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生日有许多种类
布加勒斯特市中心“统一广场”的西南侧,有好几条有轨电车的终点站都设在
这里,其中包括 21 路有轨电车。提起 21 路,在罗马尼亚的中国人没有不知道的,
缘由很简单,因为它的另一端终点站就是“高粱地”大市场。许多乘 21 路“上班”
的中国人最近发现,距“高粱地”还有两站路的道南边新开了一家中医诊所。它是
在一个新建的二层小别墅里,屋顶上立有广告牌,上面镶嵌着四个铜皮制成的汉字
“南昆医院”。这几个字是用“汉隶”书写的,非常醒目。医院开在这里的创意是
于一心提出的,可谓煞费苦心。于一心“预言”不出一个月,罗马尼亚的大多数中
国人都会知道这里有家中国医院。他估计得一点不错,医院还没开张,就已经有不
少中国人光顾此处了。 赵铁给人治病,在中国人堆里已经小有名气,他是在于一
心的再三鼓动下才开了这家诊所。赵铁做生意一向墨守成规、胆子小,起初不敢经
营,一是缺乏足够的资金,再有觉得搞大了没有那么多生意,会蚀本。于一心对他
说,这栋楼房是我买的,等挣了钱再交房租,不赢利就免费使用。其用意再明白不
过了,就是要让赵铁靠“自己”的本事挣到大钱。如果没有上述“最惠国”的待遇,
“南昆医院”这四个字肯定是“立”不起来。享受此种“待遇”的不只是赵铁一个
人,当然,周坤就不用说了,她给中国人续身份的办公室也设在这里。除了他两个
人外,于一心还把张让的“报社”和“豆腐房”也请了进来。他认为张让的那份中
文报纸办得还行,豆腐的味道也不赖,报纸的发行量和豆腐的产量都有发展的空间,
投一点在自己眼里根本算不上的钱给张让,就可以使他的这两项“产品”有一个
“质”的飞跃。其实于一心并没有指望这笔“房地产”生意靠上述的三个人赚钱,
相反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来罗马尼亚的第一个赔本买卖。接下来还有一句话:
“在他们三个人身上赔钱,我不心疼!”
这栋别墅很大,底层除了厨房、卫生间外,共有五个房间,二层不算两个“盥
洗室”有六间屋,它们都大于二十平米。别墅的一层,医院占去两间,张让的“报
社”和“豆腐房”各用一间,于一心自己留下一间当办公室,还空下一间 50 多平
方米的厅。于房东说,等一切安顿妥当、走入正轨后,准备办一所华人子弟学校,
就用这个厅当教室。他让张让尽快雇人,把报纸和豆腐“交”出去,腾出精力和自
己一块办学,并说大才不能总小用,人才不能总浪费。
赵铁、周坤两人结婚后,新家就安在“诊室头上”的一个房间里。张让和女儿
张佳住在隔壁,两家人是暂时住在这里。二层另外四个空着的房间,于一心打算过
一段时间租给其他中国人当办公室用。医院仅占小楼里的两间房,可是这里为什么
要挂“南昆医院”的牌子呢?于一心有自己的想法:就是要让所有的中国人都能记
住它,因为只有“医院”两个字能与每个人发生关系,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不得
病?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了,余下的空房就不愁租。他想把那些为中国人办事的
“律师室”、“会计所”、“事务部”……都集中到这里来,赚他们的钱。倘若
“天随人愿”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转移”,于一心就打算在这栋别墅的大院
子里投资盖一个“写字楼”,他自嘲这是于公司的“第二个五年计划”、于某人的
“黄粱美梦”。医院的名字也是于一心起的,用的是赵男、周坤两人名字的谐音,
这里有两个用意,一是纪念赵男,二是愿赵铁和周坤两人:爱情像昆仑一样长久,
白头偕老。
一个周三的上午,“南昆医院”里只有赵铁、张让两人。此时他俩正在“医院”
的门口装灯。张让站在一个方凳子上,给灯接线,赵铁在下面递工具,两人有说有
笑。这时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此人头童齿豁,两鬓苍苍,相貌比实际年龄
老了许多,虽说穿戴破旧,可还算干净。他主动与赵铁打招呼,得知对方罗语不好
后,又问会不会英语。赵铁说自己懂得不多,用手指了指凳子上的张让,那意思是
:有什么话跟他说吧。这人像见到了大救星似的,连忙仰望着张让,说着他那地道、
流利、伦敦音的英语。张让听了几句,觉得总让对方仰着头和自己说话不太礼貌,
就从上面下来。此人诉说的大意是:他曾是一家工厂的电器工程师,大学毕业后就
服务于那个工厂,已经工作了三十三年;还差几年退休,厂子就倒闭了,自己除了
会设计电路,一无所长;如今饭碗没了,家里上有卧病不起的一对老人,下有两个
失业的子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呀!请看在上帝的份上,用你那博爱、仁慈之心,
助我一臂之力吧!
张让等他把话讲完,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纸币递给了这个人。对方连忙反复用英
文、罗文说“谢谢”。等他走后,张让继续接线。“如果一个国家要饭的人,能说
出这么一口流利的外语,它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据我所知,罗马尼亚对
知识分子的待遇一向挺好,怎么会呢!他是不是受了刺激?”
“我看他像个文化人。反正不给人逼急了,谁也不会走这步。说实在的,他的
英语真是挺标准,用词、语法都很准确。说起语法,就是一些美国人,有时说话、
写信也乱来!特别是那些不规则动词的词尾,按他们自己的想象胡乱变一气。”
“中国人也一样,咱们电视台的个别主持人有时说母语还词不达意呢!”这时于一
心走了进来,接过话:“谁词不达意了?”
赵铁给张让递上一把平口的螺丝刀:“没谁,我俩闲得五脊六兽,瞎聊呢。周
坤刚才来了个电话,说一会就回来。你先别走,她说有事要找您。”“我开车回来
时,看见她在 21 路车上,约莫该到了!你俩也歇会儿吧,走,屋里待……”于一
心的话还没说完。周坤就回来了。张让接完线,开始装灯罩:“这就完了,你们先
进去吧!”
于一心和周坤走进底层的一个房间里,里面还未装修完,很乱。他搬来两把椅
子,让周坤坐下:“怎么样?”“律师说王经理这事能办。”“他要不能,罗马尼
亚就没人行了!他的名声还不是一般的大呢。”“他要的价钱也不一般呀。”周坤
没等于一心问多少钱,继续说道:“他告诉我,仅让王经理出狱就得一万五千美元,
如果想要回警察从他家搜出的那几万美元,需另外加钱。”于一心听后,觉得律师
有点敲竹杠,咬了咬牙:“办,给他。钱我先垫上,把人弄出来再说。”“什么时
候给他钱?”
于一心心里明白:这一万五千美元算是打水漂儿了。首先王经理现在手头不会
宽裕,不一定有这么多的美元。另外只要人出来了,再让他拿这么多的钱就该心疼
了,不会像在监狱里那样,花多少钱都不在乎,只要能获得自由就行。还有一个原
因,王伟达现在是花他自己兜里的钱,和从前在“纠纠”监狱时的情形大不相同:
没有地方“报销”了。即便是这样,人也不能不救。自己今天的一切,没有王伟达
就无从谈起,尽管从今往后也许再也用不上他了,可是做人、办事得讲良心。论资
产自己在罗马尼亚应该数得上了,如今还真不知道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干什么用;
自己不抽烟、不喝酒、不近女色,凡是需要花钱的嗜好都不沾边;北京的家,现在
仍然是不到二十平米的老式平房,“蓬户瓮牖,绳床瓦灶”。一个月前,刘畅想托
其弟----刘卫,帮着在北京买一个大点的单元楼房,再精装修一下,说这也算是有
一个像样的家了。自己没有同意,认为用不着、也没有这个必要。就算买一套六室、
六厅的房子,再“雕刻”成五星级宾馆的档次,住进去一个月,新鲜劲就没了,之
后的感觉与生活在那 20 平米的陋室里没什么两样。现在国内许多人买房,出发点
并不是想改善自己的居住条件,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其虚荣心。尤其是那些有房住的
人,根本就犯不上勒紧裤腰带、贷款买新居。妻子说自己这是讲歪理,其实,别管
歪不歪,现在不能说吃不着葡萄了吧!
周坤见于一心半天没说话,又问了一遍:“那什么时候给这个律师钱?”于一
心站起身:“现在!”……
事情并没有像“大牌”律师向于一心保证的那样简单,立竿见影。在律师收到
一万多美元整整三个月后,王伟达才获得自由。当时正赶上夏天,监狱里闷热,王
伟达生来怕“高温”,加上里面不能洗澡,出狱时起了一身的痱子,全身成红色。
家当然回不去了,虽说王伟达当初一次交了全年的房租,时至今日,还有三个多月
合同才到期,可是房东在他“进去”一个星期后,就把房子租给了别人。王伟达被
接到于一心的家里,半年的时间他吃尽了苦头,进去时二百多斤,出来后不足一百
五十,更主要的是伤了元气。那天于一心接王伟达出狱,填写表格时,得知 18 号
正好是他五十岁的生日,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没吭声。
18 日早上起来,于一心让刘畅出去买了一个大蛋糕,吃中午饭时,把它摆放
到桌上。王伟达见后不解地问:“你俩这是?”“老哥,今天是您的生日!”“嘿,
连我自己都忘了。我说你今天怎么炒这么多的菜!”
于一心打开一瓶啤酒:“您出来算今天,是第三天了。弟弟这就算给您过生日
了,外加祝贺您光荣出狱!”“不提了,我是让李振这个王八羔子给害苦了。打听
出来了吗,他躲到哪去了?”“他呀,把你那几箱货甩了不到一半,听说您要出来,
带钱回国了!”“他跑了?”
“对。”“他跑到黄河边,也不能算完。要是不出这口恶气,它能憋死我!”
“您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国。说话有两个月了吧,您的一个叫张赶什么来着?”
“张赶美?”
“是,就是他。那天他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让我转告您,先别回去,等等再
说,国内公司已经给您立案了。”“立案了?”“您老婆来电话也说,单位把您的
材料都递交给了检察院!”“准又是李振回国后搞的鬼!”
“那你打算怎么办?”“还没想好呢,我的库你昨天也去看了,不是还有好多
货吗。不行就把家里人接过来,先在这里忍几年再说吧!”“我看您库里的东西挺
多,往少了说也得有十几万美元的库存!”“这次警察没找到我的库房,就是不幸
中的万幸,要不然我真是死得过了!”“主要是李振想要您的这些货,否则肯定也保
不住了。”“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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