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骚土(37) 张法师蹴在炕棱上,想了又想。脱鞋上炕,刚摸住烟锅,水花端上来一碗糊 汤给他。他紧忙趁着油灯,吸了几口。这时山山放学回来。撂下书包,说起学校 里的事。黑脸将人家社宝打了,社宝妈掇着娃到学校里嗷开了:“把我娃打成这 相,嘴扯得像簸箕,眼打得像铜铃;挨毬的老师偏心,不说管管黑脸他那贼娃, 由他打人得是?妈日的,这是啥毬学校嘛,让那贼日下的就这么着张狂哩!”水 花和张法师有心事,没理他。此时突然听到院子外头有人喊水花。水花放下碗, 开门一看,是黑女大,忙说:“快进来说话,院子里冷。”老汉手插袖筒,嘶喉 嘶喉抽着凉气,跌跌撞撞进窑里,炕棱上坐好,向那要起身的张法师叫喊道: “你随咋甭动弹,我还说叫你到我屋吃饭哩,看这……”水花说:“哪里不都一 样,不过到时候算酬头时,甭忘了没在你屋吃即是了。”老汉说:“那是当然。” 张法师沉下张脸,说:“今黑这事,恐怕是弄不成了。”黑女大吃了一惊, 问:“咋?”张法师道:“你不晓得,政府如今抓这事,抓得紧得很哩,万一叫 觉摸着就瞎了。”黑女大说:“没事没事,咱俩个在饲养室悄没声地把事做了不 就对了?”张法师说:“好老哥哩,你不晓得这其中的风险!”黑女大道:“不 怕不怕,甭说不会出事,就是出了事也有队长海堂顶着,你怕啥嘛!”水花插言 道:“我刚才还对他说,海堂办事稳着哩,不会让你受害。”张法师点点头,看 来是心放下了。 水花问黑女大:“你黑女十几了?”黑女大说:“十六了,再过个把月就十 七了,腊月二十八的生日。”水花说:“十六长了个大个子,那天我见着,迎面 就叫婶子,嘴巧得很,人看着惜得不成。”黑女大说:“啥都不会,只是长得高, 不抵啥。”水花说:“你说的,女娃到这时,过个日头是个样子,过个日头是个 样子,一日比一日变得好看。” 黑女大看张法师放下的一只空碗,笑着说:“咱该走了。”张法师沉吟一下, 只得说:“走便走。”携了炕头的包袱,黑女大忙接过去,一手搀着下了炕。山 山说:“我看去。”水花说:“甭,一会儿同妈去,甭叫人看见一去一大帮子人, 起了疑心。”黑女大对水花说:“我们先走。”水花收拾碗筷,边收拾边答道: “你们走,我一会儿去。”说完,黑女大和张法师出了窑门。 到饲养室,包袱刚打开。这时,只听门外一阵乱响,一帮子莽头大汉冲了进 来。黑女大抬头一看,是吕连长带着民兵来了。民兵扭住张法师,同时一边抄了 现场,转身扬长而去。黑女大慌了手脚,跟屁股追到大队部,一旁不停地辩解。 季工作组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不要吵,再吵连你一起抓了。我早对你说过, 要学习文件,提高思想觉悟,你不听。犯下今日的大错。今黑要不是论你还要喂 牲口,你也得来受审,你以为咋?避尸(滚开)!明早来大队部报到,批斗大会 上,你得首先检查认罪。”黑女大还要说什么,吕连长示意民兵狗蛋。狗蛋上来, 也不管他年老不年老,啪啪就是两个耳巴子,抽得老汉靠在门上不敢言喘。只可 怜那张法师,被这帮民兵簇拥着从饲养室押到大队部,一路上拳脚相加,肆意折 磨,直将一方能人之首,打得是神灵出窍,口鼻生烟。作法行头倾囊没收,搁在 公社里多年,一遇破除迷信的运动,便拿出来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