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也是幸福的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吴萧萧这才想起自己的车居然还停在田泽家门口 的停车场。车是去年买的,最新款的北京吉普,敞篷,越野。吴萧萧也不知道为什 么自己会喜欢这种车,但就是喜欢。买是买了,但不经常用,只有在自己发神经的 时候才会偶尔用一下。那个时候,她通常会把车开往郊县,找个僻静的林子坐上一 会儿,或者到农户家大吃一顿,再发两个小时呆就算完事儿。当然,这一次也算发 神经,所以她又开了车。 吴萧萧把自己所有不合理的行为统称为发神经,这样,也算给自己找了一个借 口可以放肆地发泄一回。有时候,人就像个水库,所有的悲喜、爱恨、恩怨、烦忧, 统统往里面灌,满则溢,就是这样,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该泄总是要泄的。 正寻思着是不是要转回去把车开回家呢,就感觉瞌睡来了,睁不开眼。这时候 如果给她一张床,她想,她会立刻进入梦乡的。所以,她没回去,反倒打了辆出租 车回了家。爱谁谁吧!这世界天翻地覆才好呢!就怕这世界已经死了,想天翻地覆 都不可能呢! 田泽回到家,安淇并没跟他讲吴萧萧来的事儿,甚至表情都跟从前没有什么不 同。只有母亲不停地追问扎巴的来历,田泽说,扎巴原本就是他从青海带回来的, 一直寄养在朋友家,后来,朋友去世了,他就把他接了回来。于是,母亲又开始追 问他的朋友是怎么死的,田泽说是病逝。 田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自杀这个词,好像自杀违背了道德和伦理,构 成了犯罪,就见不得人了似的,好像人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死,甚至选择自己的 命运。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一只关在笼中的鸟儿,只能在丰衣足食中死 去! 往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示,田泽不得不回忆起了更多的事情,草原、淡梅, 还有那个售楼小姐……乱哄哄的一团,往事纠缠在一起,但感觉却像一个梦,发生 过没发生过都不甚明了。 既然安淇没有说,田泽也就不方便问,看样子母亲根本就是不明就里,问了也 是白问。那么,吴萧萧来这里究竟做了什么,最终也只能是一个谜了! 有时候,田泽真希望安淇能够跟他大吵一架,至少这样还能证明她是在乎着他 的,可现在算什么呢?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跟对方都不存在似的。 田泽分明看到了一种危险,这种危险是隐含在生活当中的,诸如傍晚时分凝视 夕阳,余晖一点点收敛干净时产生的感觉,那就是——毫无希望。 吴萧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毛孔大张着却 呼吸不上来空气,骨头酸软,眼皮肿痛。挣扎着坐起来,打开手机,给同事挂了个 电话,问了没什么事儿之后,爬起来倒了杯矿泉水。 街上零零星星几声鞭炮炸响,预示着旧的一年就要过去,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 吴萧萧这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田泽家门口,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去取一下,田泽敲 门就进来了。 田泽怔怔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刚刚卸了装的戏子,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好 奇、无奈、落寞、宠爱,说不清道不明的粥一样的东西。 吴萧萧跟没看见田泽似的,喝了水,上了厕所,打开煤气灶,下了包方便面。 看来她已经饿急了,一包方便面吃得连汤都没剩下一滴。 田泽悄悄叹了口气,然后对吴萧萧说,“呆会儿我带你去喝汤吧,有一家新开 的饭馆煲的汤很好喝,你也该补补了。” “不需要!”吴萧萧冷冷地说。 “怎么?还生气啊?我都不生气了,你还生什么气?”田泽好声好气地说。 “生不生气是我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吴萧萧生硬地说。 “好了,好了!”田泽把吴萧萧抱到怀里,吴萧萧甩了一下肩膀,站起来回到 了卧室。点了一支烟,又坐回了沙发,田泽的对面。 不需追问,那是一个波澜不惊的家庭,早就百炼成钢,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其根 基。不管那个家庭内里是怎样一种千疮百孔,一致对外却是不变的。这很让吴萧萧 不受用,就好像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也很让吴萧萧妒忌,如果有个人可以跟自 己呆一辈子,哪怕同床异梦也是幸福的。到了这个年纪,吴萧萧总算明白了一个道 理:爱情其实不是更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个人在你身边。只要能说说话,生命就不 至于太过孤寂,生活也不至于漫无目的。而且这个人还是长长久久的好,常换常新 固然刺激,但缺乏安全感,整天患得患失也会给人挫败感,还不如让一个人挫败到 底。 田泽固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田泽的容忍却是吴萧萧需要的。不谈爱情,即 使两个朋友相处也是很不容易的,到哪里去寻找一个总是能容忍你的人呢?仅凭这 一点,似乎吴萧萧也不应该放弃田泽,但吴萧萧现在只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