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一个天空晴朗的早晨,一架中国民航的客机停在广州机场。阳光耀眼地投射下 来,使得飞机的翅膀闪闪发光。 旅客们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在被阳光照得白晃晃的停机坪上站着,等待登机。 这时,排在前面的旅客已经开始登机了。 机身下的舷梯旁,许婉云和另一个空姐分立两旁,迎候着登机的旅客们。 许婉云笑容可掬地对每一位乘客说着“早晨好”。 可以看得出来,乘客中有不少华侨,还有一两个外国人,其他人的打扮,都是 那时的干部模样。 一个也穿着民航制服的乘客,上舷梯的时候像老熟人一样,笑着跟许婉云打招 呼:我怎么回回都碰上你们乘务组呀? 许婉云也一笑:我还想问,你怎么老飞来飞去的呢! 看着那个人上了飞机,另一个空姐问:谁呀? 许婉云:他叫郭林。是咱们驻广州办事处的人。 那时候可以乘飞机的人还很少,所以不论是乘客还是空姐,都显得非常悠闲和 从容。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一个最后登机的华侨模样的年轻人,有充裕的时间和 许婉云没话找话地套近乎。这个年轻的华侨其实一开始就在远远地观察许婉云了, 而且故意成为了最后一个登机的人。 当他最后一个走近舷梯,许婉云照例说出“早晨好”的时候,他回应给她的是 一脸夸张的惊讶和赞叹:大陆的空姐真漂亮! 许婉云对这类赞叹听得多了,只是微笑着多说了一句:欢迎您乘坐中国民航的 班机。 他依然看着她,并不急于上舷梯的样子:我叫陆一夫,印尼华侨。这是我第一 次回到祖国,请多关照。 许婉云微笑着说:请抓紧时间登机,我们该起飞了。 陆一夫连忙说:好好。 看着陆一夫登上了舷梯,许婉云和她的同事相视一笑。 等所有的旅客都坐进了座位,许婉云检查了他们的安全带是否系好,飞机也开 始滑行,进入了主跑道。随着引擎的一阵轰鸣,螺旋桨隆隆地加速转了起来,飞机 冲向跑道的另一端,滑行,昂头,最后迎着阳光飞上了蓝天。 这是一架苏制的伊尔一18客机,尽管不大,但由于乘客不多,客舱里依然显得 很宽敞、很舒适。 等飞机平飞以后,许婉云和同伴们便开始给乘客送饮料。 郭林坐在了最前面一排。陆一夫坐在客舱的中部。那时候飞机上还允许乘客吸 烟,坐在陆一夫前排的是个外国人,那人就正在吞云吐雾。陆一夫显得很难受的样 子。他看着许婉云,招了招手。 许婉云把放满饮料的小车放到一边,来到陆一夫跟前,问道:您需要什么? 陆一夫皱着眉头轻声说:我需要换个后面的位置坐,行吗? 许婉云微笑着问:为什么? 陆一夫指指他前排被烟雾环绕的外国人,一脸痛苦的表情。 许婉云点头同意:您请吧。 陆一夫感激地看看她,起身坐到最后一排去了。 另一个空姐看着陆一夫,对许婉云小声说:这人没事找事吧? 许婉云微微一笑:也许他真的怕间烟味儿。 许婉云说着,不自觉地又将目光扫向机舱的后排。在那里,陆一夫对她投过来 一个很有教养的微笑。 2 一幢灰色的大楼,坐落在北京一条僻静的大街上。它看上去和其他一些国家机 关的办公地没有区别:楼层不高但很庞大,环绕着大楼四周的,是宽阔的水泥地和 绿化带,绿化带里种着松树和柏树。因此,尽管已经是深秋,大楼的四周仍然显得 郁郁葱葱,给大楼平添了一点神秘感。 这里的门岗是持枪的军人,进出的人都主动出示自己的证件。大门口也没有任 何标志,除了一个很大的门牌号。 这天上午,天气很好,风清气爽的。 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 许子风骑着一辆自行车,肩上背着一个军用挎包,缓缓悠悠地朝这幢大楼来了。 在他沿着临街的围墙走向大门的过程中,始终歪着头打量着这个他本来很熟悉,却 已有一段时间没来过的大楼。 在他还没有接近大门的时候,门口的哨兵已在远远地注意他了。 许子风骑着车拐向大门,主动把证件递到哨兵面前的时候,哨兵格外仔细地察 看他的证件。 许子风没管哨兵,还在打量着大楼。 哨兵把证件还给他,说了一句:我好像没见过你。 许子风乐了:你大概是新来的。我有几个月没来上班了。怎么,我的证件过期 了? 哨兵:没问题。请吧。 许子风推着自行车走向大楼。他把自行车停好以后,再次看了看自己如此熟悉 的大楼,看看那些紧闭着的窗户,然后跨上几级水泥台阶,进了大楼的门。 这幢从外面看上去很一般的大楼,其内部结构和管理却很复杂。 许子风进了大楼,向楼内大厅的值班哨兵再次出示证件,然后在出入登记本上 签了名,这才穿过大厅上了楼梯。偶尔有跟他认识的人迎面相遇,双方也只是很有 分寸、很平静地点点头,或者一句简短的问候。也有人对他的出现表示出一定的惊 讶,但也不追问什么。似乎这里的人相互之间都遵守着某种原则,保持着某种适度 的距离。 许子风来到楼上,走过长长的过道,经过一间间办公室。所有的办公室门上都 没有任何标志,看上去全都一样。 他非常熟悉地走到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前,敲响了门。 里面传出崔志国的声音:进来。 这里是反间谍局局长崔志国的办公室。 许子风推门进来,走到崔志国的面前,从挎包里拿出几页纸,放在他的办公桌 上:局长,这是那个初步工作计划,根据你和秦副局长的意见,我已经作了一些修 改,请你过目。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崔志国拿起那几页纸:你先坐。 他很快看了看,然后在上面签字,说:就这样。我是希望你们尽快开展工作啊! 许子风:我明白。 崔志国:老朱那边情况基本稳定,“四号专家”过几天就可以到北京了。专家 一到,我们的工作压力和紧迫性就会立即显现出来。 许子风点点头:我会争取尽快取得突破的。 崔志国:这往往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呀。老许,工作的难度你一定要有充分 的思想准备。总部对此事是有个基本估价的,这也是最终请你出马的根本原因。 许子风看着崔志国,沉默着。 崔志国再次拿起那几页纸,眼睛却看着自己对面的许子风:你把动力研究所的 机要档案室也划到排查范围里了? 许子风:对。专家协调组的一切会议纪要,还有“512 项目”的技术资料都应 该在那里,当然也有从那儿泄密的可能。 崔志国赞同地点头,又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没忘了李景就是那个机要档案室的 主任吧? 许子风面无表情:当然不会忘的。 崔志国:你们还见面吗? 许子风:没有。我只是让女儿经常去看看她。 崔志国叹口气说:你们这两个人啊,都有些性格上的问题,不然也不会离婚的。 许子风苦笑一下,说:局长,这和工作无关吧? 崔志国笑了:那就再说和工作有关的。虽然我同意了你变换工作地点,可你还 没告诉我箭杆胡同是谁的房子。 许子风再次笑笑:国民党的老人,现在咱们政协的杨参事。记得吗? 崔志国:还是你的本事大呀!不过,我要警告你一句,这件事情既然这么重要, 你可千万要小心,别又把和国民党沾亲带故的人拉扯进来。 许子风听到这话,又严肃了起来:他不可能知道我借房子干什么。 崔志国却笑了:他是不可能知道,但是,你自己不能忘了原则。 许子风点点头,站起来:你放心吧。那我走了。 3 “512 项目”的核心——船舶动力研究所地处北京郊外。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机构,三面都被并不高的山丘环绕着。山坡上植被很 好,只是到了这个季节,除了少数暗绿的松柏,绝大部分树木和荒草已经丧失了绿 色,于是,在山坡上婉蜒的红砖围墙便显得很刺眼了。 被围墙围起来的巨大空间里,除了一栋大楼外,就没有其他大的建筑物。院墙 内零零落落地布满了一幢幢的小楼和平房。另外还有几幢有点像是车间的灰色房子。 虽然是工作时间,大院内却静悄悄的。 许子风背着那个空空的军用挎包走进了研究所的大院,朝着一幢看上去像图书 馆的两层灰楼走去。 在这座灰楼里,动力研究所的机要档案室主任李景正推着一辆堆满了有“机密” 字样档案袋的小车,走向机要档案室。李景的年龄和许子风相差不多。她的头发梳 得很整齐,只是鬓角有了几根白发。 作为“512 项目”的信息中心,这幢大楼里工作的保密程度,从李景推车走向 档案室的过程中充分显现了出来——李景推着那些档案袋从一个房间出来的时候, 门口有人一件一件地点数,然后在一张清单上签字;她沿着地板擦得透亮的过道到 了电梯口,电梯口的门岗再次核对那张清单后,李景才走进了电梯;电梯轰隆轰隆 地下降,等到电梯门在一楼打开了,李景推着车沿着同样铺满透亮的红色地板的市 道,曲里拐弯地才来到了档案室门口;档案室门外也有门岗,他再次核对了李景手 里的清单之后,才让李景和她的小推车进入;李景进了门,和档案室门口内侧负责 进入登记的管理员打个招呼,然后穿过重重叠叠的档案架,朝里走去。 许子风这时也到了灰楼门。他上了台阶,然后有持枪的门岗拦住了他。 许子风在门岗作出手势之后,便立即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门岗接过来仔细看了 看,然后放行了。 许子风问道:机要档案室在几楼? 门岗朝一楼的过道深处指了指:那边儿。 许子风便沿着李景刚刚走过的路线朝里走去。 在机要档案室门口,门岗再次查看了许子风的证件,示意他到门内侧的进出登 记台前登记。 负责登记的管理员抬头仔细地打量着许子风:您有什么事? 许子风笑容可掬:我找李景。 管理员却不领这份情:这里面不能会客。 许子风于是又把证件递了过去。 管理员看看,有些吃惊:你们上这儿来干什么? 许子风再次笑了笑:同志,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管理员也笑了:对不起,我也不该问的。 许子风接过管理员递过来的本子,在上面登记着姓名和进入时间。 许子风登记完了,问:可以进去了? 管理员指着他随身的挎包说:您的挎包不能带进去。 许子风把肩上的挎包递给了管理员。 管理员接过挎包,翻看了一下,再把它放进身后的一排小柜子里,加上锁,然 后把钥匙给了许子风。 许子风接过钥匙,笑了笑说:我那包里没有值得上锁的东西。 管理员也一笑:那也要照规定办。 许子风这才朝里面走去。他穿过一排排的档案柜,透过它们之间的缝隙四下寻 找着李景。档案柜是木制的,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了。档案室里,弥漫着一种旧纸 张和新鲜油墨的混合气味。 档案室最里面的角落,是一间单独的小房间,李景正在里面把那一车新来的档 案袋分类上架。 许子风轻手轻脚地出现在她背后,低声道:忙呢! 这个声音显然令李景非常吃惊,她猛地回头,满脸的惊讶: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许子风: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李景很快平静下来了:还那样儿。 接下来,两人竟找不着话说,出现了片刻很尴尬的沉默。毕竟,两人已经离婚 四年了。在这沉默的片刻里,许子风四处打量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李景从他的眼神里已经感觉到了那种职业的东西,便转身继续往架子上放置档 案袋,似乎随意地问道:婉云说你退休了,可我从你眼神里发现,你仍在工作。 听见李景的话,许子风努力一笑,轻描淡写地说:让我退休是真的,不过现在 临时有个事又交给我了。 李景很警惕地回头看看他:和我们这儿有关系? 许子风不置可否,很随意地问道:你这里都是技术档案? 李景:也有别的。 许子风:密级很高吗? 李景:当然,AA级和AB级的。 许子风:我能借阅吗? 李景脸色不太好看了:你开玩笑? 许子风自我解嘲般地笑笑:不是,我问问不行吗? 李景看着他:这需要所长或分管副所长的签字。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检查我 们这里的管理程序?我正忙着呢! 说完,李景推着小车出了那个房间,并回头把门锁上了。 许子风无可奈何地离开她几步,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他有些出神地看着李景 的背影。离婚四年,李景还是没怎么变,依然是那样自信,那样态度不偏不倚。实 际上,自从离婚以后,他们还是见过一些面,但每一次李景都是如此。没有怨恨, 但也没有原谅,没有和解。 李景当然感觉到了许子风在自己背后的这种目光。不过,她没有理会他,依然 有条有理地整理着手中的档案,开始把一些不很重要的档案放上大房间里的档案架。 许子风发呆地看了一阵李景的背影,突然说:蓝美琴要调回北京了。 李景迅速地回过身来,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许多:真的? 许子风:回来给我帮帮忙。 李景第一次笑了:吹牛吧?一个准备退休的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给你找个保 姆还差不多许子风也笑笑,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景也沉默了一下,感叹道:美琴这孩子不知道都长成什么样儿了! 许子风:应该能独当一面了。据说越长越像她妈妈。 李景有些伤感起来:她的父母牺牲那年,她还是个两岁的小“/头。那年我们 才刚刚结婚。 许子风苦笑道:是啊,我们现在离婚都快四年了。 李景突然不说话了,转身又回去整理那些档案。 许子风站起来:你忙吧。我还会来这儿看你的。 李景语气生硬地说:随你便。 许子风无可奈何地走了。 等许子风走后,李景把最后一份档案放进了柜子里。她思考了一下,走到一间 木制的电话亭里,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 电话铃在范仕成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办公室,门外挂着“保卫处”木牌。房间里,除了办公桌、 两个沙发以外,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很大、看上去就很坚固的大保险柜了。 范仕成拿起电话:喂,是我,范仕成。 电话的另一头是李景:范副处长,刚才三局的一个人到机要档案室来了。 范仕成诧异地提高了声音:三局的?他们来也不打招呼?来干什么? 李景:倒没干什么,只是随便问了问。但是按规定,我仍然应该立即向你汇报。 范仕成想了想,说:李景同志,你的原则性很强。我顺便也就通知你了,三局 的人最近可能因为有些工作的原因还会来的,不过他们下次再来,一定要有马副所 长或者我的签字你才能提供帮助。 李景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范仕成最后又想起叮嘱一句:这个事情只能你自己知道。 李景:明白了。 范仕成挂上电话,把自己桌前的一些文件放进保险柜,锁上,然后出门朝马知 远的办公室走去。 马知远的办公室和范让成的办公室相比,要大得多。最显眼的,是整整一面墙 的大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 马知远正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听见有人敲门,便说:请进。 范性成推门进来了:马副所长。 马知远把自己手里写的东西放下,用卷宗袋盖上:老范,有什么事? 范仕成在马知远对面坐了下来,表情有些不高兴:老马,刚才档案室的李景给 我来了一个电话,说三局来了一个人,事先没有打招呼,就跑到档案室去了。 马知远:哦,干什么? 范仕成气呼呼地说:谁知道!这些人也真是,再怎么也应该先和我们打个招呼, 总不能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就破坏我们的制度吧? 马知远安慰地笑笑:好了好了,估计以后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会和三局的 领导联系的。这件事情,我们俩知道就行了,不要再扩散。 范仕成:我也是这样跟李景说的。 马知远:老范,你是负责保卫工作的,三局的人来,你看会从哪方面人手? 范仕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马知远:这个,谁知道呢。你看呢? 马知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范仕成的目光,摆了摆手:我也没个谱啊。只有尽量 配合他们工作。 4 从广州起飞的中国民航的班机,已经接近北京了。一个空姐正在通知乘客飞机 准备下降,大约三十分钟后到达北京机场,以及地面温度等等。 随着飞机下降,坐在最后的陆一夫满脸痛苦的样子,用一手捂住腹部,回头招 呼正在舱尾休息的许婉云:小姐,能给我一杯开水吗? 许婉云起身送来一杯开水,看看他,关切地问:您不舒服? 陆一夫接过水杯,勉强笑笑:没事儿,有点儿胃疼。 飞机在北京机场上空绕了几个圈之后,终于降落在跑道上。飞机滑行到候机楼 前宽阔的停机坪上,停下了。等舱门一打开,乘客们便开始急急忙忙地走下舷梯。 许婉云和同事们站在舱口,和乘客们微笑道别。 郭林倒没有急着下去的意思,在座位上和两个空姐说笑着。 陆一夫最后一个离开座位,那样子是胃疼得很厉害。他用手按住腹部,费力地 取下自己的随身行李,慢慢走向舱门,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站在舱口的许婉云正要过去询问帮助,却看见陆一夫已经一头倒在了通道上。 空姐们和郭林立即围了上来。 陆一夫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许婉云急急地回头对一个空姐说:快去叫机长! 然后她和郭林以及别的空姐七手八脚地将陆一夫放平在通道上。陆一夫这才动 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周围的空姐,看看许婉云,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 么事情。他挣扎了一下,但是许婉云温柔地把他摁住了。 郭林看看已经醒过来的陆一夫,问许婉云:怎么回事儿? 许婉云说:不知道,刚才他就说胃疼。 郭林:看这样儿不是北京人吧? 许婉云:好像他说自己是印尼回来的华侨。 陆一夫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样子:没问题,我没问题。 郭林果断地说:小许,先把他抬下去。你负责把他送到医院。我去报告机长, 让地面安排车辆。 说着,郭林进了驾驶舱里。 随后的事情当然是顺理成章,机场派来了一辆汽车。许婉云陪着这个印尼华侨 到了北京天坛医院。挂号,看病,办住院手续。一阵忙活下来,也就接近中午了。 许婉云把陆一夫安顿好之后,从医院里出来。在急诊室,她找了个公用电话, 拨了一组号码,向自己的机长汇报:机长,我是许婉云……我从医院里出来了…… 是急性胃炎,已经没事儿了……医生说没危险……要住几天院,。对对,我可以回 家了吧?……那好,再见。“ 许婉云放下电话,付了钱,然后出了医院的大门,朝街边的一个公共汽车站走 去。一路上,她轻轻地哼着一支曲子,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很高兴。 毫无疑问,那个第一次回到祖国的印尼华侨,会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对祖国, 对中国民航的工作人员,还对自己有一个很好的印象。 5 中午,许子风骑车来到箭杆胡同。 阳光显得有些强烈了,虽然并不灼热,许子风却还是显得有些疲惫。 他进了那个四合院,就听见骆战正在打电话。在架起自行车的时候,许子风忽 然觉得骆战打电话的声音大了一些。他走进房间,发现这里已经布置得很不错了, 井井有条,干净利索。 骆战看见他进来,急忙放下了电话,指指房间:老许,怎么样,不错吧? 许子风点点头:不错,够清爽的。 骆战笑了:总算让您夸了一句。 许子风:监听设备安装好了吗? 骆战:安上了,可还得调试一下。我对这玩意儿不是很熟。 许子风已经坐了下来,没理睬他的话,从衣兜里掏出几毛钱放在桌子上:该吃 午饭了,去胡同口买几个火烧回来。 骆战:是。 许子风接着又把一页纸推到他面前:下午你去总部,先找局长签字,然后去档 案室,把这上面列出来的东西都借出来。 骆战看看那张纸,不解地问:圈定的重点不是在研究所吗?查总部这些过去的 敌特档案干什么? 许子风:你的思路就不能放宽些?干什么事情都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正说着,屋里的电话响了。 骆战接过电话:喂,我是骆战……他在。 说着,他把电话递给许子风,低声说:局长找你。 许子风接过来:局长……好吧。我马上就来。 许子风放下电话,拿起那张本来要交给骆战的纸,说道:先别吃饭了,开车送 我到总部去。 两人出了院门,走到胡同口,上了骆战的吉普车。当然,骆战已经学乖了,再 也不会主动地去为许子风开车门。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骆战开着吉普车进了总部的大门,在大楼前停下来。许子 风等车一停稳,立刻就从车上下来。 骆战探出头来问:我就在这儿等您? 许子风看看表:给你十五分钟,出去买俩火烧。然后回到这儿等我。 说完他进了大楼。 骆站开车走了。 许子风上了总部大楼,来到副局长秦全安的办公室。 秦全安的办公室比崔志国的办公室要小一些,不过在陈设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许子风敲门进来,向已经等在那里的崔志国和秦全安打个招呼,找了一张沙发坐下。 崔志国看着许子风,等他坐稳了,然后笑而不语地递了一支香烟给许子风。 许子风点上香烟,看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儿?我饭还没吃呢,就又被你们叫 来了。 秦全安说话了:工作还没开始,就有人告你的状了。 许子风立即明白了:李景告我状了? 崔志国不笑了,略感惊讶地说:你们真是对对方了如指掌啊! 许子风:她这人就是死心眼儿。 崔志国不禁有些惋惜地说:是啊,要不然你们也就不会离婚了。 秦全安也笑了:像李景这样原则性强、警惕性高的人,真不该离开我们这儿呀。 许子风显然懒得说起这个话题:到底怎么回事儿? 崔志国:李景把你出现在机要档案室的情况立即向他们所领导汇报了。那个马 副所长对你不打招呼就去了那样的地方很不高兴,于是电话就打到我这儿来了。 许子风不以为然地笑了:我本来就是要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什么管理上的漏洞, 跟他们打什么招呼?局长,这可不能算我犯错误啊! 崔志国问:发现问题了吗? 许子风:还好。管理严格,一般人应该不会有机会接触那里的东西。 崔志国笑了:那里存放的毕竟都是机密档案。 秦全安接过话来:也正因为这样,马副所长才不高兴了。老许,我们的工作虽 然特殊一些,但还是要尽可能地遵守人家的规章制度,不能太散漫。 许子风笑着说:你们放心,我接下来会专门调看研究所的机要档案,到时候会 先请马副所长签字同意的。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正好,我也要查看一些总部的敌特档案,你们二位谁给 我签个字? 崔志国接过来看看,签了字。 秦全安说:老许,你可真会见缝插针啊! 许子风:那是,我一个老头儿了,总不能一趟趟地白跑不办事呀! 6 夜幕降临,研究所的一间会议室里,灯火明亮。 “512 项目”的专家协调小组在开会,作为新进入协调小组的成员,许子风和 骆战也参加了。马知远和范仕成坐在桌子的一边,许子风和骆战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另外还有两个人,有一个年轻的秘书模样的人在做记录。 马知远:骆战同志我就不用介绍了,他来接替原来的谢国强同志。许子风同志 是来协助骆战同志工作的,不算是协调小组的正式成员。怎么样,骆战同志,许子 风同志,你们要不要先讲两句? 许子风不动声色。 骆战:大家就算认识了。我没什么要说的。行动由我负责,老许同志有一些经 验,所以局里也请他一起来工作。 许子风:我是敲敲边鼓,帮帮忙。 马知远:我想大家都清楚,所里和部里非常重视这件事情,希望能尽快找到一 个答案,也保证“512 项目”能顺利、安全地进行。我们所里的同志,要尽量配合 骆战和许子风同志。 范仕成没有问骆战,倒是把目光投向了许子风:许子风同志,您看我们的工作 应该从什么地方人手? 许子风轻松地一笑:这件事情,还是由负责工作的骆战来决定吧。 骆战飞快地膜了许子风一眼,然后看着范仕成,话里有话地说:是这样,我们 会很快展开调查,我们尽量不干扰研究所的正常工作。 范仕成显然明白了骆战的暗示:好的,我们也绝不会干扰你们的工作。 7 已经夜深了。箭杆胡同的那个院子里,有些许灯光从窗户透出来。 在办公桌上,堆积着一摞一摞的档案材料。骆战坐在桌前,一边啃着一个冷馒 头,一边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档案,并在另一张纸上记着什么。然后,他将剩下的 馒头全部塞进嘴里,放下了笔,伸开双臂,打了个哈欠。 就在骆战面对着一大堆档案一筹莫展的时候,许子风和崔志国推着自行车,在 大街上并肩走着。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显得异常冷清。深秋的寒风吹动他们的头 发,如刀片一般刮着他们的脸。 崔志国:老许,对红旗宾馆出现的那个香港人,目前其它渠道也没能得到什么 太有价值的情报。我看,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先把注意力集中到“专家事件” 上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肯定是我们的某个地方出现了漏洞。 许子风点头表示赞同:我估计,“北京事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新的进展, 而且只要把那个毛阳看住了,我们就能及时掌握他的动静。在这件事上,主动权是 在我们手里的。不过这个毛阳可能会躲躲风声,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在这样一 个特殊的时候,我同意先把工作重点放到“专家事件”上。 崔志国:是啊。先重点突破“专家事件”。对于研究所的局面,你有什么主意? 许子风:不好说。如果纸漏真的出在研究所那里,我想我们就得先撒一张大网, 从上到下地捋一遍。 崔志国:范围很大呀。 许子风:总得捋一遍。然后看我们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研究所协 调小组的成员,以及和“512 项目”沾边儿的人,都应该在调查范围之内。 崔志国沉默了一阵:老许,除了寻找线索之外,也应该考虑我们自己要主动。 许子风点点头:不好办呀。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他们要是按兵不动,我 们就只有等着。你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采取一些主动的办法。 崔志国:好吧,一定要注意策略,保证项目安全的同时,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过几天,“四号专家”就应该到北京了,时间很紧迫呀。 许子风:我知道。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然后分手,各自骑上自行车,走了。 8 午饭时分,人民餐厅已经开始营业。 那个时候的饭馆,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只能用简陋两个字来形容。几张简单的桌 子,几个穿着白色衣服、面容冷淡的服务员。餐厅四周的墙上,贴着一些标语,正 中还挂着毛主席的画像。在餐厅的进门处,是一个柜台,就餐的人先得在这里卖餐 券,才到厨房窗口去取食物。 骆战带着一脸倦容,进了人民餐厅。 负责卖餐券的王晓京,一个面容姣好、热情泼辣的女孩子,看见骆战进来,跟 他打了招呼。 骆战先走到柜台前:老同学,你好。 排在那里的两个顾客中的一个以为他要加塞儿,不高兴地对他说:哎,同志, 排队好不好?别以为是熟人,就可以加塞儿。 骆战看了看这个顾客,也不回答。他拿起了柜台一边的电话机,拨了几个号码, 然后对着话筒:你好,我是骆战,这里的号码是75417.在那个时代,电话基本上属 于奢侈品,传呼机和手机当然更是闻所未闻。为了保持与总部的联系,骆战总是每 到一个地方,都要通过公用电话告诉总部自。的方位。干这一行,任何时候都可能 有突发事件。 骆战说完,挂断了电话。他不管那个顾客诧异的眼光,对王晓京笑着说:我是 这会儿给电话费,还是一起给? 老同学王晓京热情地说:给什么给,算我头上吧。你要什么?还是半斤米饭? 木犀肉和汤? 骆战:我后边排队吧。 王晓京:哎哎,没事儿。你不是有急事儿吗?你先来。 那个顾客火了:同志,你有没有社会道德?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这样照顾熟人? 后面那个顾客也跟着嚷:就是,太不像话了! 王晓京显然不是个好惹的姑娘,马上伶牙俐齿地进行反击:管得着吗?我就先 卖他,你们不高兴,去别的地儿好啦。 顾客是上帝,或者顾客至上的口号,在那时还没有诞生,所以餐厅里的其他服 务员都不过来劝解,而是幸灾乐祸般地看着这一幕。 骆战急忙说:算了算了,没几个人,为这吵,犯不着。我不在这儿吃了,买两 个烧饼回去算了。 王晓京已经把票撕好了:拿着,三毛。 骆战像犯罪似的把钱交给了王晓京,拿了票,在那两个顾客愤怒目光的注视下, 准备离开柜台。 王晓京还不放过那个顾客,故意万分热情地招呼着骆战:哎,我说老同学,你 再来,我让周师傅好好给你弄个菜,美美地吃上一顿。 骆战去厨房前拿上自己的烧饼,逃跑似的离开了人民餐厅。 来到大街上,骆战边走边狼吞虎咽地开始啃烧饼。等他把一只烧饼吃完,差不 多也就到了箭杆胡同。 骆战一进房间,就看见许子风正坐在桌子前,仔细地看着卷宗。 骆战诧异:老许,我还以为你回家了。还没吃饭吧?我这儿还有一个烧饼。 许子风头也没抬:放那儿吧。 骆战找了一只杯子,猛喝了几口水,似乎有些牢骚地说:老许,这几天我可真 是成了书呆子了,成天泡在这些档案里边,眼睛都看花了。 许子风抬头,认真地看了骆战一眼:受不了啦? 骆战:不是,我觉得,老是这样没完没了地看下去,估计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许子风:你觉得该怎么才有名堂? 骆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子风:你以为抓特务就是拿着枪,冲啊,杀啊,站住不许动?干这行,首先 就得学会读档案。我看了你的记录本。 骆战:怎么了? 许子风:看来,我给你布置的作业,你完成得并不怎么样。我交给你的几个东 西,你都没有做出来。 骆战:我…… 许子风:算了吧。总部的敌特档案,估计你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了。你从明大开 始,就去研究所的档案室,先查阅一下那儿的会议记录。你把马知远、范仕成,还 有协调小组的其他一些人的线索都理一遍,知道“512 项目”和“四号专家”的人, 都要查到,时间嘛,从今年一月到现在。从这一点出发,你还要同时在几个方向上 去寻找有关这些人的记录,借阅档案记录,他们自己的活动记录,他们的工作记录。 你把这些记录都理出线条来,如果他们中间的哪一条线和香港发生的事情有过交叉, 这个交叉点就值得注意。我们很可能就会找到一条新的线索。 骆战有些惊愕了:老许……你,怀疑他们? 许子风: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骆战:他们可都是研究所的干部和专家,协调小组的成员。 许子风:可我们要找的,就是隐藏在研究所内部给台湾提供情报的间谍。 骆战:那……老许,这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许子风严肃起来:什么叫过分?!这是正常的工作程序。目前情况下,我们只 能这样全面地捋一遍,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骆战:仅仅从档案里吗? 许子风:对。所以我刚才说,干我们这一行必须要学会读档案。记住了,要调 动自己的全部智慧去读它,而不是一般地看档案。 骆战:我会努力的。 许子风对这个回答好像还满意。于是拧开钢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些什么,然 后再抬起头看着骆战,说:这样吧,先让你换换脑子。你明天跟局长汇报一下,我 们去把这个人秘密抓起来。行动要隐蔽,更不能让人跑掉了。 骆战拿起了字条,仔细看着:老许,干吗抓他?你怎么找到他的? 许子风一笑:先把人抓着再说吧。 9 第二天夜里,不见星斗。 一个老式的天主教堂,耸立在寒冷的黑暗之中。高高的教堂钟楼,在暗红色的 云层映衬下,显得有些神秘古怪。 教堂内,一个黑影正沿着楼梯悄悄上楼。他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前,拿出钥匙, 轻轻地打开了门。进门后,他从兜里掏出一只笔形手电筒,打亮。在手电筒的光柱 照射下,可以隐约看见不大的房间里有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 黑影来到一堵墙壁面前,掀开墙上挂着的一幅耶稣画像,打开一个机关,从里 面拿出了一台无线电发报机。他把发报机放在桌子上,再把天线接到电灯线上,打 开发报机,戴上了耳机。 小房间内随后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教堂里的黑影发完了报,把电台轻轻地放回原处,出了那个房间,锁上门。他 从楼梯上轻手轻脚地下来,回到自己寝室。 黑影打开门,拉亮日光灯。日光灯闪了几下。在日光灯闪动的几个瞬间里,他 看见房间正中的藤椅上坐着一个人影。他吓了一跳,马上往后退缩。但是刚退了一 步,就停下了——因为后面有一个人用枪口抵住了他的脑袋。 日光灯把房间照亮了,黑影才看见,坐在藤椅上的是他不认识的许子风。当然, 在他后面拿着手枪的是骆战。骆战用枪逼着他走向许子风,另一只手在后面轻轻关 上了寝室的门。 那人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同志,你们是什么人? 许子风一笑:蜥蜴,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那人说: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骆战用枪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别装蒜了,你的代号是蜥蜴,对不对,狗特务? 那人争辩道:你们弄错人了吧? 许子风:那你叫什么?徐杰良? 这个被叫做徐杰良的人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许子风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四周:哦,徐杰良,看不出来,一个教堂的清洁 工,居然还很有文化。瞧你,这么多书。 徐杰良看着许子风,没有说话。 许子风从藤椅上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排书架前。 徐杰良:我……我喜欢看点儿书,怎么了? 许子风抽出一本书,胡乱翻着,一边观察着徐杰良的反应:《子夜》?这倒是 一本好小说。再让我看看,《共产党宣言》、《中国古代思想史》、《青年近卫军 》……你看的书倒是挺杂的。 许子风把书放回去,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有些黑黑的灰尘。然后,他的手放 到了一本厚厚的英文书上面。 徐杰良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地看着他。 许子风回头看看徐杰良:呵,你还懂英文?让我看看,《忏悔录》? 当许子风把书拿下书架,徐杰良动了一下:那不是我的。 许子风把书本打开——一把手枪藏在掏空的书页之间。 许子风嘲讽地笑着说:你挺有幽默感嘛,把枪藏在《忏悔录》里边。怎么样, 跟我们走一趟?你有的是时间忏悔! 徐杰良终于低下了头。 10 深夜的看守所审讯室里,惨白的日光灯下,许子风和骆战对刚刚抓来的徐杰良 进行了连夜提审。许子风和骆战并排着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旁边坐的是侦察员小李, 手里拿着一支笔,在准备作记录。 他们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徐杰良。徐杰良看起来有点儿疲惫。 许子风大口抽着烟,看着对面的徐杰良:你是要我说呢,还是你自己坦白? 徐杰良仍然在装糊涂:您要我说什么? 骆战:别装糊涂! 徐杰良:您说什么呀?我真的不知道。 许子风突然说话:徐杰良,一九四六年到一九四七年,在重庆渣滓洞中美合作 所接受训练,一九四八年到了北京,潜伏下来,代号“蜥蜴”,受台湾的QSO 操纵。 可惜你的上司给你安排了一个不太好的身份,在教堂里打扫卫生。 徐杰良有些惊愕,张了张嘴,可没说出什么来。 许子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没什么改变,继续道:应该说,你的潜伏 工作还是比较出色的。解放这么些年了,也没暴露。只是,你犯了一个小错误:你 是一个清洁工,却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了那么多书。 徐杰良:我喜欢读书。 许子风这才嘲讽般地一笑:我也喜欢读书。可我懂得,一个人读书的范围不可 能太大,范围大大,要么就读不懂,要么喜欢读书就是装出来的,特别是,对于一 个清洁工来说,更是这样,你说呢? 徐杰良无话可说了。 许子风:你的电台放在哪里? 徐杰良沉默。 许子风:教堂是一个比较好的隐藏电台的地方。建筑位置高,易于信号接收和 发送,而且结构复杂,易于隐藏电台设备。你接受的训练应该包括了这些内容吧? 不过你们的美国老师没有想到,基督教在中国并不普遍,教堂也就相当引人注目了。 骆战对许子风的慢条斯理有些不耐烦了:跟他啰嗦什么?告诉你,我们党的政 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如果要想政府宽大处理,现在就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 一切。 许子风并不着急地看了骆战一眼:徐杰良,如果你以为有什么侥幸存在的话, 那你可大错特错了。你到底是谁,我们一清二楚,你的电台,也一直没有逃讨我们 的监视。从五月份到现在,你的发报很频繁。你看,还有什么必要再和我们打哑谜 呢。 徐杰良沉默一阵,终于抵抗不住了:好,我说……我的代号是蜥蜴,解放前就 奉命潜伏下来。前一阵,台湾曾经通知过我,说有一个人要来北京,和北京的另一 个人接头。就这些。 许子风:他们接上头了吗? 徐杰良:我不知道。 骆战:你还想耍花招? 许子风摆手制止了骆战:北京这个人的代号是什么? 徐杰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也是隐蔽很久的,在你们内部。上峰 指示,要保护他的安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配合行动,但要等待通知。除此而 外,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了。 许子风:你说我们内部,是指哪一部分? 徐杰良:我不清楚。我猜……也许应该是在干部里…… 许子风:你猜? 徐杰良:对。台湾那边的指示很严格,不准我和任何人接触,除非得到进一步 的指示,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所以我猜,这个人很重要。 许子风:你在QSO 的操控者是谁? 徐杰良:以前是薛城捕,现在换了一个,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鲨鱼。 许子风:你在北京没有操控者? 徐杰良:没有。 许子风:你真的没有跟北京这个人接过头?不知道他的身份? 徐杰良:我真的不知道。上边有命令,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跟他联系,只 能等他来找我。 许子风:你说的这个人,也是受QSO 操控? 徐杰良:不清楚。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真的就知道这些了。 骆战还要问,被许子风制止了:好吧。今晚就这样,你再考虑一下,回忆回忆, 想起什么来了,我们再谈。 许子风挥了挥手。侦察员小李起身,把徐杰良带出了审讯室。 骆战有些意犹未尽,疑惑地看着许子风,说:老许,我觉得,他还有什么话没 说。 许子风根本不理他的话头:明天我们向两个局长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