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骚土(52) 贫农社员贺根斗呈上 这个报告,也许方外之人看不大懂,但季工作组却看得是字字明白句句透彻, 只赞写的是行云流水,何其通畅!季工作组搁下揭发材料,点上一支烟,狠吸一 口,首先想到的不是那贺振光骂了自己,而是村里形势之复杂,竟出于意料!阶 级斗争黑盖子,看来还远远没有揭开。更为繁重的工作,还在后头。 正想着,富堂女人进窑,怯手怯脚坐在炕边,问:“你好着没?”他自顾考 虑,便不假思索地道:“好着。”富堂女人说:“过去吃饭,糊汤烧好了。”他 说:“你先过去,这就来。”说完穿起裤子,端了牙缸,心思重重地出了门,朝 东边窑里走去。顺便看了看日头,天不阴不晴,一副吊死鬼眉眼。梳洗完毕,坐 在炕上,饭端上来。季工作组端碗时问:“你这里一个劳动日咋算的?”坐对面 的富堂吞吞吐吐地说:“一个劳动日十分工,投合八分五厘多钱。”季工作组想, 贺振光竟然在自己睡的东边窑里,用一个强壮劳力四五天才能挣到的工分,奸骗 一个女人的身体,实是可憎之极。想到这,只觉一阵恶心涌上喉头,食欲立刻没 了。但既然端起碗来,强吞哽咽着吃了下去。吃完饭,说去大队部,这次富堂女 人没动势,倒是富堂笑眉支下直送到大门外。 前些日子,季工作组走在这鄢岗村的马路上,还觉着村风朴实,一派安闲, 但经这一夜,感觉全变了。 这面回头说那自从芙能嫁给法堂之后,邓连山一家人闹得是妻离子散,家败 人亡。留下有柱一人,也不说下田干活,可怜兮兮的,像没娘的孩子,懒驴驮水 一般,只在村头踅摸。说来也是,人到背运之时,种种过河拆桥踩火熄灶的人物, 便显露出来。他们帮衬着你,落风下海,迅速破败。说的是村里有一女人,姓马 名翠花,四十近五的年纪,梳一个俏扎扎的喜鹊尾巴,穿一身蓝瓦瓦的糨摆衣服, 终日间把脸儿放在那光鲜明亮的地方,因东说西的去处,和那些男人家一样扬头 挺胸,抛头露面,出些计谋策划,指点一些作为,从中抽取赚头。单招徕那些缺 少心眼儿的浪荡子弟们上当。邓连山和芙能在时,她倒不敢说对有柱咋的。两人 一不在,有柱人懒,不说做饭,便一顿不搭一顿地混在她的炕头。先是吃喝小事, 后来干脆连晚间也歇在她家里头。面上对人戏说是她收养了个干儿,实倒是她张 罗了个太监,这真是天尽人愿。一时间这一对母子,意气风发,热闹得越发是不 能够了。有柱于是乎,今日一条板凳,明日一张方桌,不到半年工夫,竟把邓连 山一生辛辛苦苦挣命弄来的家具摆设,瓷壶陶碗,统统腾挪一空,尽性搬了过去。 或许是村人眼红,骂声鹊起,都谤那马翠花和有柱的荒诞不经。一日里头, 马翠花盘腿坐在炕上,看着刚进门蹭到炕边的有柱,突然说:“我的柱儿啊,我 看咱母子的缘分,到此得毕了!”有柱痴目愣瞪,吃惊不小,反问:“为何?” 马翠花道:“你没听见村人咋说?”“村人咋说?”马翠花说:“胡言乱语,尽 是些混账话。”有柱埋头说:“我知道。”马翠花道:“柱儿啊,你憨着呢,你 要真知道村人咋说,老娘也不用和你费这番口舌了。”有柱人实,问:“村人到 底咋说?”马翠花扭扭捏捏,故作年轻姿态,将她老媚眼一斜,腰杆儿一摆,放 开说:“我说不出口。不过,柱儿啊,你说自打你大被捕这几年,我对你咋相?” 有柱连连点头。马翠花又说:“即便你的亲娘也不至于这样待你,吃喝拉撒,照 顾地头头是道,更别说你我还有一些情分,你说得是?”有柱道:“这是真的, 我心里头无论啥时候,一想起你,便觉感激不尽。” 马翠花面子扬起,泪流出来,苦模苦样地擦眼泪,边擦边说:“村人说我是 诈你家产,抱了你一罐子银元,这无中生有的事,岂不是黑着良心骂灯笼嘛。” 有柱慌了神,连忙说道:“没有的事,谁说我寻他去。”马翠花道:“你甭寻了, 这事咱咽到肚里,日后你甭再到我家来了,免得人又说我拿你家的元宝。”有柱 埋下头,半天不说话,一人出门走了。 回到家中,想到自己这辈子窝囊,哭得是天昏地黑。睡了三日,也不进食, 待等他再爬起来,走到村头,俨然变成一个神经受到巨大刺激的病人。说话颠三 倒四,时不时做出一些离奇古怪的举止来,被村里一些穷痞烂杆子做耍逗笑。 本书精华已为您连载完毕,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