稻草吧,从田泽的话语里,安淇感觉,或许还有那么一线希望,她可以重新拥有这 个家,拥有儿子,甚至爱情。 本来,田泽就处在一个巨大的矛盾中,分不清是非你我,所有的爱和恨都埋藏 在心底纠缠得一塌糊涂,这时候又被安淇提溜了出来,更加的一塌糊涂,就像一团 湿漉漉的水草,滴着水,淌着泥,无可奈何地等待被切割或干涸。原本也只想过一 阵子再说,等到他不再犯迷糊的时候,等到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等到……安淇做 了决定再说! 可是安淇并没有等多久就做了决定,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反而让田泽有 点惶惑。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被别人拿走了,感觉是那么不满、那么失 落、那么痛心、那么不甘心、那么舍不得。 原本,田泽也在考虑是不是要离婚,安淇让他在朋友面前丢尽了面子,现在谁 见他都会问:“什么时候离婚啊?”但现在安淇做了决定,自己反倒不想离了。尤 其是看到父母、看到儿子是那么倚赖着安淇,他想象着由另外一个女人取代安淇会 是怎样一种纷乱的结果,不可避免的战火又会蔓延到什么时候呢?这日子怎么就像 一片沼泽,黏糊糊的,越陷越深了呢? 其实,以前安淇也跟他说起过离婚,每次都是气冲冲的,好像非要把天捅个窟 窿才算数,但实际上,田泽知道,天还是那个天,安淇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会跟女 娲一样找块彩石把天补上的。但这一次,看样子安淇是动真格儿的了,安静得就像 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心里却不知道用那杆秤称量多少回了。 这样,在一种必然的想象和推理中,事情就只有向那个可怕的结局发展了,谁 也别想拦阻。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故事总是要以心灵的创 伤作为代价的。 初七的时候,安淇又对田泽提起离婚的事儿,问田泽,“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田泽说,“现在,咱们扯平了,你对不起我,我也曾经对不起你,这事儿就到此为 止吧,以后好好过日子,谁也别再提离婚的事儿了!” 事情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不了了之了?就像一场便秘,拉出来就算完事儿了? 以后就不会再便秘了? 安淇原本还想狡辩说自己根本没有背叛过田泽,但现在,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在心里不断地揣摩着田泽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至少田泽敢于承认自己的 背叛,而自己却红口白牙撒着谎,不知道廉耻是什么!可什么时候田泽变成一个诚 实的男人了呢? 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安淇却感觉到了更深的失落。难道自己想要的不 是这个结果?难道自己真的想另起炉灶重新生活?或许吧!这时候,安淇突然感觉 到自己就像那只被关在笼子里唱歌的鸟儿,被人割破了舌头,不想婉转也婉转了, 可是谁知道他的喉咙里充满了血,即使啼死他也想飞出来呢?厌倦了的不是生活, 而是生活是个笼子。 安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更渴望自由,自由地放弃,自由地拥有,自由地生活。 婚姻真的就像一个坟墓,埋葬了她的爱情,也埋葬了她的青春,甚至埋葬了她对未 来的向往,这日子一眼就看到坟墓里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 安淇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这样渴望,渴望把日子翻个个儿,渴望一把 火烧掉整片林子,渴望把石头煅烧成灰,渴望自己可以像匹野马一样跑出人的视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