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骚土(44) 芙能先是瞪着两只泪眼,看着窑顶死活不做声。后看那邓连山一个劲地声嘶 力竭,泪如泉涌,说得又合情合理,实在可怜,这才软下。嘴上没说心里却道: 邓连山啊邓连山,你这个猪狗不如之人,枉为一世能人。你想传后,想当初既就 是你要娶我,我那爱财的父亲也不见得不允。如今做下这不体面的事情,叫我一 个女人该再咋说?只一想他刚才那番张致,的确也不愧是一个男人所为,深心里 又敬他三分。自己积年累月的这苦那恼,不就为了这个。想到此,递过头巾,叫 邓连山把眼泪擦了,说:“你走吧,我想安静回子,这事我不埋怨你就是。” 从这夜起,连山和儿媳隔个把月,总背着有柱偷着做事。他虽说是五十多岁 的半大老汉,却仍是宝刀不老,有时亦能让芙能称心称意。没过多久便是解放, 娘家大郑黑狗和邓连山这面都忙于隐藏金银细软,应付斗争大会。二年之间,先 是郑黑狗的银子被政府起了出来,紧接着邓连山的也没躲得过去,掘地三尺,弄 了个连锅端。这下芙能的一串心思,立时被掏空了,也没趣头和邓连山做传后的 事了。邓连山磊磊落落一条汉子,自此便垮了下来,走路一摇三晃,呈现出十足 的老相。只是一双眼神,仍是十分的倔犟不屈,看样子是决心要在这个世界留下 一条不灭的印迹。他说:“钱是人攒下的,只要有人,不怕没有发市( 暴富) 的 时候,芙能,咱们甭灰心!” 又过了一年,秋天,有柱被征往北山修渠。家里,邓连山和芙能便空闲下来, 夜里吃完饭,连山蹴在板凳上对芙能说:“我说芙能,咱再试火上一次,说不定 这次便会有了。”芙能想了想,说:“算了,我没那心思,要有早有了。”说完 抽身走了。半夜里头,连山敲她的门。她实在是推不过去,遂开门让他进屋,凑 凑合合让他扒拉了一阵,即便了事。 说来也是,人没料着鬼料着。这次竟真让这老来精给说准了。数日之后,芙 能先是不思饭食,胸闷气短,后是大吃大嚼,恨不能连锅盖也吃进肚里。邓连山 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跑前跑后,终日为儿媳张罗吃的。好米好面,表现出从未 有过的用度铺张。 谁知正当邓连山昏头昏脑之时,合作社里动员群众积肥,社员在他猪圈里挖 出两颗手榴弹。这是头些年胡宗南匪军打狐子山时,丢弃在他家埝底下的东西, 犁地时被他发觉,舞弄了半辈子线枪火药的他,见此物自是珍贵,捡拾回来,不 想因此竟害苦了他,也是他后世作孽罪有应得。叶支书那时年少气盛,抓着这个 把柄,死活不松,硬说他阴谋反攻倒算。带人将他捆了,送到县上,一判就是十 年的牢狱。 苦只苦了芙能,怀有邓家的后人,噙着眼泪过日子,只说等娃生下来以后再 作主张。 十七 这边季工作组连忙披上黄军大氅,随栓娃出了富堂家门,直朝大队部走去。 进大队部,见吕连长站在大队部门口,便问:“啥事这忙,我正给水花那瞎(坏) 婆娘讲政策哩。”吕连长说:“张法师不停吆喝,死活要见你人,有话要对你说。” 季工作组说:“这种人,我和他有啥话可说,让你们这样大惊小怪。”吕连长说 :“我说也是,那张法师口口声声求哩,说你但去就晓得了。”季工作组心下奇 怪,随吕连长一起,到关押张法师的窑洞里头。其后情形,凡人不晓,但为水花 透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