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将要下班时,容棋来到杜赞之办公室。杜赞之让他坐下,然后问:“庄处长让 我帮他安排一个人,说是领导的保姆,他是否跟你说过?” 容棋说:“我陪他们吃饭,其实是夜宵了,庄处长随随便便问了一句:杜书记 跟税务部门关系还好吧?我说不错。问他有什么事。他说领导想将一个人安排到汉 州。”容棋说着笑起来,“其实一看便知,那个姓邢的根本不是什么保姆,很有可 能是庄处长的什么人。” 杜赞之说:“你出面跟税局讲没有什么问题吧?”说完望着客棋。 容棋说:“说清楚是上面领导让你帮安排的,肯定没有问题,如果不说明这层 关系就难说了。”领导的这种意图让工作人员去操作最高明,万一有什么事,领导 也不会让工作人员承担什么责任,最多口头上批评几句掩人耳目而已。 杜赞之说:“另外还有一个事,那个志愿军的儿子,就是那天找你的那个,想 进公安局,怎么办?” 容棋沉默着,半晌笑了笑说:“需要安排就安排,个把人多也不算多,少也不 算少。” “人家会不会有意见,会不会产生其它议论!”杜赞之多少有点担心,如果容 棋认为不好安排他也许就不让办了。 “说意见嘛肯定有,议论也不可避免,杜书记你说,现在什么事没有人提意见, 什么事没有人议论?”容棋说,“我们做工作一般只能问违反不违反原则。”办公 室主任的舌头就是与众不同,知道领导要办的事他肯定可以为你找出一大堆能办的 理由。 如果仅仅是安排卢业萌,杜赞之也许会认真想一想,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邢芳, 他就有比较的理由了,邢芳不给安排不好,但为什么邢芳可以安排而卢业萌不可以 安排?卢业萌还是他的直接关系,还是本地人,解决就业稳定社会,正正当当理直 气壮,邢芳算什么?情妇也好保姆也好,一个外地人,干嘛非要安排到汉州来,而 且想进什么单位就什么单位? 容棋见杜赞之半天不说话,不知杜赞之在想什么。他又说:“要不我先联系一 下看看?” 杜赞之说:“进局机关不好,你跟他们商量看交警大队或者其他部门,哪里容 易安排就先安排哪里再说。现在公安超编太多。” 容棋说:“我知道。” 杜赞之说:“邢芳就联系地税吧。” 容棋为卢业萌的事找到董为时,董为脸呈难色,他说正规警校毕业的大中专生 还有没安排的,一个农民进公安单位也不合适。容棋说这是领导的意思。董为说, 领导应该知道现在公安的难处,更应该带头执行规定。这种事很容易损害领导的形 象。容棋没有向杜赞之汇报这个情况,他后来找到布维鹰,说:“有一个老志愿军 找到杜书记,想让他的儿子进公安,杜书记很同情他,但知道公安超编太多,又不 好意思跟你们说,你看有没有办法?”布维鹰说:“一个人,哪里插不进去?你明 天让他来找我,后天就可以上班了。” 卢业萌开始被安排在市交警中队做日工,招干后马上任副队长,每天都站在一 个十字路口上维持秩序,老是面对乱七八糟的各色人等,吸人多少尘土自不必说, 跟路人费口舌可是最痛苦的事。汉州的街道一条条像巷子,尽管都改为单行道了, 但人流车流还是非常拥挤。自行车横冲直撞,摩托车几乎都是无牌无证驾驶,行人 就更不把什么交规当一回事了,不管是汽车喇叭还是摩托车喇叭,行人一概不管, 你鸣你的,我走我的,如果车辆不让行人,只好等着处理事故。卢业萌每天都讲得 口干舌燥,慢慢也就干脆不管了。这天,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女孩子骑女式摩托车 向他驶过来,女孩子到他面前时减慢了速度,他本来不想理她,但定睛一看,女孩 子长得很漂亮,红扑扑的脸天真地对着他,也许还是个学生,他于是向她做了停车 的手势。他估计她不一定理他,很多摩托车手根本不停车,反而加大油一冲而过。 可是,女孩子老老实实地在他面前停下来了。 “驾驶证。”卢业萌看着女孩子问。 女孩子老老实实掏出驾驶证。 卢业萌拿过驾驶证左看右看,一会看看女孩子,一会又看看相片。“这相片是 你的吗?”他问。 “是。”女孩子说。 “怎么不像你?” “反正那是我的。” “行驶证呢?”卢业萌又漫不经心地问。 女孩子又找出行驶证。 证件齐全,但卢业萌并没有马上放行的意思。他觉得女孩子很可爱,此刻实在 无聊,便想跟她多说几句话,他问:“叫什么名字?” “上面不是有吗?”女孩子说。 卢业萌自知闹笑话,但还是说:“我核对一下。” “董菲。”董菲说,“对吧?从来没见过这样查车的。” “今天不是见了吗?”卢业萌笑笑说。 “快点吧,我有急事。”董菲说。 “我怀疑相片跟你不相符。”卢业萌用征求意见的目光望着董菲说,“我要扣 车了。”他希望董菲向他求情,然后他就可以跟她开玩笑,要她的呼机号码,以后 就呼她出来玩。但董菲不理他,走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打过电话后就站在那里等。 卢业萌这时心有点虚了,他估计董菲一定让她的什么人来,到时免不了议论一 番,他想如果她走过来,他就让她走了。但她就是不过来。“相片不符扣车也说得 过去。”卢业萌自已说,“我就坚持这个意见行了。” 不多久,一个中年妇女来了。她说董菲是她女儿,这相片确实是她的,只是照 得不好。态度很好,没有半点要闹事的意思。 “走吧。”卢业萌说,装出非常严肃认真的样子开始拦别的车检查。 回到中队,卢业萌跟同事讲这件事,说董非如何漂亮。同事说:“董菲是董局 长的二公主,你不认识她!” 卢业萌突然担心起来,董为对这件事会不会有看法。他变得心神不宁了。下班 后大家都走了,他还一个人呆在办公室出神,他想是不是今晚就到董为家去解释一 下。这时,布维鹰打来电话,让他一起去吃饭。 卢业萌说不想去了,他想还是应该去一下董为家。布维鹰说,他也有事想顺便 跟他聊聊。吃饭可以不去,但聊聊就是工作。卢业萌上了布维鹰的车,布维鹰一直 将车开进西郊边皂德的娱乐城。 谁也不知道边皂德在汉州有几个住处,公开的一处在公园路,这个地方边皂德 一年也没回几次,常常是苏丽母女和一个保姆厮守着。一处是汉州大道上的环球开 发总公司。再一处在西郊,占地近50亩,大墙外是一片古松,里面有游泳池,假山, 网球场。这里原来是个锯木场,后来边皂德买下来改造,现在这里只要天一黑下来, 四面八方的客人就云集过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赌钱。 卢业萌和布维鹰进入娱乐城时,边皂德正坐在包厢里准备吃饭。 “边老板你认得吧!”布维鹰问卢业萌。 “名字听说过,但人还没认识。”卢业萌说。 “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我的只管开声。”边皂德伸手用力跟卢业萌握了握。 这时外面进来3 个青年人,卢业萌一看就认出来了,那次逼着他赌钱的不就是 他们吗?但他不吱声,他想看布维鹰怎么介绍,他们自己又怎么说。 “这是边老板的司机。”布维鹰拍拍一个剪平头的小个子的肩膀说过后,又看 着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高个子和一个小胖子,“这个叫胡子,人称‘无回家’。‘无 回家’是一种芋头,懂吧?吃起来嘴巴咽喉痒得难受。这个叫小马,但他不姓马。” 被叫小马的人就是那个马脸。马脸伸手要跟卢业萌握,他说:“不打不相识, 以后有用得着哥们的只管开声。” 卢业萌想,不是不打不相识,而是冤家路窄,他转身就走。 布维鹰跟在卢业萌后面,问:“怎么回事?” 卢业萌情急之中已经忘记布维鹰是管着他的副局长了,他反问布维鹰:“你怎 么跟这种人在一起?” 布维鹰说:“他们都是边老板的助手。你们是不是打过交道,如果他有什么对 不起你的地方,让我来惩罚他们,今晚算是给我面子也是给边老板曲子了。” 卢业萌还想离去,布维鹰将他拉住,这时边皂德也出来了,他说:“你回来, 我今晚让他们向你下跪。” 卢业萌被布维鹰和边皂德推揉着回到包厢,边皂德严厉地质问胡子:“怎么回 事,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卢队长?” 胡子自己跪下来说:“我们过去曾经冒犯过卢队长,今晚任由卢队长处罚吧。” 马脸也跟着跪下。只有平头没事人似的。 卢业萌不说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布维鹰说:“卢队长不会记你们的仇,今后对卢队长恭敬些就是了。” 胡子像狗一样爬起来说:“卢队长今后有什么用得着胡子的,尽管吩咐,胡子 愿为卢队长做牛做马。” 吃饭时胡子连续自罚了几杯。 从言谈里,卢业萌感觉到今晚是布维鹰特地安排这个机会让他跟胡子他们见面 和解的。卢业萌很少说话,随便应付着,布维鹰直接出面,再加上边皂德,他无论 如何不能怎么样了,他知道边皂德跟杜赞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正所谓不看僧面看 佛面,他只得忍了。从言谈中卢业萌猜想,边皂德和布维鹰称兄道弟,关系是平等 的,胡子和马脸都是他们的手下,平头不轻易讲话,也许仅仅是一个司机。 饭后,边皂德跟卢业萌单独呆在房间里,边皂德给卢业萌塞了个红包。卢业萌 不肯要。边皂德说:“你第一次到这里来,从中国传统礼节上讲,我要表示一下, 再说,我的手下原来有眼无珠得罪过你,是我管教不严,也该向你赔罪,如果你肯 交这我这个朋友,今后就常来这里玩。” 卢业萌很不好意思,又不知说什么好,但红包装在兜里就不再掏出来了。 边皂德打开门,布维鹰从外面进来问:“你玩玩吗?”卢业前不说玩,也不说 不玩,命维鹰便带着他转了一圈,到各个赌摊去看。卢业萌知道那些都是电子游戏 机,是专用来买大买小赌钱的,他以前曾跟着朋友到汉南去看过,当时有一个老板 不到半小时就输掉几万块钱。 “我想让你到刑侦大队。”布维鹰说。 “刑侦对我可能不合适。”卢业萌说。 “这有什么难!”布维鹰说,“现在刑侦大队这帮人原来都没有学过公安。” 卢业萌说:“由组织安排吧。”他觉得天天站在十字路口上也烦了。 布维鹰说:“先干几个月,再给你提个副大队长。” 回到宿舍,卢业萌掏出红包看,全是百元大钞,总共100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