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沫也值钱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了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的国际机场。它刚一停稳,两辆载有
飞机舷梯的汽车开了过来,未等飞机的舱门打开,舷梯已经各就各位了。“密封门”
终于被打开了,乘客陆续走了出来,于一心和同伴随着人群涌出。李振环视四周,
用手碰了一下于一心:“咳,咳,你看这也叫国际机场!我怎么看这候机楼和我原
来所在中学的教学楼似的!” “机场的大与小,现在对于咱们来说并不重要,还
是多花点时间考虑下一步棋怎么走吧!” 他们俩随着人流,登上一辆又宽又长的
大通套“奔驰”客车。车上没有几个座位,两人找了个靠车窗的空地站在了那里。
上了有八成满,车就开了,三拐两转到了候机楼的入口。
一进门是个长方形的厅,大约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小。别看候机楼外观不怎么
起眼,它里面还真上点档次。室内的设施及装修都很现代,大到花岗岩的地面,小
到楼梯的扶手,给人一种经过精心设计、认真施工的感觉。
不大一会的工夫,大厅就被这个航班的旅客充满,大家等候过边防。除了于一
心、李振两人外,在这一百多名乘客中,还有三十来个中国人,他们相互打听着怎
样入境。于一心去填写入境登记表,李振照看着手提行李,耳朵听着两个中国人的
谈话。这是一男一女,男士手里一件行李都没有,一看就是经常出入这里的常客,
他穿戴非常随便,不修边幅,和双休日到大市场买菜没什么两样。女士似乎是第一
次出国,手里大包小包好几个,神态紧张,眼睛不够用。两人像是在飞机上才认识
的,女士说:“您等我一会儿,和我一起过关,我还不知道在哪取行李呢!”“你
放心,没事,我第一次来也是这样,还不如你呢。一会过边防时,你在护照里夹上
五美元,就不会有麻烦。”
于一心填完表,走了过来:“我刚才在那边听说:第一次入境,还得打钱,要
不然,不让进。”“这边也有人这么讲。凭什么打钱?我们手续都齐全,不能给。
一会你就跟在我后面,有我呢,今天让你也开开眼,看我怎样走进他们的国家!”
“在这里吹牛,也得用人家‘罗国’话呀!”“你就瞧好吧!”
大约有五、六个入口,边防工作人员只要见是大鼻子、黄头发、蓝眼睛的,连
问都不问,盖上入境章就放行了。一见走过来的是塌鼻梁、黑头发、黑眼睛,再一
看是中国护照,边防工作人员马上就“认真”起来。他们还总能找出问题,发现手
续中有某个地方不合格,有时干脆把中国人的护照往旁边一扔,不理你了,叫下一
个。也有中国人进去的特痛快,不用问,准是有什么“东西”令他们满意了。五至
十美元是当时“进关小费”的“罗国尼亚国家级标准”,最损的也得扔进一包“万
宝路”,要不然你就等着吧!大约有三、四个“不识实务”的中国人被拦,他们站
在那里,相互探讨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轮到李振、于一心。接待他俩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胖墩墩的,笑起来透
着坏。他接过两人的护照,翻了翻,没有发现想要见到的东西,先用罗语嘀咕了几
句,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改用英语。其实,于一心能听懂大概内容,可是事先李振
说好不让他插嘴,所以就装着什么都听不明白,傻站在李振身边。李振两眼直勾勾
地看着“胖子边防”说话,咧着嘴冲他笑。对方搞不明白这两个中国人是怎么回事!
李振见“胖子”说累了,他开了口,用的是一口地道的老北京话:“打一照面儿,
我就觉得你小子损狠奸坏,没憋着好屁、要冒坏水儿。这不,大清早起你就给爷儿
们添腻歪,让我堵心。不是我不想给你打喜儿,关键是兜里一个大子儿没有。再说
也不能惯你们这臭毛病,让你们套着烂。怎么喳儿,不想让进,给我使耙子,成心
弄出事故由,吃饱喝足了就想炸刺儿?老喽……”
对方被李振弄得莫名其妙,耸了耸肩,盖上章让李振过去。可是李振不走,还
来劲了,又说上了:“嘿,嘿,我俩是一块儿的,这是我哥儿们,把他自己个儿撇
下算怎么回事儿,撂单儿呀,那他还不撇了酥儿了!你还别撇哧拉嘴的八百六十个
不乐意,作出一副贼鬼溜滑的奏行,像儿大了。更别和急眼猴儿似的,急哧白脸想
跟我蹿辕子。我说话靠盘儿、把牢,不是跟你胡诌白咧,更不是在胡闹八光、没事
儿找事儿。我也不多嘚啵了,砢碜你也白搭,我还急着颠儿丫子呢。你也别没时没
晌、腻腻歪歪的,来个胡萝卜就酒 — 嘎嘣利落脆。帮人帮到底儿,把我哥儿们
的护照也盖上,盖呀,不丢份儿,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呀!唧唧缩缩的。瞧你那一
脑门子的官司,邪行了,还得让我亲自动手?别死要面子、走褶儿了,硬撑个什么
劲儿呀,没事儿,盖吧!得儿,这就对了,回头见!”
“胖子”以前可能还真没有遇见过李振这号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觉。
他翻看了一下护照,没发现什么问题盖上章,就放他们两个人过去了。出了关卡,
来到取行李的厅,两人都笑了。于一心边笑边说:“你真行!”“这叫牛刀小试,
服了吧?”
两人找到自己的行李。于一心将它往行李车上一放,推车往出走。机场的海关
共有四个检查行李的台子,由海关工作人员在那里检查乘客随身物品,四拨人正在
那里“紧张地工作”着,都是在翻中国人的箱子、提包。李振从于一心手里接过推
车,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往出走。一个工作人员还冲他俩喊了几声。李振装没听
见,继续往出走,见那人追了过来,没等他开口,就侧过身来,哇啦哇啦地说开了。
这次连于一心都不懂他在“哇哇”什么。这名海关工作人员面对李振的“胡言乱语”
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不知所措。在“大讲特讲”之后,李振作出已经把“问
题”表述清楚的样子,无需再费口舌,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不理他了,推起车走
了。这人没有再阻拦,转身回去了。出了海关,于一心又笑了:“真没想到,老哥
土耳其山沟里的方言说得也这么流利!”“哥们儿怎么样!一分钱没花,老子进来
了!”
出口大厅里等候接机的人不少,其中多数是中国人。李振四下张望,看了半天
也没有发现他熟悉的面孔。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李振焦急地看了看表,又望了望四
周,见同胞们都陆续出了机场,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呀?说好了来接,连点时间
观念都没有!”“先别急,你不打个电话给那位单纯的女学生?”一句话像是提醒
了李振:“对,是应该打个电话。”
两个人推着行李车在大厅里找电话。这里的电话都是磁卡电话,没有电话卡不
能使用。一个 20 来岁的当地人似乎看出了两个中国人的心思,主动上来搭话。双
方无法用语言沟通,只能用手比划。看到当地青年掏出一张磁卡,李振伸手去接。
对方拿电话卡的手“走到半路”又停住了,他不给,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反复摩擦,
意思是这卡得需要钱买。于一心掏出 156 美元,见“当地人”要抽 20 元面值的
美元,示意不行。最后对方拿走 5 美元,“买卖”成交。
李振一边拨号一边看着手中的小记事本,耳朵贴在于一心手中的话筒上:“电
话那边没有人接!”“没准她接咱俩来了,再等会,不急。”
两人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整个大厅里仅剩下他们两个中国人。飞机早上不到 6
点就抵达布加勒斯特了,此时两人在机场已经滞留 5 个多小时了。由开始等待、
盼望吴玉的出现,到最后变成了漫无目的地呆坐。还是李振耐不住性子了:“总这
么傻老婆等汉子,也不是个事呀!要不然咱再打一个?”
两人又来到电话机前。李振显得有点兴奋:“通了,通了,喂,喂,找一下吴
玉,吴 — 玉……”说到这里,转过脸面对于一心:“听不懂对方说什么……”
“我用英文试试!哈喽,哈 ——,电话断了!”
李振用手敲了几下话筒:“嗯?怎么会?可不是,磁卡上没钱了,你看显示器
上是零了。”“得,我这一个半‘哈喽’,五美元没了!”
此时李振一股无名火心中点燃:“这不是电话里老师长、老师短地求我给你老
公办护照的时候了,人心叵测呀。不能呀?吴玉不是这种人呀!把这事给忙忘了?
不会呀,这事还能忘?哎!我是没咒念了,老太太的脸,褶子了。”于一心看见不
远处有一个中国人,他站了起来:“你等等,那有一个中国人,我去一下。”说完
快步迎了过去。李振坐在那里没动,静静地观望着,见于一心陪笑与那个中国人说
着什么,对方爱答不理的。不一会于一心回来了:“问他什么,人家都说不知道!”
来机场的中国人渐渐多了起来,每进来一个中国人,于一心都要厚着脸皮过去
搭讪,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大约这样问了有十几个中国人,最后总算遇到一个好
心的“同胞”愿意帮忙。这是一位不到 50 岁、胖胖的男子。从外表看,此人挺和
善。于一心和他攀谈了几分钟,之后,一起向李振这边走了过来。于一心忙给双方
做介绍:“这位是李老板;他是北京海丰进出口公司的王经理。”
李振仔细看了一眼来人,声音中饱含着客气:“您好,在这里相见,是一种缘
分。”来人似乎也是一个爽快人,赶紧去握对方伸过来的右手:“你好。王伟达,
就叫我老王吧(听起来很像“老王八”),你们去哪?”
于一心赶忙接过话:“去哪?没地方去。飞机早上就到了,我们在这里的一个
朋友说好了来接我俩,都等一上午了,眼都望穿了,现在真是没辙了。您认识吴玉
吗?”“听说过,没有来往……”
“不会是个局吧?”“说不好,反正在罗马尼亚,隔三差五的就得出现几回类
似的情况。我有一个朋友就曾在此处饿了三天三夜……”李振不相信吴玉会欺骗自
己,认为准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不会吧!要不,您帮我们按这个电话号码再拨
一次?”
三人来到电话机前。王伟达掏出一张磁卡,塞入插口。他用生硬的“日本味”
罗语与对方讲了几句,之后,冲于一心说:“对方的意思,没有这人!”李振露出
吃惊的神色:“没这人?见鬼了!”
王伟达犹豫了一下:“这样吧,你俩是第一次来罗马尼亚,也不像太坏的人。
要不,先到我家去!总在机场傻等,也不是个事,回去再想法子吧!”于一心和李
振连连道谢。两人由王伟达前面带路,拿着行李,出了候机楼。一阵风迎面吹来,
使人略感寒意。王伟达看着他俩的穿戴,问了一句:“北京比这里要暖和吧?”于
一心用手按了一下被风吹起的上衣:“可不是,在北京穿这身衣服还热呢!”
王伟达在一辆八成新的黑色“奔弛”车前停下,掏出车钥匙先打开车的后备箱,
把他俩的行李放了进去,然后开车门,示意他俩上车。 “要不是今天来送人,恐
怕你俩得在机场过夜了。这里的中国人如果不认识,一般都很少与陌生人搭话,助
人为乐的事肯定没有!”
李振赶紧迎合:“我们今天是遇到好人了!”“好人谈不上,只能说不是坏人。”
汽车上了大路,车速明显加快。于一心望着窗外问了一句:“这里怎样?我俩
可是两眼一摸黑!”“不怎么样。不过,话得两头说,从挣钱的方面来讲,这里比
起国内容易多了!”
一听王伟达说这话,李振来了情绪:“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的于老弟,
就怕饿死在这里!”于一心两眼注视着窗外,自言自语:“嗯,车开到这里,有点
城市的样子了。这条路挺宽,就是上面怎么有好多的坑呀?还有,街道两侧这么多
的楼房,怎么盖了一半就废弃了?”
王伟达开车左躲右闪。于一心和李振被惯性弄得摇过来晃过去。要是赶上个新
手开车,就这条路,非掉坑里不可。坐车的要是遇上个晕车的,也非吐不可。“这
条路叫共和国大道,两侧楼房都是齐奥塞斯库活的时候贷款盖的。他被枪毙了,这
些楼房跟着也都没‘气’了。现在国家的‘首’和‘脑’们,屁股还没坐稳呢,谁
还有心思顾及路上的坑、道边的‘水泥碉堡’呀!”
汽车在一“群”灰色的楼房中间穿行,这是一片居民住宅区。楼房都是混凝土
结构,十几层高矮,外观没有什么特色,方方正正,排列整齐,非常普通。每栋楼
之间没什么区别,像是一个娘所生的多胞胎,看上去都一个模样。如果不是楼上标
有数字,很难分出“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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