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骚土(14) 季工作组脑子搜索了片刻,回过脸,望着窑顶。又低头,见她一只白嫩的手 指,抠着炕头的席篦子,其相甚悄闲无聊。想起叶支书汇报工作时说的,这村里 有几个屋里人(婆娘),从没有说是正正规规下地干活。看她的面情模样,似乎 就这类人。遂诈她道:“听群众反映,说你一年四季很少参加集体劳动。”女人 一听这话,扬起头来,登时眼睛红了,愤然说道:“人都胡传,他们咋就晓得我 一年四季不参加劳动?要不是这鬼病缠着我,我不愿意参加劳动拿工分,是嫌工 分咬手咋哩?”季工作组平静问她:“啥病?”女人背过脸,看着墙上的主席像 说:“类风湿病。请了一拉拉的医生,中药吃了几笸箩,就没有个见好的趋势。” 季工作组说:“毛主席关于病这东西,有非常精确的论述,他说,病这东西,全 在乎个心劲。心劲散了,即就是吃的人参,也不见得能有什么起色。毛主席开出 了一个方子,是要靠运动。一运动,血脉一活通,病自然就消除了。”女人点头, 说:“这话在理。而我不也是的,这半年来,我从没说是好好歇过,田头扔下锄 把,灶头拿起勺把,从天明忙到天黑。”季工作组说:“你来啥事?”女人这方 说道:“昨黑里我娃他大说起你,说你如何的精明如何的本事如何的口才。我说 你还是自家屋的亲戚。娃他大起初不信,说咱祖宗坟头上就没这风水,还能有这 么大的官做亲戚?我给他细细一说,他才信了,但还不确实。我说你试看,人来 便知。娃他大说,即是自家屋的亲戚,那就连同自家人一样。你忙拾掇一下,叫 到咱屋里来,吃顿饭,也是咱的一片心意。我说,人家季工作组是国家干部,不 知会不会嫌弃咱屋这穷堂灶舍的。娃他大说,这你放心,季工作组最体贴疾苦不 过。我说,我明个去请。这不,今日个,请你来了,只盼你甭嫌弃。”季工作组 说:“嫌弃倒不嫌弃,只要是贫下中农家庭,都可以去,没有说厚此薄彼的。但 党的政策在那里放着,一再要求要六亲不认。不过,像你说的这情况,吃顿饭, 拉拉家常,自是人之常情。”富堂女人抬脸一笑,说:“那好,今黑我收拾彻业 ( 齐备) ,到时候叫娃他大再来请你过去。”这季工作组竟不多想,点头应允下 来,一双眼睛盯着那婆娘,看着她立起,走了出门,又抬高嗓门补充一句道: “我不送了。”女人外头回话:“不送不送。”季工作组心想,这真是:贫居闹 市无人问,富住深山有远亲。 果然,天黑时,一位提着烟锅的老汉走进大队部院子。负责治安保卫的民兵 拦住盘问,说是请季工作组去吃饭。季工作组正与叶支书一班人开会,听到民兵 汇报,便对叶支书说:“今黑甭派饭了,我有地方吃了。今天早上才晓得,你村 西头住的富堂,是我的表姐夫。人家一再相请,难为不过,今黑就到他家里吃饭。” 叶支书一听大惊,忙道:“原是这相,快把老汉请进来。”民兵到门外呼喊。 老汉一进门,叶支书一班人急忙下炕迎上,口口声声富堂哥,搀着老汉上炕坐好。 老富堂几辈辈没受过这等抬爱,一时间手忙脚乱,点不着烟锅。最后还是根盈拿 了油灯,给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