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原来跟楚相合作开发海滨娱乐城的一位香港老板,姓黄,这个娱乐城里有五分 之一的地皮是归他开发的,他所规划的那一块与楚相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总体上的 联系,所以他怎么干,楚相也不大清楚。 这黄老板结识了局里的一位姓苟的高级工程师,这苟高口气特别大,说当任局 长是他外甥,有什么事他姓苟的给包办了。这黄老板,见他这般口风,又悄悄地查 过那局长确实是他亲外甥,便是把他买定了,成包成箱地往他家里送钱。 这苟高见着钱财来得这么容易,心就更大了,一点事要钱,半点事要钱,没事 也要说出几处用钱的地方来,万事没有做先要钱,总是开口:“我外甥的女儿考取 了大学,我这个当舅公的得给他送送行吧……”“我外甥的儿子要结婚,我这搞建 筑设计的舅公,总得负责给他设计装修一下房子吧……”“我外甥媳妇要去香港旅 游,我得给她拿点钱吧……”“我外甥要搬家,我得送份礼吧……”如此名目,层 出不穷。黄老板为谋大计,便拼命地喂他,连这老不死的三个情妇都给买了房子, 家具电器。 可真正办起事来,他那外甥局长却一点都不买这个舅舅的面子,许多事情并非 像苟舅舅说的那么简单,什么任何部门都不敢作难的,只要他外甥点个头,没有不 放行的!可偏连他外甥就不点头同意,反而兜兜转转,走了许多弯路,比正常的手 续还多出许多门槛。这黄老板不知道是上了苟舅舅的当了,还是这位局长的胃口太 大了。只觉得送出去那么多钱财十分窝囊,心里窝着火,但又没有办法。 原来是这外甥局长十分讨厌这苟舅舅,苟舅舅虽然是五十年代的老牌大学生。 但一事无成,只知道到处找女人,只要身边有几个钱,一天不到黑,便都进了那些 不三不四的女人的纹胸里去了,闹得三个老婆都跟他离了婚,六十多岁的人还无家 可归。临到退休还被情妇的老公追杀得无处藏身,原单位也停了他的职,只得跑到 海南来投奔姐姐,局长妈妈只有这么一个兄弟,从小便有几分偏爱,便让儿子把舅 舅调过来。局长一看如此学历职称,调动也是十分方便,便把他调进了局里,安排 在下边的一个处里当高级顾问。 不想到了海南,这苟舅舅的老毛病在这里的气候下得到了进一步的恶化,吃喝 嫖变本加厉(好在还不会赌),没钱便给人揽事,借着外甥局长的牌子,招摇撞骗, 一开始外甥局长敬他是长辈,还真给他办了些事,后来知他如此德性,再多的钱也 不见一分剩下来的,而且搞的女人都是下三滥的档次,不比母猪强多少,还对着这 些识的字没有识的钱多的女人念拜伦、席勒的诗。气得直吐白沫,回家告诉母亲, 再也不许这位舅舅上门,更不许他打他的牌子,凡是他接过来的事,一律不办! 外人怎么知道,只知道他是局长的舅舅,依然找他,应该说是他找别人,而且 常常是事没有办成钱先花掉了,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黄老板因为项目大,要从局长手里过的事也多,正好有苟舅舅这么一只可以 递钱的手(他以为苟舅舅手里过的钱,大部分是进了外甥局长的口袋里去了,哪里 会想到都塞到风尘女子的纹胸里了),以为什么事都好办了。没想到白花了这么多 的价,一事无成。而且这苟舅舅又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巧立名目敲诈不息,爬在黄 老板头上当舅公了:要黄老板给他钱,要黄老板给他送女人,要黄老板送他和情妇 去香港新马泰旅游;就这旅游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旅游不尽的,只要苟舅舅一有新 情妇,便要白头翁携美娇娘赴香港度蜜月,大买珠宝信物。而工作上的事提都不提 了,好像黄老板是他儿子、孙子,应该尽孝的。 这样一年多,黄老板孝顺尽了苟舅舅,不但没有见到一点成效,反而大气候变 了,投资前景不妙。黄老板已投下去的巨资,连项目的启动都没有做到,与原来预 计的大相径庭,而且如此银根一紧缩,该海滨娱乐城便搁浅了,再见成效也是五年 八年以后的事了,便不想干了。卖又卖不掉,转又转不出去,想毁约又不可能。 最后想来只有此法可行,便去告了苟舅舅一状,连上外甥局长,并列了黑名单, 所有拿过他钱财的人一个不漏地全列了上去。并添油加醋略略加了一下工,他想把 事情扩大些,到时整个项目全部给推翻了,自己还可能把投资下去的钱追回来。 这项目是楚相主要负责的,在他的办事过程中也难免有钱财上面的往来,而且 苟舅舅也招认了,从楚老板那儿也拿过贿赂的,这一下楚相也脱不得干系了,成了 当事人之一,不得不待案情调查清楚后,再作处理。 自从霜儿投奔应南来了,应南就找了一位保姆,这个女人姓方叫方美英,家在 黄河边上,以前黄河决堤,常常一夜泛滥村子便洗劫得干干净净,生不留口,死不 留尸。所以大部分的村民一到发水季节,便全家老少都出去讨饭流浪,等到雨季过 后再回家,有的也就永远不回去了。 如今黄河得到了治理,村子里的人再也不用一年一度的逃难了,开始在村子里 安居乐业,建设家园,尤其是分田到户后,村民的日子更是兴旺发达。可几年前开 始连年干旱,把黄河底晒得裂开了深沟,靠着如今的科学发达,村民还不至于颗粒 无收,只是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了。随着生产资料的不断上涨,化肥农药的不断提价, 村民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一年,收成往往还不够投下去的成本。再加上近年来捐税 多得这些肚里没有几两墨水的农民弄不清楚了,村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了,他们不 得不对几千年来生养他们的土地产生怀疑。年轻的一代便走出了土地流进了城里, 年迈的一代还抛不开土地情结挣扎着把地继续种下去,可到头来,往往连交公粮都 不够,这些农民怎么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劲地写信,叫外面的儿孙们, 不要回去,永远也不要回去!他们就这样遗弃了黄河,遗弃了母亲。 这年又是灾年,美英和丈夫耕作了一年,只收到了五袋麦子,这点粮食,一家 三口的口粮都不够,而且这年投下去生产资料的钱还是借来的。美英丈夫想待麦子 收上来就进城打工。麦子刚收上来乡村里便要缴公粮,美英丈夫就不肯交粮,说待 出去打工挣了钱回来再补交钱,这点粮吃饭都不够。 村长不肯,要立即交,要不马上就动手灌粮。美英丈夫又要求他们宽限几天, 他去借了钱来交。村长仍是不肯,命立即灌粮,美英丈夫不让灌,他绝不肯让村长 把麦子灌走,廉价交了公粮,自己再去高价买口粮,双方便扭了起来。因村长带的 人多,美英丈夫被打倒,麦子还是被灌走了。美英丈夫是个又粗又蠢的土竹炮子, 哪里吃得下这口亏,根本听不见美英的劝阻,发起了牛劲,是夜拿了一包炸鱼的炸 药闯进了村长家,一声巨响,美英丈夫和村长一家四口在炮声中升了天。 就在同年冬天,美英二岁的儿子,患急性脑膜炎,因没有钱,得不到及时的治 疗,待她借了钱回医院,孩子已经死了。她埋葬了儿子,望一眼一望无际的黄土地, 离开了家乡,漫无目的地流浪到了南方,一年前到了附近市,在一家卤菜工场当灶 工,后到应南他们期货公司当杂工。 应南见她做事手脚利索,人也长得还算白净,只是两只小眯缝眼实在小得可怜, 跟一条线缝似的。应南想她生过小孩,伺候霜儿有经验,就让她找人替了她的工作, 让她来家当保姆。 霜儿却不怎么喜欢她,待她出了房间便说:“那眼睛小得跟针眼似的,菜里指 头大的虫子都看不见,那牙那么长,嘴唇都包不住,炒菜油烟一熏口水就全掉到锅 里了,说起来那么苦的地方出来的,还长得那么一身好膘,可能是在卤菜场的时候, 老板眨一下眼,一只烧鹅就掉到她嗓子眼里了,半只鹅掌露在唇外,那老板黑灯瞎 火的,以为她的牙齿又长出半寸来了!” 把应南说得大笑起来,道:“你再那么嚼舌,我看你的牙齿也要长出半寸长了。 现在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先凑合着使,要是不行再换,我想她是生过小孩的, 有些经验,要不到时,你不懂,我更不懂,怎么办?” 霜儿说:“现在有几个人生小孩有经验的?我们两个总不会把小孩煮吃了吧?” 应南说:“有得煮吃了,还不如把他卖了,不知换多少烧鹅呢,可不是比煮他吃味 道好多了。”说着就把手伸到霜儿的被子里去摸她的肚子,她忙把他的手拉了出来, 骂道:“放规矩点,小心我叫医生啦!” 这是高级病房,一人一间的,应南哪里那么老实,扳开了她的手又摸了进去, 说:“让我摸摸,看看可有烧鹅大了?”霜儿脸上掠过一片红云;心想:这孩子是 楚相的,可跟楚相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来不肯这样的,口口声声不要这孩子,讨厌 这孩子,只是好几回半夜醒来,却看见他掀开被子偷偷察看我的肚子,那种时候他 一定要看我睡得死死的,才轻轻地在上面抚摩两下,还到处按按。其实我明白他内 心深处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只是被前妻搞怕了,如今他被金钱折磨得一点真情都不 敢流露了,只怕再受伤害。可是他却这样伤害了我,伤害了他的儿子!半夜里,他 都做得那么小心,只要我稍微动一动,翻一下身,他就忙把手移开去,摸我的大腿, 凑在胸前的脸马上假装去吻我的心窝,将毛茸茸的大脑袋合在我胸口上,掩饰着他 对这个孩子模糊的感情。凭着直觉,我感到他最后会承认这个孩子的,这到底是他 的骨肉呀,是他生命的延续呀,他怎么可能就真的不要呢?!我也是靠着这点缥缈 的感觉,才这么活了下来,跟他厮守到今天。可如今,我还是离开了他,我真的再 也不回去了吗?想到这里,不由得落下泪来。 应南见她落泪,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我弄痛你了?”霜儿自己摸了一 下眼睛,笑了一笑道:“哪里呢,这就会痛的,那孩子又不是粉做的,哎,你摸摸, 他动了,这边鼓鼓的,该是他的头呢,那边也鼓了,你摸到吧,那个小包该是脚或 者是手,小拳头,蛮有力的呢。” 应南两只手就在她的肚子上摸来摸去,还说:“唷,真的这家伙的力气还不小 呢,这一脚蹬着你痛吧?”霜儿说:“痛倒不痛,就是有时他使起性子来,整个肚 皮紧得涨得慌,南,你看右边又鼓起来了,……”应南好奇,摸得乐不可支,又问: “今天可是好一点了?” 霜儿道:“好多了,这小东西的命还挺硬的呢,只可惜他爸爸都不要他!” 应南挤到她床上,搂着她躺下,说:“他不要我要,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原来 也不怎么喜欢孩子的,可自从你来了,见到你这圆鼓鼓的肚子,对孩子就产生了兴 趣,觉得女人真了不起,真伟大,这么几个月不见,你肚子就这么大了,把一个人 就造出来了,我恨不能你立时把这孩子生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坐在 你身边看你睡得浓浓的,就发梦似的想象那小手小脚小脸蛋,是什么样子的,是不 是跟你一样,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的,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霜儿说:“我也是的,当初恨这孩子恨透了,恨不能扒开肚子把他拉了出来。 到了这几个月,他在里面动起来了,我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了,走到外面,见着 人家的小孩就要遐想一番,想我的孩子出世会不会这样可爱好玩。楚相这人不知怎 么解释,我的肚子就在他身边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他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从来也没 有像你这样稀奇过,摸一下我的肚子的,说说孩子的事。我一开口,他就拿送人来 堵我的口,我也吓得不敢再提。你想想看他多伤人的心!我都是一个人去医院检查, 一个人买些书回家看,还得乘他不在的时候看,怕他见了生气。我有时觉得他这个 人的心不是肉长的,根本就是铁石心肠。他要索性对我恶些,打我骂我虐待我,那 我早就走了离开他了,也许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了,至少我不会把我的爱全部给了他。 可……你说,他见着我,除了孩子的事,样样关心,问痛问痒,知我犯馋,每天早 晨走总要问我一声想吃什么,晚上打了包带回来,有时见吃了不是味,放下了,他 明天还会重新打回来,直见到吃高兴了,他才满意……”说着,霜儿的泪就不知不 觉地流了下来,霜儿自己摸了两下,接着说:“他这个人,特别会讨女孩子的喜欢, 献起殷勤来,任何女人都受不了,你记得我那一次刚去金富利时手跌断了吧?他饭 都一口一口地喂,帮我洗衣服,帮我穿鞋子袜子……坏就坏在这上面,把每个女孩 的心都逗得花花的……我就是受不了他这花心……你说上官仪春是个什么东西?根 本就是个鸡来的,她那几个客户哪个不是她的嫖客,你再想想,竟然跟魏真兄弟两 个合着伙嫖,你说那哪是人来的,根本就是畜生,这回带去湖北,说不定又跟魏真…… 可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呀!自从荀常死了,后来又见他那般待我,我以为他真的把我 当回事了,虽然不肯认孩子,但我心里有底,是他的,生下来,不愁他不认的;就 什么防线都拆了,一心一意地跟他跟到底了,却让我摸到了那张机票……我毫无准 备,你知道么,我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给迎面一棒……”她越说越激动, 最后身子颤得说不下去了,不由得又咳了起来,这一咳又咳出血来。 应南吓得忙把她扶平了给她擦,边安慰道:“算了,这种花花公子的尾巴迟早 要露出来的,晚露不如早露,不要去想他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你我要,孩子我也 要。你知道,我这个月的收入二十多万了,我这一年的收入够我们吃一辈子的了, 大胡子他们决定在今年年底收手,以后,我手里有了这笔钱,我们从头开始,你爱 在哪里过就在哪里过,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们能保得住孩子是大喜的事。” 霜儿泣道:“只可惜这孩子不是你的,要是你……”应南忙制止道:“是不是 我的都不要紧,只要我喜欢就行了,好了,别说话了,你不能再动了,睡吧,我也 累了。”便不许她再说话,拉过被子搂着她睡了。 睡了一刻,睡不着,应南便又跟她说起了工作上的事,说道:“你不知道,我 们公司现在客户多得不得了,都疯啦!” 霜儿说:“做期货的到最后哪有不疯的,你记得张小军吧,刚进公司的时候, 我见他还西装领带的,还有点人模样,到后来,你看到的,头发立在头上,眼睛深 塌下去,脸是青的,牙是黑的,活像个鬼!” 应南道:“你不知道他后来吸毒了。”霜儿说:“他吸毒了?荀常倒一直没有 跟我说过。”应南道:“是呀,我在的时候就吸上了,老是偷偷摸摸地背着我,我 也就装不知道。我说这儿的客户疯,是进来的人多得疯起来了,是金富利时候的四 五倍。不过有的人做做期货也还是有好处的。那些企业来做的,就一声怨言也没有。” 霜儿瞪大了眼,道:“有什么好的?我会不知道?你别蒙我了!”应南说: “帮那些人把公款往自己的口袋里装。”“洗钱!”霜儿惊道。应南说:“是的, 那几个企业在这儿开户,一开始说是拿些零花钱,我们就帮他补几笔赔的单做到帐 上,后来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们就不能那样白白地帮他做帐了,必须要M金上到多少 才行,要不我们不是为人民服务了。” 霜儿说:“我们原来在金富利,规定不许洗钱的呀,张副总一开会就要提这事 的。”应南说:“你懂个屁,官面上的话不说怎么过门,要不让你们这些人都知道 内幕,传出去怎么了得?这边公司是从金富利脱出来的,怎么会不同呢?你给客户 方便了,客户自然都要往这方便的地方钻啦。许多地方的国营企业还比较严,这些 领导很是不方便,他们当然就很喜欢我们这样的公司嘛,就怂恿更多的人来炒期货。 再说国营企业的钱,只要不被抓住贪污,赔光了都不要紧,顶多不当厂长当书记去。 我这里弄几张成交单给他一打,就说赔了,你上哪儿查去?所以你别听许多企业说 炒外汇赔了多少多少的,起码有一份是进了他们口袋的。你别以为真全赔到市场里 了。”说了一会儿也就困了,两个人便没了声音。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