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骚土(48) 大害边烧火边说:“朝奉叔,这多年我麻烦你的事大了。原说在矿上不回来 的话,我的桌子柜子你就使上,这一回来,过上了日子,这就不能缺了,你看方 便的话,我今儿个儿刁空过去抬过来,你看如何?”朝奉脸色立时煞白,不说给, 也不说不给,半天不语。心想抵赖,却没道是大害回来的那天夜里,碍着众人的 面子,应承过了。大害看朝奉不对劲,脸色跟着也变了,站起来说:“要么这相, 我如今也没有个是啥,柜柜子由你使上,桌子板凳先给我。”朝奉点头,埋头吸 着纸烟,出了门。 朝奉走到村头,立在槐树底下想了半日,心头无比恼恨。只说这大害在矿上, 咋不让矿柱给砸死,或是被那麻脸女人的嫖客一棒打死。如今活人返回,要他朝 奉抬出这些已经属于了他十年的家当,比挖了他的心还要让他难受。正想着,哑 哑呀呀地喊他。他知是叫他回去吃饭,便脱拉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神色大不 对劲。婆娘说他:“你脸黑得恁咋,不就是哑哑将那几两馇皮没给咱屋丢下?” 朝奉撂了碗,糊汤撒一炕,眼泪迸出来:“你婆娘家知道个啥,家当都让人给抬 了,你还说这话!” 婆娘立刻明白。这几夜,朝奉和她常说这事,一直为此熬煎。一听这话,愤 然说道:“没那么容易,和尚庙的钵钵,谁接住是谁的!他大害要抬,先要把话 说清,咱不能白白的给他照看十几年的家当!”上中学的大儿子方成也晓是啥事, 骂起来:“大害咋这么不讲道理,简直是强盗行径!”朝奉说:“强盗不强盗, 咱得给人家,人家大害他大,是高级干部!你没见这几日,大队上那些舔尻子虫 虫,直朝大害献脸朝神。有你讲的啥理嘛!”二儿子连成小声强辩说:“咱家借 用人家大害的东西,按理就应还人家大害。”朝奉跳起来,一耳光打过去,气势 汹汹地说:“你说话是放屁,我使了这多年,依你说我还得谢他,这些东西放在 咱家,绊手绊脚,不是你大,谁情愿这相?你个倒财子,你还念书,我看你是越 念越糊涂了!”连成放下碗,哭着背起书包,饭也不说吃,出门走了。婆娘紧呼 慢唤没叫住,看剩下半碗饭,遂呼叫哑哑道:“过来,把连成的饭吃了。”哑哑 忙端过去,蹲在炕头暗处,吃了起来。说哑哑可怜,这才是她的真可怜处,每到 家人用饭毕了,她才能吃些锅底剩饭。 十八 芙能怀了孩子,又遇邓连山被捕,自是天塌地陷一般,一日日饮泣吞声,无 比恓惶,也只等怀里清净了再做主张。一日巴着一日,终于捱到生产的那一天。 那天下午,一阵极是罕见弥天的黄风吹过村庄上空,人们正在惊恐之间,又听一 声闷雷,当顶劈来。有人亲眼看见那雷火,像个闪亮的火球,直朝邓连山的窑背 上落下去。此时芙能正忍受产前的剧痛,哎哎哟哟地死去活来。随着雷声过后, 孩子钻出母腹,响亮清脆地哭声,一声接一声地哭喊出来。说这孩子生得奇巧, 竟如邓连山再世一般,无论吮奶还是嚎叫,都有一股子执拗劲头,让芙能又爱又 恨。邓连山不在,有柱让他姑前来料理。家务之事说来细碎,忙来忙去便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