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打架在“掐、抓、揪”字上下功夫
在“高粱地”大市场吴玉商店的门前,张让带着张佳卖货。前面说过大市场里
的商店,都是把一箱箱货摆放在自己的门前。每家商店的“门脸”要有一丈“胖”,
其纸包装箱便要占到三米三宽。几十家店铺连在一起有百米之遥,店前的“货龙”
便被拖出百步之远。这里卖货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在商店的柜台上交易,而是在
“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因为店铺里根本就没有柜台,除了货还是货。那时店前还
没有雨搭、阳棚,卖货人栉风沐雨,被光照日晒,时间一长,他们的皮肤变得干燥
粗糙、黑中透红。给人感觉个个像刚从“庄稼地”里“解放”出来的“村里人”。
张让正用生硬的罗语与顾客讨价还价。张佳坐在旁边的纸箱子上读那本已经被
翻烂了的小人书,一边看还一边喃喃自语,见爸爸和那人说起来没完没了,就大声
嘟囔:“爸爸,你什么时候卖完呀?怎么还不完呀!”} 佳佳,别吵!你要不听话,
还是去幼儿园吧!”“我不去,就在这!”
张让谈好一笔生意,正要进店搬货,看见吴玉从外面回来,对张佳说:“佳佳,
你妈妈回来了。”
吴玉见张让要“干活”,马上制止:“张让,你别管!(对着男雇员)旦,发
戚!(罗语的意思是:旦,做。)发戚,列不得(罗语的意思是:快点。)!”然
后脸对着张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他们干,咱付钱了,凭什么你干呀!你只
管看好咱们的货款就行了。你是资本家,是老板!”“咳,我干点活,累不着!”
“累不着也不行!老板就是老板,雇员就是雇员。你有那精力干点别的好不好?”
张佳一听妈妈说这话,高兴了:“妈妈,我让爸爸给我讲故事,他说没时间!”
“你先等等,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一会你到李老师的店里去一趟,王经理
也在那儿呢。我刚从那边过来,看见他们店前围了好多人,生意不错。你过去探听
探听,看看他们卖的是谁家的货!据说王经理的货大部分都放在李老师店里卖,如
果有可能,咱也从他那里拉点。听朋友讲王经理的公司最近又到了两箱货。你过去
一趟,别等货来了再套瓷!”“我不去,你以前对人家那样。”“哪样呀?我也没
说不管他们呀!再说后来他们不是有地方住了吗,你脸皮怎么这么薄呀!这是生意
场,少来点小资产阶级的‘酸白菜’好不好。脸皮值几个钱?谁也别吹牛,饿他几
天,嗟来之食照样吃得香。朱元璋成事之前不是也吃过泔水吗,你这辈子还能当皇
帝不成?”“宁可不挣这个钱!”
“你这人怎么榆木脑袋不开窍呀!你那些去美国的同学,给人家打工,吃主人
喂狗的糊糊,不也‘愉快’地往下咽吗!”“那不一样!”“那是不一样,我充其
量是屈服于自己的同胞。咱们这是家丑,是‘人民内部矛盾’。你那些同学是把德
行散到美国去了,那是‘民族矛盾’。怪不得美国人那么瞧不起我们呢!他们所见
到的中国人都是你们这号人!”“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偏执了。究竟什么原因,使你
这么嫉妒那些去美国学习的同学?”
“不是嫉妒是仇恨。我毛病再多也不会到美国国会上说不利于中国的话!”
“他们是少数中的少数,是极个别人。那几个人不能代表去美国的留学生就都不好!”
“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悲哀!”“我说话你不爱听,你看问题总是那么片面。我们应
该豁达一些,大度一点……”“得,你去大‘肚’子吧!咱俩从根儿上就谈不到一
块。办正事吧,你还是先去李老师店里,假装路过,别说是我让你去的……”
吴玉正说着,发现店里的女雇员正往自己内衣里塞钱,就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这个雇员十八、九岁,瘦瘦的,长得属于文静的那种类型,蓝蓝的眼睛,长长的睫
毛,黄黄的头发,细细的四肢,怎么看都不丑。虽然天气很冷,可是她仅穿了一条
加厚的牛仔裤,上身“裹”着没有拉上拉链的羽绒服,贴身“套”了一件红色带黑
大方格的绒布衬衣,再往里就是胸罩了。她往内衣里塞钱时,正好被吴玉逮了个正
着。可能是吴玉用力过猛,拽女雇员手时把她的内衣也拉开了,白花花的乳房一下
子裸露了出来。女孩子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恼羞成怒,脾气发作,
扑上前和吴玉扭打。张让见了,过去想把两人劝开,谁被打坏了都不好,既怜香惜
玉,又怕老婆吃亏。雇员的个头比吴玉高出许多,俗话说“身大力不亏”。妻子虽
说脾气暴烈,毕竟已经有了身孕。他走过去,一见女雇员那半裸的上身,又无从下
手。听到张佳的哭声,转身去抱女儿。这时她俩已经撕扯、扭掐在了一起。别看对
方人高马大,根本就不是吴玉的对手,不象武侠小说里写得那样,大战多少回合不
分胜负。吴玉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战斗、将其制服,一手抓住她的头发,另一手拧住
她的小臂,死死地把她按在了店门前摆放鞋的箱子上。这期间买东西的顾客逐渐围
了过来,男女都有,大家都在看热闹。女雇员停止了反抗,用手护住胸部,趴在纸
箱子上哭了。吴玉见势也松了手,喘着粗气用地道的罗语向周围的人一五一十地讲
述怎么回事。围观的人见那雇员手里还捏着纸币的一个角,它显然是从最大面值的
“列伊”上扯下来的,其余的部分被攥在了吴玉的手里。人们知道这个中国人没有
撒谎,他们纷纷散去。“被打者”站起来,系好上衣,甩下一句:“你等着!”转
身走了。
张让抱着孩子过来:“你没事吧?”“没事!”“就为那几美元,孩子再掉了!”
“是她先动手的!”“她走时说让咱们等着!一会再把警察弄来!”“怕什么?越
软他们就越欺负咱们!”
吴玉经过剧烈的“运动”,脸上红扑扑的,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她见李振快
步走了过来,热情地打招呼:“李老师,走这么急,您干什么去呀?”“想找个罗
语说得好的人,我店里来警察了!”“我去吧,是七区的?还是总局的?”“我也
说不清,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您别急,他们就是想要点钱,没什么新鲜的!您
手里有钱吗?先给我二百美元,看能不能给他们打发了!”
李振掏出美元。她从里面抽出一张 100 美元和五张 20 美元的钞票,把钱塞
进自己的裤兜里:“您先在这等会儿,我去一下就回来。他们对女士一般还比较客
气。”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李振坐在了张让身边,和他攀谈起来。“最近生意怎样?”“还行吧!关键是
货不对路。圣诞节前还是小孩的服装相对好卖些。我看也就这么几天了,过了节就
没生意了。你们那里怎么样?”“我和于一心两人关键是语言不行,不会张罗,要
是有吴玉那两下子就行了!”“她不经常在店里,事特多,总有人找。我也不行!
您可以叫雇员热情、勤快点!”
“有时我俩不好意思总支使他们。我们的雇员懒着呢,不说不动,知道我俩语
言不行,有时明明听懂了还装糊涂。近来不知怎么搞的,老丢货!”“这点你俩得
向吴玉学习。有时我觉得她对雇员过分苛刻,使唤他们跟使唤仆人似的,其实从咱
们的利益出发,不这么做还真是不行!”
“没错。不过这事也得分人,让我俩那样,有时真是拉不下脸,当着顾客的面
呲人,怕他们下不来台!”“咱们都不是生意人!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总找
不到合适的机会。吴玉以前有些做法和说过的话可能伤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话就见外了。她甭管怎么说也是我的学生!哪有老师和学生计较的?再说,
一个人在罗马尼亚确实挺不容易的,你来到这里,她才算真正有了帮手。到这儿时
间不长,我深有感触:‘不依靠组织,革命是真难呀’!在国内朋友多,遇到挫折,
‘撞上’困难,有地方可找,都能帮着想办法解决。在这儿碰见难事,真是呼天天
不应,唤地地不灵呀!”“真是这样!我们吴玉在国内,那真是愤世嫉俗,对有些
社会问题怪话多着呢!一出来,我看她整个一个‘党代表’,谁说中国不好,她就
跟谁发疯!”“这叫家里的事自己说行,怎么评论都不为过,旁人议论则‘大逆不
道’。”
两人正聊得起劲,吴玉回来了,带着得意的神情,见到李振后,马上把剩下的
美元还给了他。李振接过钱:“怎么样?”“没事了。到了你们的商店后,那两个
警察很有礼貌地告诉我,他们是七区警察局的,进店后发现了严重的经济问题,开
口就要一千美元。我说这里就有 20 美元,要不要你们自己定夺,不然就封店好了!
我告诉其中的一个警察:‘刚才你出示工作证时,我记住了一个警号“25127 ”,
这个号码容易记,25日的圣诞节在12月份,今天正好是本月的第 7天“25127 ”,
我已记住了这个“吉祥”数字。’两个警察不置可否,赖在那里不走。我不理他,
和你们老于聊天,成心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一会儿他俩先绷不住劲儿了,问我再
加点行不行。我说 20 美元就不少,你们一天得去多少家、收多少钱呀?又过了一
会儿,见我还不理他俩,拿起那 20 美元,夹着尾巴走了。”
“你真行!”“我这也是锻炼出来的,更确切地说是被逼出来的,对待他们不
能太老实。我看你们商店的位置不错,生意挺好的!”“你一提生意,我还真得赶
快回去了。要不然,于子又该和我吹胡子瞪眼了!”李振说完就走了。
吴玉见李振走远了,问张让:“怎样?我看你俩聊得挺热闹呀!”“也没有,
闲谈。”“孩子饿了,你给她买点东西吃吧!”
“佳佳,告诉爸爸,你想吃什么?”“我想吃鸡蛋炒饭!”“这儿那有蛋炒饭
呀!爸爸给你买一个土耳其饼怎样?”“我不想吃!太硬,不好吃!”“那爸爸给
你买软的,面包里夹鸡肉的那种?”“上面的红糊糊我不爱吃!”“那叫蕃茄酱。”
张让说完领着张佳走了。
今天的生意真是不错,一个上午,剩下的这名男雇员一直忙于卖货,就没闲着。
吴玉坐在一个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破木凳子上,找出一张白纸,用一支加粗的黑色水
彩笔写了行罗文:“本店招聘一名女雇员”,随手放在了一个纸箱子上。笔帽还未
盖好,走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罗马尼亚妇女,看见了那张纸,收住脚步,问男雇员
:“你们这里要卖货员?”男雇员没有说话,用眼睛“指”了一下他的老板。吴玉
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嫌她岁数有点大。“不需要,我们已经找好人了。”“应聘者”
扫兴地走了。
男雇员见一个拎包的妇女走了过来,上前问对方想买点什么,显得非常主动,
不像刚才吴玉不在时,见了顾客一副爱买不买的表情。看来他还真是惧怕女老板六
分,“领导”在场与不在场大不一样。
一个中国老太太推了个小车走了过来,是卖午饭的。吴玉马上站了起来:“大
妈,今天吃什么呀?”“米饭,猪肉土豆,葱头鸡蛋。”“一样来一个吧!”
张让领着女儿回来了。张佳手里拿着一个有巧克力酱的夹心面包,边走边吃、
一蹦一跳挺高兴。吴玉见到他俩后,开始埋怨:“我不是说了吗,别再给她买这个
了,牙都吃坏了!”“吃完让她用水漱口不就行了吗!别的她不吃呀!”“你就惯
着她吧!刚才那个送饭的老太太来了,我买了两份,吃吧!”
张让看了一眼纸箱上的饭:“佳佳,来,先别啃面包了,吃点饭。”
不足十分钟,来了五、六个想到这里打工的女士,她们问三问四。吴玉有点不
耐烦了,把那张才写好的‘启事’用手团成一个纸球塞进一个鞋箱子里。“咱这里
还成香菜饽饽了,问起来没完了!”“不找了?”“等等再说,先吃个安稳饭。”
见老板一家子吃饭,暂时又没有生意,男雇员也开始吃从家里带的午餐。他的
食物很简单,面包里夹一块奶酪和一个洗干净了的胡萝卜。吴玉看着他吃的东西对
张让说:“他这也叫‘用膳’?继续改革吧!再改下去我看只能吃胡萝卜啦!齐奥
塞斯库要是健在,看到他的子民‘吃糠咽菜’,非气中风不可。”“你别看这样,
他们也不说齐奥塞斯库好,当然也不说现在的伊利艾斯库好。他们就崇拜美国,向
往大西洋彼岸。”“美国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呀!”
李振又回来了,见到吴玉笑着说:“你还得去一下,又一拨!”“您别急,我
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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