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到处都危机四伏似的 姥姥家的房檐上还有燕子窝,起码有七八个。姥爷迷信,说燕子在自家筑巢是 吉兆,会家丁兴旺,家运亨通,其实只是个借口,他只是不让心雨把那些燕子连窝 端罢了。不过心雨还是偷偷端过一个,还没看清是什么样子,姥爷就追来了,吓得 心雨赶紧把鸟窝扔到草棵子里销赃了,死不承认有这么回事儿。但后来,他又跑到 销赃的地点想把那个燕窝找回来,结果连个影子都没看到,那个遗憾啊!这一次, 如果可能,他一定要找个梯子上去看看,不掏窝,只是看看。现在,心雨长大了, 已经知道燕子是好东西了。好东西都不多,好东西是不能糟践的,不然燕子怎么会 在北京绝种了呢? 那里还有蚂蚁、蜜蜂、金龟子,苇塘、河堤、砖窑,反正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 么,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统统都是北京没有的。不过上一次来时是暑假,这一次 是寒假,还会有那么多乐趣吗?冬天是很含蓄的,冬天总有一些东西被隐藏了。 一路,心雨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和想象里,对于即将到来的旅程充满了期待和 好奇,那些琐碎但真实的边边角角,激动着他,召唤着他,九江越来越近了…… 九江还是原来的样子,虽然平地起了很多高楼,添了很多水泥马路,九江还是 九江,还是安淇心中的家乡,只要父母还在,只要那个小院还在,这里就是安淇的 家! 走过一条大街,穿过一条小巷,出租车就停了下来,下面的路车进不去,只能 步行了。剩下的路也不远,再转两个弯就到家了!远远地,看见父母站在巷口那棵 歪脖老柳树下,冷风中佝偻着身体向他们张望。安淇快步走了过去,嘴里埋怨着父 母,鼻子却酸了。父母傻傻地笑着,单纯的想念让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甜蜜。 母亲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老了,老了就想孩子了,那一头白发就是想孩子想出 来的。父亲也老了,一头银发,夕阳下闪闪发光。 九江的春节气氛很浓,家家户户忙忙碌碌、喜气洋洋的,空气中飘荡着甜甜的 馒头味儿,酽酽的炸鱼香,淡淡的卤水气,还有呛人的硝烟。还没到年三十呢,半 大不小的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放起了鞭炮,鞭炮是拆开放的,这儿丁当一声,那儿 丁当一声,有时在身前,有时在身后,好像到处都危机四伏似的。到处弥漫着浓浓 的烟雾,烟雾还没散,孩子们就冲了进去,蹲在地上拣着没炸响的炮,一会儿又蜂 拥跑向巷子外面去了。 安淇帮着母亲蒸了一屉又一屉花糕,每个花糕都不相同,有的是花朵形状,有 的是动物形状,刺猬、猪、牛、羊、龙凤呈祥,等等。花糕也有大有小,小的比馒 头还小,大的有一屉大。安淇从小喜欢过年就是因为喜欢这些花糕,尤其是可以自 己动手做花糕!只有在过年,母亲才允许她一起做花糕,当然,花糕也只有在过年 才会做。想到什么就做了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花糕是一种民间艺术。也只有在 做花糕这一件事情上,安淇发现自己还是有点父亲传承的。父亲也喜欢看安淇做出 来的花糕,出了锅,免不了还要点评一番。做花糕和画画不同,画画下笔是什么就 是什么,而做花糕还要讲究醒面的时间和揉面的硬度,常常进锅的时候是一个样子, 出锅的时候是另外一个样子,仅靠技巧是不够的,还需要经验。 安淇和母亲忙碌着,父亲在一旁教心雨做陶罐,极有耐心地讲解、示范,好像 教不会心雨是他的错。安淇感觉,父亲是把心雨当成弟弟安素了,好像他很后悔当 初没有传授给安素更好的制俑手艺,那么,安素在另一个世界也还是玩不出什么名 堂的。父亲还拿出很多做成的陶罐、陶盘、陶俑给心雨看,看样子这些年父亲做了 不少陶器,屋里屋外、庭前庭后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器,连院子里的花盆都是特制 的,院落的三分之一都被土窑占用了。好在心雨喜欢制作陶俑,而且没多久就掌握 了制作要领。机器旋转着,心雨的手也冻僵了。 听母亲讲,这几年父亲就迷这个,几乎不写字了。人老了,总会有些怀旧,整 天念叨,原当初他也只是喜欢做陶,为了做陶才学会了画画,阴差阳错地却写起了 大字,这一写就写了几十年,现在他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其实,他还是忘不了 安素!”这么说着,母亲眼圈儿红了。 心雨还是端了一个燕窝!可他真的是无心的!原本只是想上去看看,于是搬了 梯子爬上了屋檐,结果,梯子一晃,他一着急刚好抓住了燕窝,燕窝摔在地上,碎 了。结果,被姥姥逮个正着,这时候劈头盖脸就来了,“我就知道你上去没好事! 你不弄下来一个燕窝你不甘心啊!燕子奶奶什么时候招惹你了?……” 听着姥姥的高论,心雨在梯子上就已经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看到孙子不知悔改,姥姥越发妙语连珠了。 安淇听着窗外祖孙两人热热闹闹开了场,忍不住问父亲,“你跟妈争吵了一辈 子,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