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骚土(26) 在这种时候,成熟的像十月的柿子,不是摘下来便是掉下,不是嫁人便是丢 人。村里的光棍闲汉二流子,但见她出门,个个不甘落后,像入冬的公狗一样, 满场院地尾随,排河沿地追赶,跟在屁股后面喧哗。她被逼急了,干脆立住,嘴 里嚼着柿饼薯干之类的吃食,也不说恼,边嚼边用明亮的没有表情的目光,瞅着 他们。他们远立着,也不敢近她分寸。有人说,老汉捍住烟锅,一点不急。老汉 指她大,姓郑名黑狗。郑黑狗活脱脱一条好狗,瘦小机灵。天见黑便守在门楼底 下,捍住烟锅,吧嗒吧嗒地吸。婆娘女子都圈在屋里纺线织布,捅死不让出门。 这种情况,别说是人,就是鬼也别想溜进去成啥事实。老汉有十亩堰窝肥地,亩 产石八麦子,日子过得殷实滋润。说他不急,一点不假。他凭啥风急火燎地把自 己的女儿嫁人呢?他嫁的是那些比他更加财大气粗的财东,手头有百亩以上好地, 窨子里有成瓮的饷元。他等待的是这种人。 终于一日,这种人来了。他就是邓连山。邓连山身穿黑绸马袿,脚蹬封边布 鞋,由媒人刘三保领着,头一低进了门楼,和郑黑狗一照面,郑黑狗吓了一跳。 邓连山瘦骨嶙峋又黑又高的骷髅模样,弄得郑黑狗很不自在。一说起话,郑黑狗 这才发觉邓连山说话办事,有板有眼。甭看慢条斯理,却极为稳成。心下便又喜 了。这一日的事,刘三保觉着好不奇怪,按理说自从接了这郑家嫁女之事后,这 郑黑狗从没有说顺当过,长了的短了的,鸡蛋里挑骨头。也许人家这两家人是前 世的缘分,阴曹里的亲家。没谝上半个时辰,也不说讨价还价,三言两语,接近 定点,婚事已有八成。 又是一夜,月黑风高。三保和邓连山相随进门。油灯底下,邓连山从捎马里 取出二打响元。郑黑狗一一测过声音,定下女子嫁过去的日子。刘三保私下对郑 黑狗说:“连山婆娘死得早,钱柜子没女人守,咱女子过去立刻就是当家的。你 说这样的好下家,哪里去找?”郑黑狗自是伸头摆尾,对刘三保感激不尽。 结婚那日,一村人倾巢出动。且说像邓连山这种身份之人,谁人不想巴结? 前院后院,忙成一糊摊,吹打喊叫了一日。天黑时,揭开盖头,芙能第一次看见 自己的男人有柱。有柱生得富态,膀宽腰圆,眉粗目圆,模样又善,她一看便心 放肚里。耍房的人也都规矩,没有人敢吹灯熄火乱摸乱踹,看时候不早,便先后 都撤了。 窑里头剩下新郎新娘二人。这是冬天,炕里的热气将花红缎面的新被新褥烘 得暖暖和和。有柱坐在窑那头的八仙桌旁,拿一双馋猫眼子一眨不眨地看她。她 尽管背对着他,但也觉摸着了。她照她妈说的,拉开被子,盘腿坐着等候。有柱 端坐,一动不动。两人静悄悄着。直挨到半夜时分,她等得不耐烦了,将妈的话 撇在一边,自己先脱了睡下。闭上眼,听着有柱蹑手蹑脚地上炕,窸窸窣窣地脱 衣,钻到他自己被窝里。又停了阵,她觉出有柱伸手来摸她的脸。她大气不敢出, 等着看咋。又等了几个时辰,她实在是等不得了,真睡着了。睡梦里头,仍觉着 有柱这一夜隔着被子在她身上这儿摸摸那儿捏捏,究底没有揭开被子去近她的身 子。天亮时,她看有柱仍在睡实,心里感激,以为有柱有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