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骚土(18) 雷娃哭了一阵,看上学时间快到了,进窑取了一块菜疙瘩,又叮嘱了父亲几 句,吃着走了。下午放学,却见父亲又在照壁底下,被一帮人挑唆着翻颠帽,这 孩子气了,骂众人道:“你们众人没事干,逗我大恁咋?闲着涝池洗炭去嘛!明 知他是一个病病之人,专一门子欺负他。若他是你们老辈之人,你们舍不舍得?” 说完,自个儿跑回家里,闩了大门,将父亲拒之门外。 这不,有柱在门外蹲了三四个钟点,幸亏被季工作组遇着。季工作组一推门, 开了。原来这小雷娃聪明得了得!娃早就悄声将门闩抽了,有柱没觉着,还只捱 捱等娃来叫他。娃在窑里做作业,也没说睡,只说没更没点地等下去。这一家人, 大不成大,小不成小,甚是凄寒。 早先二十年,这家人还曾是鄢崮村的堂皇人家。雷娃他爷,邓连山手里,地 有一百多亩,饷元有几瓦瓮。邓连山也是虎虎势势的一条大汉,虽说是地主,但 为人却敦厚,极讲诚信,接济穷困,也不图他人回报。全然凭着几十年的苦力和 节俭,挣下了一份家业。更何况那年月黄龙山里的刀客经常下来骚扰村民。抢粮 米,奸妻女,无恶不作。那邓连山掂着一杆丈二铣枪,一马当先,像条大雄狗, 守护着村子的安宁,留下了许多美丽动人的传说,那也是他这族人声名显赫的时 候。只是待到后来解放,时运不济,被政府判刑,再遇上有柱这样的不屑之子, 收拾不住婆娘,以至于祸起萧墙,东窗事发,这家人一天天地败落了。 传说一年秋天,村里最漂亮的女子秋菱,在东埝地里收谷,被黄龙山的刀客 遇着,抢到山寨子里,可怜一十八岁的黄花闺女,被那贼人几番轮奸。后来山上 刀客捎话下来,要主人带上二百块银元上去领人。秋菱父母急得团团转,正在手 足无措之时,邓连生挺身而出,提一包袱铧头,背着铣枪,独自进了黄龙寨。叩 响山门之后,声言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墙头上的刀客头目知道邓连山不是等闲之 辈,恐怕有诈,断然不许。说是先将钱扔上去,点清再说放人。两个对头争执一 天一夜。邓连山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没有动势,端着铣枪,立在山门底下等侯。 临后,还是刀客那边让了步,将秋菱抬出山门。邓连山先把秋菱夹在腋下,扔了 包袱上去,刀客头目打开一看,竟是一包生铁。发觉上当,慌忙调集匪人追赶。 这邓连山一手挟着秋菱一手挥动铣枪。刀客二三十人,虽说是疯狂乱扑,但竟也 近他不得分寸。边打边退,极其英武。这里有诗为证: 叮当当一派刀磕斧嘣,忽喇喇一片人仰马翻;刀光出但见日月损色,吆喝中 又听风鸣雷动;说刀客皆属亡命之徒,论连山才是一世英豪。 快到那人烟稠密之地,刀客不敢纠缠,这才撒手,干瞪着眼看连山挟着秋菱 走了。刀客仍气愤不过,夜里派人到村里张榜,发誓报复,要夺连山的铣枪。只 是后来他们一次也没得逞。 八 这天夜里,季工作组从富堂家出来,替有柱打开门后,便转身回到大队部。 在自己住的窑门外头连喊几声,没人答应,思谋着文书根盈睡得太实在了。一推 门,发觉门脑上挂着一把铁锁,心想,坏了,这贼娃回家睡去了,可能今夜连炕 都没人烧了。连忙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摸触着将灯点了。伸手一试炕席,果 然冰凉冽森,寒气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