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光在九点零五分的早晨(3) 女孩用手指轻轻翻至下一页,书页沙沙作响,忽然之间,她抬起头来视线对上 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一秒钟后,好像才真的看见我。先生,你在做什么啊?女 孩笑着问。 “呃……没什么,我在看比例。”我慌张的放下比着观景窗的手指。 女孩看着我奇怪的模样,又看着放在陈列架上,摊开的AnselAdams的某一黑白 摄影照片,是1941年,废墟的白屋。 “我想一切都在成长,成长至极之后便死去。我信任他人,沉思人间单纯生活 的一面。关心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必须过着自由的、社会的、同时也是精神的强 而有力的生活,才能拥有世界无限的美。而摄影便是达成这目的的手段,同时也是 完成永远的幸福与信念的手段。”女孩喃喃地说着。 我惊讶于她说出的话,这是AnselAdams在基础摄影教科书里所写下的一段文字。 “这是AnselAdams说的,你怎么会记得?” “这段文字很棒吧?一位伟大的摄影家对毕生投入的摄影艺术提出他个人的价 值观,尤其是他认为摄影是完成永远幸福的手段,我觉得很感人。” “永远幸福的手段……”我曾经认为摄影就是在于瞬间捕捉住令人着迷不已的 事物。 如果摄影者内心纯真,那么他所捕捉的那一x 那,便成为永恒之美,但不知从 什么时候开始,我一点一点的忘记了这个信念。 “你也喜欢摄影?” “没有啦,我不会拍照,只是很喜欢阅读,各种领域的书都想看看罢了。” 我终于知道女孩属于哪里了,就是在城市中最安静却又最能激荡人类思想的一 块净土。 “原来你属于这里……”我喃喃地说着。 “什么?”女孩不解的表情看着我,旋即轻轻笑了起来。 “是啊!我很喜欢在这里工作,你看!四周的人或坐或站的在书店的各个角落 阅读着令他们有兴趣的书,他们借由书中的文字渐渐洗涤疲惫的心灵,然后忽然有 某种感动——活着真好。” 我怔怔地看着女孩,觉得女孩比我想像中的她还美。小时候常常一进书店就忘 了回家,我总是挑一本喜欢的童话故事书窝在书店的最角落,一待就待到老板说: 书店要打烊了,赶快回家吧!因为亲切和蔼的老板使我一直认为书店是人与人之间 最沉淀的地方。 “嗯哼……” “啊!真不好意思,我好像自顾自地说了一堆。” “不会!我喜欢呢!就是……”我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什么?”女孩好奇的睁大眼睛。 我注意到她手上的书,是村上春树的。“你也喜欢?”我试图转移话题。 “什么?喔!对啊。”女孩浏览一会儿书中的文字,又看着我。 “我看了好多遍了,每次看感受都不同,只有一段,我一直保留着我第一次看 那段文字的感动。” “嗯。”我闭上眼睛,试着回想我第一次看书时的感动。 “渡边和直子在上大学后,在车站第一次相遇,直子邀渡边一起在四谷车站下 车,走出车站后,她也没说要去哪里,只是一股劲地一直往前走,渡边跟在她身后, 始终保持一公尺距离。其实他可以和她并肩而行,可是不知为何有点畏缩,他不时 盯着她的背,她的长发,右边夹着一支茶色的发夹和露出的洁白耳朵。她常回头和 他说话,有些他答得出来,有些不知该答什么,有些更是听不清楚,她却似乎一点 也不在乎他听不听得见。只是回头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又继续往前走。就这样, 他跟在她身后,从四谷车站走到驹汰。整整绕了半座山。” 当我说完张开眼睛时,看见女孩晶莹清澈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我,我有点心 惊她眼眸的深邃。 “我就是很感动这段。”女孩仍然看着我微笑着说。 我想我们心底想着同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人居然和自己一样感动着同一件 事物。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感动,只是很沉醉在那样的画面。二人之间有某种无形的 东西在扩大着…… “男孩在后面一直望着女孩的背影,那背影似乎渐渐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 力,如果有人只是看了某一个女孩的背影,就决定一辈子走在她身后。” “啊!”女孩似乎惊讶的叫了一声。 “我很想陪你散步。”我不自觉脱口而出。 “什么?”女孩睁大了眼。 “没什么……我要走了。谢谢你帮我找书。 ”我试图整理自己纷乱的情绪。 “不客气,这是我应尽的本分。” “再见!”我笑着说。 “再见!欢迎再度光临!”女孩也回应我的笑。 足足有三秒钟,我们深深的笑意凝视着彼此,那短短的三秒钟,我几乎以为是 一个世纪。我走出书店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端间流泻而出,原本被雨水洗涤 过的城市仿佛被淋上了一层金粉,婆娑迷离,金光闪闪的。然后我发现眼眶里热乎 乎的,不晓得是因为眼前的景色太美,还是女孩的眼眸太深邃? 我忽然觉得活着真好,能够与女孩相识更好。从这天之后,我又开始早上9:05 分的拍摄实验,主要是心态问题,我把观景窗的注视当成是我的心。我用我的心在 记录女孩每一天的成长,那颗心里面包含着纯真的爱。 我默默地在一角注视着她,希望借此传递给她某种难以言喻的喜欢。我知道总 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