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个女人叫冬银粟,和应南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初三时他 们开始互相递纸条,把情书夹在小说里,递来递去。那时在教室里男女同学是不讲 话的,他们只得跑到公园里的矮树后去讲。没有等到高中毕业,两个人便已偷食了 禁果,应南也认定这是他终身的妻子了。有一次,在学校里,冬银粟来例假把裤子 弄脏了,应南便把自己的外裤脱下来与她穿,自己只穿了条运动裤,这下他们的事 便在学校里传开了,很快传到了应南父母亲的耳朵里。 父亲只是把应南痛斥了一顿:“高中还没有毕业,就搞起对象来了,你笋子还 没有出头,就不务正业,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和她再来往,你再不改邪归正,看我不 打断你的腿。”母亲把他关在房里教育了半天:“小南,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说着眼红了:“妈这一辈子吃的苦,就指望你大了,有出 息,我能享几天你的福,没想到你怎么会看上冬家的女儿,你要是喜欢别人,妈也 不说了,她家是什么人家?啊?你不知道吗?她妈妈嫁了三个老公都没活到头,还 养私生子,这么不干净人家的女儿,千万要不得啊,小南,你听我的,好好读书, 把大学考上,妈妈一定给你找个好媳妇。” 应南只是梗着脖子不说话,上高中的男孩,是最有逆反心理,怎肯听母亲的话? 母亲见他不搭理,哭了,道:“我自从进了你们应家的门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上有封建刻薄的婆婆,你父亲的脾气又是那样的暴躁,下有四个你父亲的儿女,我 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那四个乡下来的野孩子,你父亲要我把他们教育成 有修养的城里孩子,我一句话还没说,他们就在你奶奶面前告我这个后母的恶状了, 你父亲又是孝子,你奶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你说我那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那些野孩子做了坏事,你父亲怪我不管教,他们有半点疼痛,你奶奶说我不关心, 不是自己生的,后娘可恶。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开你爸了。如今我也老了,想 来也是该熬出头了,你的哥哥姐姐也都出去了,你今年再考上大学,我的日子该是 出头了。可你却去跟冬家的女孩搞到一起,这样的媳妇进门,我以后的日子就没得 过了,你那些哥哥姐姐瞧不起不说,你奶奶给我看的脸就更难看了。当初你父亲非 跟你山东的大娘离婚的,根本不关我事,老太太一个字不怪儿子,成日骂我,好像 你们家的门风坏在我手里了。你想想应家的那乡下穷得裤子都穿不上,有什么门风 可坏的,我们黎家在上海是什么人家,解放前城皇庙那后边一条街的房子全是黎家 的,不是你父亲死缠着我,我大家闺秀会嫁给他一个……” 母亲停住了,她究竟不能讲自己的老公是土包子,换了口气又说:“我说小南, 我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了,你如果不争气考不上大学,我这辈子就完了,我也不许你 再跟冬家的女儿来往,你要她就不要我。” 那个时候应南还小,没有独立能力,无论父母怎么说,他就是不开口,他心里 十分坚决: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要银粟。但他不敢开口,因为怕受到经济制裁, 倒是奶奶在外面救了他,敲着门道:“二嫂(奶奶一辈子都只认母亲是二房,所以 她管应南的大娘叫大嫂,管应南妈叫二嫂),你把孩子关在里面半天,小南也饿了, 小孩子闹着玩,说两句就是了,何必那么大惊小怪的。小南开门,奶奶给你下了碗 面,快出来吃吧。” 冬银粟的母亲在那条弄堂里是大名响叮当的,在俗人眼里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了。 冬母年轻的时候十分漂亮,娘家也是大户人家,父亲开了一家米厂一家榨油厂。冬 母十八岁上跟她父亲的司机生了一个儿子,那司机家里有妻有子,急得冬母的父亲, 忙把孩子送到乡下找了个奶娘养了,急急忙忙把冬母嫁了一家门当户对的富户子弟。 不想婚事仓促,不知那人原是个赌鬼外加抽大烟,家里的财富全抵押给了人家,跟 债主们说好,只等病床上的老头子一咽气,便可以来拿东西。冬母过去第二年得了 肺痨的公公便咽完了最后一口气,公公的灵还停在家里,家里的财产就全部分还完 了,连冬母娘家陪去的东西也全部一抢而光,冬母穿着孝衣抱着婴儿坐在门外看着 丧心病狂的债主围着丈夫,又推又拉,又抢又夺,最后冬母也被人推着站起来,原 来那人要她屁股底下的红木杌子。 冬母只得抱着又一个儿子回到了娘家,丈夫也跟了去。冬母的父亲见女婿不仅 一无所有,还要抽大烟,知是招揽不起,让冬母和丈夫离了婚。冬母这一次不能再 装扮黄花闺女了,只得嫁了父亲厂里的一个小工头。这个小工头家衣食尚是丰足, 自己在厂里上班,家里父母亲和妹妹开了一个油条店,一家人半夜起来和面,天下 亮就在大门口守着炉子炸油条,十分辛劳。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冬母,一下子 进了这种人家,那日子比死还难过,满屋子都是油烟臭,什么东西上都是油腻腻脏 叽叽的,穿不了一件好衣服,洗不干净一条裤子,便成日跟工头丈夫怄气,三天两 头往娘家跑。 公婆本来对她有成见,见她还拿少奶奶的架子,不要说炸油条,饭也不肯做, 便也没的好句子给她听:“也不知自己是几婚了,还摆少奶奶的架子,我们家里是 养不活少奶奶的,有本事去养得活的人家,就这再婚的要当少奶奶也得转二世了。” 更不争气的是,头二胎生了两个儿子,给这家却只生了两个女儿,这小工头是个独 子,家里还指望他传宗接代。 这般公婆更有话说了:“儿子都野的生完了,我们家的香火断在这个扫帚星身 上了。”冬母没有办法,总不能再离婚呀,一肚子委屈只有冲丈夫发。冬母也是实 在漂亮,无论冬母怎么折磨丈夫,丈夫还是爱她不渝,为了能让冬母日子过好一点, 买间屋搬出去住,下了班又出去打一份临工。最后房子没有买成,劳累过度吐血而 死。 这下丈夫死了,冬母也不能再回娘家了,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了,哥哥嫂嫂当家 了,就是丢在娘家的两个儿子,嫂子都常有闲言碎语过来,再说也已经解放了,娘 家被改造了,不再富有。丈夫死了,冬母没有给夫家生下儿子,成了千古罪人,骂 声载道。丈夫死后,家中唯一的经济收入便是油条锅了,两个小姑子也出嫁了,人 手少,公婆又老了,冬母不得不穿上又脏又腻的大褂子,站在油锅前,供两个女儿 上学。 但冬母不甘心,从镜子看到自己风韵犹存不减当年,到底她才三十几岁,她还 可以有机会。从此,她每天脱了油条褂子,便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坐在门口纳鞋底, 拿猫儿一样明亮的眼睛瞅着从门口晃过的男人,最后盯上了快七十岁在那弄堂里有 十几间屋子出租的冬五伯,也就是冬银粟的父亲。但公婆不肯她改嫁,他们指望她 给他们送终,两个孙女虽不能继承香火,但总是他们梁家的人,如不给冬母带去, 两个老人很难养大这一双秀色可餐的娇娃,所以他们极力反对她改嫁。 人总是这样,什么东西在身边时一点也不觉得怎样,但真正要走了,倒又不肯 了,哪怕是十分讨厌的东西,也是这样。冬母嫁到梁家十几年,公婆从来没有喜欢 过她,但真要就这么改嫁了,却是坚决的不同意。这样僵持了两年,有一天半夜, 冬母跑到冬五伯家敲门,冬五伯开门放她进去。她说老公公半夜爬到她的床上,冬 五伯便收留了她。冬母到居委会里,请里弄干部出面,去梁家要出来一双女儿。那 老头老太太想来靠炸油条也供不了两个孩子读书,也只得同意了。 进了冬家,冬母这才真正当上了主家婆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生了银粟和她弟 弟银谷,老来得子女,五伯乐得合不上嘴,为了儿女们过得好些,将房子全部租了 出去,自己只住了一间带阁楼的房子。但好景不长,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五伯租给 人家的房子全部改造掉了,租金归国家所有,全家没有半点收入,靠折卖家具衣物 度日。当卖了最后一只米桶时,七十多岁的五伯咽气了。 那时银粟五岁,弟弟四岁,冬母一身白孝,一手拉一个幼儿,跪在五伯灵前, 一口一个:“你这个老死鬼呀,你就这么伸腿去了,这一双儿女谁给你养呀,为了 你的后事,最后一张床也卖了,嗯……嗯……,我们可怎么活呀,你这个老死鬼, 你说话呀!当初不是你说你年纪大了不要紧,死了有十几间房租,够我后半辈子活 的。现在房子没了,还多了两张嘴。你说话呀,你这老死鬼,你这老不死的,你不 是人,你骗得我好苦啊,房管呀,你怎么不早改造了他的房子,偏我跟了他,你就 改了去,唉,你这个老死鬼,从今往后我们娘儿们怎么活呀,不如我也跟你去了……” 说着一头往灵台上撞去。 小应南在那条弄堂里见着穿了白衣服戴着白帽子的银粟就问:“银粟,你爸爸 怎么啦?”银粟道:“我爸爸睡长觉了,这下好了,他再也不会偷家里的东西出去 卖了。”应南问:“你爸爸怎么会偷东西出去卖?” 银粟模仿她妈妈的口气道:“唉,还不是一辈子好吃懒做惯了,想吃小笼包, 就把我妈的呢大衣卖了。”小应南又问:“死了就是睡长觉了,也就不会再想吃小 笼包了吧?”银粟说:“不会了,我妈给他头边放的饭菜,都没有见他吃。” 小应南回家跟母亲说:“女孩子穿了白衣服戴了白帽子真好看,银粟那样像观 音。”母亲骂道:“瞎说八道,穿白衣裳是不好看的,那是死了人才穿的。”应南 又道:“姐姐要是穿了白衣裳戴了白帽子也肯定好看,姐姐什么时候穿白衣服?” 母亲道:“你大娘死了,她就穿白衣裳。”母子两个说着话,正好给奶奶听见,这 下婆媳两个开了仗,最后是妈妈哭昏过去,奶奶气憋过去,吓得保姆忙打电话让父 亲回来。 所以冬母这个祥林嫂一样的人物,不仅得不到半点同情,还遭尽弄堂里所有人 的白眼,冬母嫁人也嫁得没指望了,再说也四十多岁了还拖着这么一帮孩子,也没 有人会要她的了;只得出门找工作,但她一无技术二无体力,什么工作也没有找到, 最后只得给人家抱孩子。应南家离银粟家有两条弄堂,冬母有段时间给应南隔壁人 家抱孩子,应母这才知道了冬母这个曾是一度风流的人物,如今给人家当了老妈子, 还暗自庆幸自己嫁了个土包子没嫁错,到底牌子是红的。冬母靠给人家抱孩子,把 银粟姐弟养大了,幸好银粟异父的哥哥姐姐都大了,没有下乡的就帮贴些母亲。虽 然冬母生的孩子都很漂亮,但婚姻都不顺利。 不管父母怎样,应南和银粟仍找到在一起的机会,只是更地下了。应南如愿以 偿地考上了大学,应家阖家欢喜不尽。银粟虽然成绩不错,但她没有去考,她不愿 再由姐姐供养,去纺织厂当了挡车工。应南跟家里说住校,其实大多数日子都住在 银粟家的阁楼上。冬母十分喜欢应南,家里再没有什么吃的,应南去了也要煮两个 鸡蛋给他吃,老太太端着热腾腾的水蒸蛋,站在梯下叫道:“银粟快来把鸡蛋拿上 去,让小南趁热吃了,念书伤脑子,要多吃些才好。”应南吃着蛋总是要说:“你 妈心真好,你也跟你妈一样好。” 那个时候的应南一分钟也离不开银粟,只要一下课就跑到冬家,等银粟下班, 银粟要是下班了晚回家十分钟,他就受不了了,不停地到门口去张望。他写东西的 时候,要银粟坐在他身边织毛衣,他看书的时候,只有把银粟搂在怀里才看的下去, 看着看着不由得对银粟背起了徐志摩的诗: $R%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是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漠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峦,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罂粟花(原文是米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窝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窝!$R% 念着念着就把手移到了她的衣服里,嘴里说:“消溶,消溶,消溶,我要溶入 你柔波似的心窝里。” 应南读完大学又读研究生,他想和银粟结婚,但应母坚决不同意,道:“你要 和她结婚,除非等我死了!”这时应家的权力机构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应母走上了 主导地位。原来的一家之主父亲,这个抗日老干部,早两年离休了,他在职的时候, 几十年没有涨过工资,如今这个老革命的离休工资,竟比科级老婆的工资也不如了, 加上物价的上涨,他那份离休金养活他和九十岁的老娘都十分勉强,想当年,五十 年代的时候,他的工资是可以养活二十人了。再加上一离开岗位,就人走茶凉,想 要个车用用,电话开个长途都办不到了,成日唉声叹气,在家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 丈,一切事由只得听应母摆布。奶奶已快九十了,衣食起居都不能自理了,早就没 了主婆的威风了,虽然老太太很想能早日抱上曾孙,也喜欢勤快秀丽的银粟,但她 再也不能和应母斗嘴了,她的耳朵几乎聋了,眼也瞎了。 这时,银粟已第二次怀孕了,第一胎做了人流,这一胎银粟不想做掉,应南也 想要下这个孩子,想赶快把结婚手续办了,把这纯洁的爱的结晶生下来;应南做了 所有的努力,发动了一切可以攻破母亲堡垒的势力,包括舅舅姨妈都去求过,应母 就是不答应,把户口本绑在裤腰上。 手续办不了,银粟的肚子却一天天的大了起来,被单位管计划生育的知道了, 送去医院做了引产,孩子打下来已经成形了,是个男孩,应南抱着受尽折磨的银粟 痛哭流涕。银粟的身子也就越来越差了,漂亮的脸蛋从此消失了胭红,原来结实的 身子日显纤弱,三班倒的工作也已很难坚持了,常常晕倒在织机旁,她找厂长想换 一份常日班的工作,那个长着一脸横肉的矮子厂长一口答应了,说有一个车间统计 的缺,但要安排一下,厂部还要研究研究才行。银粟将自己不多的积蓄全部拿了出 来,给厂长家里送礼,厂长却都给她退了回来,银粟提着礼物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她知道这事又该没戏了。 一日厂长把银粟叫去了办公室,说她工作的事,其他领导基本都点头了,后天 厂部会上通过就行了,银粟高兴得满嘴千恩万谢似如流水。厂长却从对面椅子上站 起向她走来,把双手按到银粟的肩上说:“本来像你出了那种事(指未婚先孕)的, 别说换工作了,还要记大过处分呢,我都给你按下去了,这一次要求换工作的人很 多,条件比你好的多的是,有几个还是先进工作者……”说着眯缝着的眼里色欲直 烧,那双手不停地在银粟纤弱的肩上捏来捏去。银粟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但她 不敢做出任何反应,只望厂长能尽快让她走,厂长在她身边沙发上坐下,边说: “你可知道我为你的事费了多少心!” 银粟马上答道:“厂长你的情我心领了,这一次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以后有 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厂长淫浪地咧开嘴,邪笑着道:“谈不上麻烦,只要是 你的事有什么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办得了的,你放心,我良某一定尽力。”说着就 把手移到了银粟的胸前,翻着她衣服的胸襟道:“你这衣服是什么料子的,这么好 看。”说着就把手塞了进去。银粟忙捏住他的那只手,结巴道:“厂长,这……这 样不好,我……我先走了。”站了起来,厂长也跟着站了起来,摆出领导的姿态在 银粟肩上拍了一下道:“那就这样吧,明天下班了,我在这儿等你,你再补交一份 申请报告,后天讨论要用。” 为了那份统计的工作,第二天下了班,银粟硬着头皮推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厂长接了报告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拿着报告像是在读,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 抚了几下,银粟想抽出那条腿,却没有做到,她的思想十分矛盾,她很想得到那份 统计的工作,能从挡车工一下子当上统计是很了不得的,另外她也更明白,如果这 个时候她稍有一点冲动,别说那份统计的工作,就是眼下的挡车工的工作都会一起 丢掉,应南已经受到应母的经济制裁,只有够他买书的一点助学金,年迈的母亲还 要靠她养活,全家的指望全在她的那份工资上了,她不敢大意。 就在她思想恍惚的一瞬间,厂长已经把她按倒在沙发上了,她还没有想通该怎 么办,厂长已系好裤子站了起来说:“你明天去四车间报到吧。”她什么反应也没 有,离开了厂长办公室,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许应南碰她。 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她不跟应南说话,也不让应南进她的被窝,应南被她逼得 几乎疯了,天天对她施行各种手段,有甜有酸,有咸有辣,就是进不了她的被窝, 一生气抱着书回家了,二天不到,又跑回来,跪在银粟床前,求她能说一句话。银 粟的神经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哇的一声抱着应南哭了,听完银粟那甜香的嘴里吐出 恶梦般的事实后,应南呆若木鸡,醒过来第一个动作便是伸直了臂响亮地刮了银粟 一个耳光,然后踩着木梯永远离开了那给了他无限美梦的冬家小阁楼,消失在大雨 中。 冬母抱着亲手炖的水鱼汤,找到学校宿舍里,应南见她进来,把六十多岁的老 太太一把推了出去,老太太一绊,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手里的砂锅掉在地上砸得粉 碎,水鱼汤洒了一地。应南看也没看冬母一眼,恶毒地说道:“你给我离得远远的,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冬家的人,你们家没有一个好货色,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再也 不想看见你们,给我滚!”接着应南大病了一场。当他清醒过来,再去找银粟时, 冬母关着门死也不开,只从门缝里送出一句:“她死了,你不要再找她了,我们家 没有一个干净人,不要玷污了你,你快些回去吧!” 从此以后,应南再也没有见到银粟,他到处找遍了,能问的人都问过了,只是 大概知道银粟拿了把刀去厂长办公室把那良厂长的脸上给划了一刀,然后跑了,就 失踪了,有人说是逃到什么地方去躲起来了,更多人说是跳黄浦江了,因为他们看 着绝望的冬银粟逃离现场的。 一切就像历史一样,被时间给淹没了,他的银粟已经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不得不承认这铁一样的事实,他也用心里的血液埋葬了这位他狂爱的姑娘。从那 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嘴里吐过一声:冬银粟!只是在心中不停念着他给她写的祭诗: $R%银粟呵,我的爱,我的魂,我的痛, 我唤你,一万遍,一千遍,一万遍, 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听到我的呼唤, 只是你不肯答应, 你不能原谅我, 啊,你不要原谅我,你永远也不要原谅我 我会背着这十字架走到天的尽头。 一直走到这罪恶世界的灭亡! 银粟,呵,我的情,我的欢,我的泪, 我爱你,一万年,一千年,一万年, 你在这里,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 只是你不肯再理我, 你不要再睬我, 啊,你不要睬我,你永远也不要睬我, 你只是用你猫儿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看着我背着十字架走向世界的尽头!$R%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