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楼院深深(3) 有点奇怪,阿嘎竟像空气一样在碉楼里蒸发了!月光面色沉默,像个木头人 跟在我身后。在我暗暗惊异之时,益西夫人却语气轻捷地说,“姑娘你看,阿嘎 走了。” 一直到午饭时分益西医生也没闲下来。离开益西家时,我的脚步有些飘忽, 没想到益西夫人会那么迅速地支走阿嘎。她把他藏在了哪里?月光神情忧郁地对 我说,“以我对益西夫人的了解,我们肯定是带不走阿嘎的。你就是明明知道她 藏了阿嘎,你也不会有办法,除非……”他的话突然断了。 “除非什么?”我紧忙问。月光却不回答,对我不再理会,转身朝一个陌生 的寨子走去。 我们这次来并没有骑马。因为月光家要运送粮食上草原,两匹大马被他阿爸 拉去驮粮食了。我们只能步行。 寨子有些大,路有些迷惑,弯弯曲曲,坑坑洼洼。我们长久地陷入层层碉楼 当中,走也走不完。引来人家看门大狗一路狂吠。碉楼里不时伸出一张张惊动的 面孔,犹疑紧张着张望我们,密切地目送我们离开很远,才会放心地收回目光。 好不容易罢脱这种众怒难犯的尴尬境地,还没安静少许,我们又误入一片荒 疏破落的废墟当中。一场大雨却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太阳还挂在空中,光芒穿过 雨线朝大地折射着躁热闷人的气息。雨点像一只只小牙齿啃着残垣断壁,叫大垛 岌岌可危的泥墙发泡,稀松。其间一面残墙突然拖泥带水地轰塌下来。我们的双 脚因此被困其中。走一步,带起一坨泥浆,拼力甩脱,再一脚下去,是更深的泥 坨。反复累赘,叫人郁闷。 实在走得没底的时候,我停下来。 “月光,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我站在泥地里问,双脚深陷泥泞。 月光头也不回,“我们回家。”他说。 “可是回家的路不在这里。” “不想走平常的那条路了。”月光有些闷头闷脑。“我们赶近路回去。”他 突然又回过头来,“草原上还有多多地孤儿,我们为什么非得带出阿嘎呢!”心 烦意乱的青年,不望我。像是恨不得我,又爱不得我,容不下我,又担心着我, 所以故意拖我走艰难曲折的道路,来体罚我。 由于下雨,我的外衣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而汗珠从紧密的内衣只往外渗。 渗到中间一层又被厚实的毛衣堵住,流淌不出。外湿内闷,浑身燥热。我只得解 开外衣。 一边问,“月光,告诉我,除非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月光不理会,却用手指着我解开的外衣,“你扣上它!” “你走得太快,我热了。”我满面大汗地瞧着月光。他却上前来一把拉上我 的衣口。“你想感冒吗,那么好意思再回去请求益西医生治疗?”然后他丢下我 继续往前走,与我拉开很长距离。我只得跟后追喊,“月光,我走不动了,真的, 我走不动了!”我朝着一堵残墙靠上去。 月光才又扭过头,回走两步,瞧我,眼神晃荡,有话,又不说,有思想,又 压制它。 “月光,我知道你有心思。可是你要说出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 对这个孩子视若无睹,是不是?” 月光面色犹豫。 “你也不能忍受一个娃娃那样的生活,月光!就当他是你的小阿弟……” “唉呀别说了!”月光一声打断我。他几经沉浮,才那么不情愿地,又似无 厘头地,“我们有必要去打搅嘎拉仁波切吗?” “月光?” 月光神情犹豫,思量很久才吞吐出心思。 “要是我们去请夫人的哥哥嘎拉活佛来处理这个事情,肯定能把阿嘎带出来 吧。可是活佛多多地忙!有几百喇嘛的大寺院需要管理。又是在雪山背面,路多 多地远,请他有些困难。我也不忍心去打搅!” “月光,你是说我们去求助活佛,请他来处理?我们需要费这个周折吗?这 本来是一件简单的事。” “简单的事?”月光不满地瞟我一眼,“你好像真像是神灵一个模样的,什 么都懂得的模样!” “那好吧,也是,活佛的话谁敢不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