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能与权力较劲儿
位于罗马尼亚的东南方、黑海的西岸有一个城市叫康斯坦察,这里是他们国家
唯一的出海口,中国人习惯称它为“康港”。在“康港”海关小白楼前,一辆白色
的“桑塔纳”停在了那里。阎理、周坤和安华坐在里面,他们今天是来提王伟达那
两箱货的。
阎理和安华坐在车里。周坤拿着王伟达的那两张提单,在海关小楼里,跑上跑
下。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样子,她回来了,进了车:“老板,‘海关打字室’的安娜
说,这单子打不了。不仅提单挂失了,而且警察局那边还下了通知,不让动这两个
集装箱。”“你把这 200 美元给安娜,跟她说没事。我和安华这就去找海关局长。
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对,瓦西里。我们一会就回来,有事打我手机。”又问安华:
“带的美金,够吗?”“您要多少?”“ 2000 吧!”安华点了点头。阎理开车走
了。
周坤一个人来到二楼“海关”打单室,进门先与安娜说了几句。递提单时,把
美元也夹在了里面。看来安娜已不是初次收钱了,她熟练、迅速地把钱放进自己的
书包里。周坤一见事情办妥,走出房间。楼道里有两个中国人也在提货,像是遇到
了什么难题,急得在那里转来转去。高个的中国人见到周坤后,凑过来搭话:“你
是‘中国城’饭店的吧?”“对!”
矮一点的中国人也过来插了一句:“我们到‘中国城’吃饭,见过你好几次!”
周坤静静地站在那里,没言语。
“你的罗语不错!麻烦你替我们填个表,再帮着问问,提货还缺什么手续,行
吗?刚才那女的和我们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还不敢问个没完没了,怕
人家烦。”“矮个”说话的同时,用手指了一下安娜的办公室。“好吧,我先帮你
们把这个表填上,等一会儿再进去替你们问问。”这两个中国人面带笑容,一个劲
地感谢。周坤没用多少时间,把表格填好,递给了“高个”。安娜从办公室里出来,
冲周坤坐的地方喊道:“周!微诺,噶答。”(罗语的意思:周,过来,打好啦。)
大约个把小时后,阎理开车回来,停在了刚才的那个位置。他对安华说:“你
上去叫一下周坤,拿着所有单子,去海关验货场。走之前别忘了提醒安娜,给那边
去个电话,争取上午就把货柜提出来。夜长梦多,去吧。”
海关验货场是由一排库房和一个大停车场组成。库房门前是一个连在一起的平
台,四米左右的进深。集装箱卡车可以紧贴着平台停靠,平台的高度正好与集装箱
里的底部平行,这是便于装卸货物。出关的集装箱先被拉到这里,停在平台前进行
验货。如果海关工作人员发现有问题,需要扣下,就把货直接卸在旁边的库里,等
待结果。一般来说,只要货被放进旁边的大库里,基本上就算给这些货“判了死刑”,
很难再有它们的“出头之日”。
平台上的工作人员正在指挥装卸工查一个集装箱。海关小头目是一个中年男子,
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胖墩墩的身体短粗而又瓷实,安装两个把手能当夯使。
他的长相还算过得去,只是那两撇不伦不类的小胡子,与欠对称的五官“重叠”起
来,就使整个面孔显得不那么协调了。他支使工人钻到集装箱的最里面,掏几箱货
出来。这些装卸工像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杂牌军”,他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
往外“拽”纸箱。“小胡子”“目测”扔出的纸箱,估计“摔出量”接近五十,他
示意暂停,走过去,打开其中的一个,瞧了一眼里面的货物,站在一旁,翻看着手
中的单据。这是小孩棉袄,每件衣服都被分别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分大、中、小三
个号。进纸箱前每种尺寸各选两件,捆在一起,使其成为一个“中包装”。几个装
卸工凑了过去,找自己喜欢的颜色、尺码,然后用力往外抽,每人至少拿走两至三
件。一个黑胖子不挑“食”,抓起一个“中包装”抱在自己的怀里。转眼间,这箱
货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抻得七零八落。
库房窗户上焊有手指粗细的铁条,“横平竖直”成方格状。上面七上八下地挂
了许多包,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大大小小,里面都鼓鼓囊囊。不用说,如果“探
囊取物”,所取出的肯定都是这些装卸工的“战利品”。他们往包里塞“童装”时,
海关工作人员做了做样子,喊了几句,像是要制止他们似的,显然,没有效果。这
时走过来两个中国人,他俩是集装箱的主人:蒋伟和皮华庭。两个货主见状大声冲
他们喊,其内容当然是不让他们再“拿”了,这里用“拿”,有点用字不当,准确
地说应该是抢。听到喊声,一个海关工作人员轻声地对这些临时工说了句什么,马
上就没有人再动纸箱里的货了。“杂牌军”中的一名“士兵”还把已经装进自己包
里的衣服又拿了出来,放回到那个打开的纸箱子里。海关“小胡子”把蒋伟和皮华
庭叫到一边,用眼看着这两个中国人,面带微笑却不说话。皮华庭拉了一下蒋伟的
衣服:“要不然,再给他打100 美元?”“不用,咱们的货没问题!”
海关“小胡子”似乎立即明白了两个中国人的意思,马上显得不大高兴。他把
手中单据一卷,到集装箱前,向那些“工人”交代了几句,拂袖而去,两只脚“夯”
在水泥地面上,“咚咚”作响。他走进库房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关上门不出来了。
一个装卸工走了过来,找到蒋伟和皮华庭,连比划带说,显然双方都不懂对方的意
思。
周坤进了那间小屋子,把提单递给了正在那里喝咖啡的“小胡子”。他接过提
单,瞥了中国女孩子一眼。这目光使得周坤浑身上下不自在。她用手指了指提单的
右下方,用罗语说:“这是局长的签字!”“小胡子”一看到这个签字,马上放下
手中的咖啡杯,抓起电话进行联系……
周坤被蒋伟请了过去,她听“临时工”“哇里哇啦” 地讲了一会,摆了摆手,
告诉他们:不用再罗嗦了,我已经明白了。她转过身,对蒋伟和皮华庭说:“这些
人讲,他们‘头儿’说了,要重新清数,得把整箱货全部搬出来点。由于工作量大、
箱子重,想要 200美元的工钱。听他们的意思,你们是不是没给那个海关‘头儿’
打钱?”“打了!他可能嫌少。”“再添点!等他们把你的货都搬出来,他指不定
又要找什么毛病呢。加上这帮人连偷再拿,更不合算!”
蒋伟听周坤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不是没问题,而是“问题”有点严重。他想
起了那个“小胡子”贪得无厌的目光,没办法,还得硬着头皮去求他。进小屋,关
好门,他“搜集”了一些笑容,“放”在脸上,走近“领导”,往他手里塞那张原
本就不应该省的 100美元钞票。“小胡子”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一定要清数。这时
周坤又进来了,帮着说情。那也不行,“领导”坚决拒收。又被追加了100 美元,
还是不行。“小胡子”的眼神郑重其事,态度严肃认真,如果不知底细,你还以为
他是一个非常廉洁的海关工作人员。
阎理的两个货柜被拉了过来,“小胡子”走到周坤身边:“行了,你们的集装
箱不用查了。你到港口大门外带车吧!”
库房前的平台上,中国人的货堆了一大片。被摔开的纸箱、散落的“童棉服”
俯拾即是。蒋伟站在那里运气,皮华庭则是一脸的无奈。几乎所有箱子都被“勒令”
打开了,“小胡子”在那里“验明正身”。倒腾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具体的数字出
来了。“小胡子”用笔在一张纸上写给蒋伟看,意思是:数量对,“内容”有误,
80箱货与海关单上不符。“说完”打开一个纸箱,抻出一件衣服:“这是大人穿的,
不是童装。”凭心而论,衣服的尺寸是大了一些,不过,用讲道理人的眼光看,还
应算是童装,因为它的款式明显是为儿童而设计的。“小胡子”把手里的单据还给
蒋伟:“货不能提走,重新打单,补税!”
虽说两人的罗语不好,“小胡子”的意思和其“内涵”他俩却心知肚明。皮华
庭坐在一个纸箱子上:“不听我的!最初给那王八蛋100 美元,不就行了吗!这下
好,一星期也别想提出来!”蒋伟一脸的沮丧:“都什么时候了,就别埋怨了。我
不是想少花点钱吗!”
两人的闷气尚未“闷”完,这时又开进来两辆大卡车。“装卸工” 正准备把
平台上的货物再返回到集装箱里,被“小胡子”阻止。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别管
这些童装,先去检查新进来的那两个“集装箱”。
蒋伟看了一眼平台,叹了口气:“人真是不可与‘权力’较量、抗衡,只能顺
从、屈服于它。特别是当小人得势时,它能‘修理’你于死地。” ……
“高粱地”市场的西边,是一大片“平房”居民区。夜里大约11 时左右,在
一家老百姓的大院子里,安华用钥匙打开库房的铁门,走了进去,拉亮电灯。里面
是一个大房间,足有 300 多平米。未经刨平的松木地板上,整整齐齐地堆放了许
多货。阎理、周坤也跟了进来。他指了一下墙角的那块空地:“周坤,一会儿装卸
工来了,告诉他们动作快点,货放在这里。”又转向安华:“明、后天放货时,新
到的这两柜货先别往外批,压几天再说。”“好,不过,天快冷了,过了季节,就
不好卖了!”“等两星期问题还不大,真要卖不出去明年再说。”
吴玉开着那辆“宝马”,张让坐在车上,张佳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两个运 40
尺集装箱的大卡车跟在“红车”的后面,三转两拐来到大院子的门口。张让把孩子
平放在后座上,给她盖上一件棉服,先下去了。吴玉紧跟着也下了车,见到阎理后,
拉着丈夫的胳膊说:“这是张让。怎么个卸法?”阎理与张让握手寒暄了两句之后,
叫住正往库房里走的吴玉:“别管了, 我都安排好了。”
两辆“集装箱”卡车并排地停在那里,车的尾部正好对着库房铁门。两个装卸
工打开一个集装箱的两扇门,其他几个装卸工爬了上去,他们正要开始卸车,见远
处车灯闪烁,都停住了手。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当不当正不正地停在了房东的院门
口,从里面下来四个警察。
阎理“递”给安华一个眼色:“到库房找点礼物,多拿一些,分成四份。”说
完,他与周坤迎了上去,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高个警察握了握手,之后把他们让进
房东家里。其中一个警察通过周坤管阎理要租房合同、关单、发票、公司文件、灰
卡(外国人在罗马尼亚的临时身份证),阎理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所有单据、证件
都递了过去。一个警察装模作样地翻阅着。这时安华回来了,她把那高个警察请了
出去,走到房外与他小声说了几句。“高个”心领神会,上了警车,摇下左侧的挡
风玻璃。过了片刻,安华走到警车旁,把四大包东西从车窗塞了进去。
房东家里,周坤和那三个警察没聊几句话,高个警察就回来了,他给看单据的
同伴打了个手势。这人把全部单据、证件还给了阎理。警察们都走出房间,漫不经
意地四下看了看。“高个”像在叮嘱周坤:“注意,防火!一定要注意明火,特别
是这个季节,很容易发生火灾!”几个中国人站院门口,目送着警车消失在夜色中。
阎理见安华站在那里发愣,提醒她:“安华,让他们抓紧时间,卸货!”
在场的中国人负责照看、监工,装卸工迅速卸车,扛的扛、码的码。一名工人
正往自己的衣服里塞一双鞋时,被安华逮了个正着。她上前一把将鞋夺了过来,狠
狠地瞪了他一眼。用罗语厉声说道:“你小子谁的东西都敢偷呀!说出货主的名字
吓死你!”见到这一“幕”,吴玉对张让说:“看见了吧,你以为我们这里容易吗!
每次卸柜子都这样,防警察还得防丢东西。刚才来的警察是七区的,他们还好对付
些。如有人犯坏,把总局的招来,麻烦可就大了。不是几包东西就能打发了的,先
查你公司……”
两个集装箱基本快卸完了。吴玉走到阎理身边:“我看这货行,明天,往我的
商店送点这货?”“还得过几天!”
“此货又来路不正吧?”“别打听!打听到心里是块病。趁现在还有条件,踏
踏实实做生意,挣干净钱。我库里的货你随便拉,卖了再结款,保证是最低价。多
赚点钱,我看比什么都重要。将来还不知会怎样呢!最好别让外人误会咱们是一个
圈子的,到时候再为挨不上的事,给你惹麻烦,就不划算了!还有那孩子的事,你
可想好了,到底是谁的?”
“怎么就那么肯定,孩子不是你的?”“连这点‘是非’都辩明不出真伪,我
还能有今天?你丈夫也来了,用不着再打‘野食’吃了!跟你就是玩,大家都高兴。
一开始我就和你说了,别有什么想法。身边的女人多了,我动过真的吗?”
安华走了过来:“老板,卸完了!”阎理见周坤也过来了,就对她俩说:“赶
紧给装卸工钱,让他们走人。周坤,你把那两个司机打发走。一会儿那个多事的隔
壁老太太,又该打电话找警察了!”
张让回到吴玉身边,听阎理这么说,不解地问妻子:“咱们这里卸货和那老太
太有什么关系呀?”“上次卸货,她嫌太吵,就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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