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 一个平常而宁静的黄昏。 毛阳提着一个旅行袋,来到大街边上。走了不多久,他就注意到了远远跟踪在 自己后面的侦察员小李。毛阳不动声色地走着,然后像是很自然地走进了路边一间 破烂的公共厕所。 小李在街对面停下来,注意着那个厕所黑乎乎的门洞。 厕所里,毛阳迅速地从旅行袋中取出一套服装,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换了下 来。然后又取出一顶帽子戴上。他把衣服扔在地上,把旅行袋背到了背上,从门洞 里观察着街对面的小李,等待着机会。 小李关注着公共厕所。这时,一辆大卡车驶了过来,暂时遮蔽了小李的视线。 等大卡车驶过之后,厕所的门里依然如旧,但是毛阳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在了人行道 上。 小李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有问题,便穿过大街,走进了厕所,才发现里面已经 空无一人,地上扔下了毛阳曾经穿的外衣和裤子。小李知道上当了,急忙冲出厕所。 远处,一辆公共汽车刚刚开走。 小李急忙奔向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 就在同一时间里,许子风家所在的蔡家胡同附近,陆一夫背着一个军用挎包, 从一辆公共汽车上下来。他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一张小纸片,四处张望了一下。 侦察员何建也跟着下了车,他在那里看着站牌,似乎在研究转车路线。 这时,毛阳也已经来到了蔡家胡同附近的一栋三层高的旧楼前,他看了看自己 身后,然后钻进了门洞。他很快地走到了三楼。走廊里有些昏暗,有一家人的房间 门开着一条缝,传出一点收音机里的京剧唱段。 毛阳轻轻走过那道门,来到一个房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马上进去,从 里面别上了门。 大街上,陆一夫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似乎在消磨时间。 远处,何建在注意着他的动向。 三楼的房间里,毛阳从旅行袋里取出一个像半导体收音机一样的东西,把拉杆 天线拉得很长,把开关打开,放在靠窗的桌子上。然后,他又取出一只望远镜,靠 着桌子边坐了下来。 他没有开窗户,也没有开灯。而是举起了望远镜。 从望远镜里望出去,许子风家的小院子,还有院子外面的胡同都清清楚楚。 当毛阳的望远镜再次聚焦在小院子的门口时,他看到的是正在开门回家的许子 风。 毛阳阴险地笑了。 陆一夫现在已经走到了许子风家所在的那个胡同口。他四下望了望,进了胡同。 这时,蓝美琴过来了,她发现了何建:你在这儿干什么? 何建:盯人。 蓝美琴:谁? 何建:陆一夫。 蓝美琴惊讶不已: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何建:不知道,这儿怎么了? 蓝美琴迅速作了决定:你在这儿看死了,注意周围的情况,我跟上去。 从毛阳的望远镜看出去,可以看到走进胡同口的陆一夫。 毛阳手里的望远镜再往许子风家移过去,许子风已经不在院门口,也不在院子 里了。很显然,他已经进了屋。 毛阳把望远镜再次移到胡同里,陆一夫现在已经接近许子风家的院门。 但是,当毛阳把望远镜移向胡同口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出 现了。 在胡同口的蓝美琴监视着陆一夫的行动。但是,她看见陆一夫在许子风家院门 前走过去了,并没有要进去的样子。 蓝美琴加快了脚步。 可是,走过了许子风家的院门几米之后,陆一夫突然转过身来。不过他什么也 没有看到——他身后的胡同里空无一人。 陆一夫这才走向许子风家的院门。 蓝美琴侧身隐蔽在一个门洞里。 这时,她把头探出去,看见陆一夫刚好跨进许子风家的院门。 蓝美琴预感到了逼近的危险,她从门洞里出来飞快地朝诗子风家跑过去,边跑 边掏出了手枪。 毛阳透过望远镜看到了蓝美琴跑进了院子,陆一夫回头看见了她,蓝美琴举起 了手枪,堵住陆一夫的退路。两人说了几句话,陆一夫便往外冲去…… 许子风家的房间里,正在打电话的许子风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他急忙挂断电 话,隔着窗户朝外观察。 毛阳从望远镜里看到蓝美琴和陆一夫扭打起来。 毛阳扔掉望远镜,一把抓过那个遥控器,毫不犹豫地按动了上面的按钮。 这时许子风正提着手枪朝外跑。他刚刚拉开房间的门,院子里亮光一闪,随着 就是一声巨响,然后院子里腾起了一股浓烟。门上的玻璃窗哗地碎了。 许子风被气浪震得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2 晚上,刚刚从山西回来的骆战在总部得知了许子风家出的事,立即往医院赶。 他开着吉普车,在大街上疾驶。他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遇上了红灯。他冲了过去。 在路口中心执勤的交通警察诧异地看着骆战的车。 等骆战到达医院手术室门口的走廊里,许子风正在焦急地踱步,抽烟。 骆战匆匆地跑过去:老许,怎么回事?我刚回到总部,就听说了,美琴怎么样 …… 许子风:正在手术,医生说大概不会有生命危险。 骆战这才舒了一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许子风:估计陆一夫是冲着我来的,美琴跟着他进了院子,炸弹就爆炸了。要 不是美琴,可能我这条老命就完蛋了。 骆战:是陆一夫?! 许子风点点头:狗急跳墙。他当场就被炸死了。 骆战:他怎么会知道你家的地址?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丢失过的笔记本,想起许子风曾经跟自己开过的玩 笑,差点没捶胸顿脚:该死!准是范仕成给了他这个地址…… 许子风安慰地说:算了,别跟自己过不去,他也可能从婉云那里套出了我家的 地址。山西的情况怎么样? 骆战:我仔细调查了一下,李景他们的确是一个意外交通事故,肇事的司机已 经抓起来了,我也问了他,不可能有别的背景了。 许子风不再说话。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外科医生一边摘掉口罩一边走出来。 许子风和骆战急忙迎上去。许子风:医生,怎么样? 医生:没有危险了,但是还需要特别监护。 这时,担架床推着蓝美琴出来了。蓝美琴还处于麻醉状态,头上包着雪白的纱 布,只露出脸部的二小块。 许子风走上去,俯身对蓝美琴说:美琴,李景已经脱离危险了! 蓝美琴听见后,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骆战和许子风都跟着担架床走,骆战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泪光。许子风安慰地 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3 晚上,动力研究所的礼堂大门外灯火通明,门廊里悬挂着一排大红灯笼,还有 一个大红横幅“迎春节电影晚会”。 春节已经临近了。 礼堂内,正在放映电影《国庆十点钟》。 电影已经接近尾声了。 舞台后面堆放灯具的阁楼上,范仕成蟋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正在接收电报。 电影的音响完美地掩盖了电台的声音…… 4 临近中午的时候,中国民航的一架客机已在北京机场降落,正缓缓滑行,然后 停了下来。 在飞机停稳的同时,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敞篷吉普车也从机场外开进去,停在 了飞机面前。车上的两个警察并没有下来,静静地呆着,看着乘客们下了飞机…… 机舱里,乘客们都离开了。许婉云和空姐们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飞机。 机长从驾驶舱里出来,招招手,把许婉云叫了过去。 许婉云来到机长面前:机长,还有事儿? 其他空姐们正在他们身边经过,机长等她们走下舷梯以后,低声说:陆一夫出 事了,机场公安处的同志正在下面等你。 许婉云大惊失色:怎么了? 机长充满同情地说:事情大概很严重,他们会告诉你的。听我一句话,你千万 要冷静,不管他们问什么,你一定要配合,要注意态度。明白吗? 许婉云已经完全蒙了似的,眼睛无神地看着机长,机械地点点头。 机长替她把放在旁边座位上的挎包拿起来,温和地笑笑说:去吧。 许婉云走出机舱,便看见了那辆公安的吉普车。 看见她走下舷梯,车上的两个警察也从车上下来了,站在舷梯旁等着她。 许婉云看看他们,双方都不用说话了,许婉云便跟着两个警察上了吉普车。。 中午,那辆在机场出现过的公安吉普开过来,在许子风家所在的胡同口外停下。车 上是许婉云和那两个警察。 许婉云和两个警察示意地点了点头,下了车。 一个警察问:要不要我们陪你回去? 许婉云摇摇头,朝胡同里走去。 她的身后,吉普车开走了。 长长的胡同里,每个院子的门口都挂出了红灯笼,整条胡同被它们点缀渲染得 很生动、很喜庆。 许婉云神情恍惚的样子,缓缓朝家门口走去。 只有许家的门口没有灯笼。 迎面一个滚铁环的小男孩跑过来,铁环撞在她腿上,她也完全没有感觉似的, 倒是小男孩连声说着:阿姨阿姨,对不起! 许婉云这才低头看看那个小男孩,努力做出一个笑的样子来,“然后拿出钥匙, 开了门,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爆炸后的现场还基本上没有得到恢复,破碎的花盆、被硝烟熏染的丁香 树等等,都在明确地显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件。最显眼的,还是被震裂的玻璃 窗。 许婉云站在院子门口,那样子似乎是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 这时候,房门打开了,许子风出现在那里,正看着她。 许婉云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在家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不敢去看父亲的眼 睛,便回避地转身关上了院门。 当她关好门回过身来的时候,却看见许子风正在朝她走来。父亲脸上显示出慈 爱的微笑:回来了? 许婉云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样的微笑,轻轻叫了声“爸爸”,便扑了过去, 紧紧搂住许子风,痛哭起来。 许子风也搂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不知道该是安慰她还是责备她,于是 他什么也没有说。 许婉云哭着,呜呜咽咽地说:爸爸,爸爸,我以后该怎么办呀? 许子风替她擦擦眼泪:已经过去了,孩子,一切都过去了…… 许婉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爸爸,这一切你早就知道,对吗? 许子风长叹一声,不置可否。 许婉云哭得更厉害了,再次搂住他:爸爸,可我以后怎么生活呢?刚才局里通 知我,我已经被停飞了。 许子风一听,顿时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孩子,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坚强!也 许今后你还会遭受更多的委屈,遇到更多的麻烦和苦难,你都一定要坚强。要像你 的妈妈和美琴那样。 许婉云:美琴现在怎么样? 许子风:还好。你妈妈也已经脱离危险了,你抽空到医院去看看她们吧。 许婉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笑容也仅仅是一掠而过,语气依然凄婉 :爸爸,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美琴! 许子风苦涩地: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对不起谁。听我的话,一定要 坚强。 许婉云不说话了,依然在低声抽泣着…… 5 这是一个到处都是各种精密仪器和设备的房间,属于总部进行技术鉴定的地方。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向骆战展示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很细小的碎片。 中年人:就是这个。 骆战拿过来看看。 中年人:这是从爆炸现场提取的,经过反复鉴定,我们已经可以认定这是一个 遥控装置的碎片。所以结论明确了,陆一夫并不是自己引爆了炸弹,炸弹是另外一 个人遥控引爆的。 骆战:这么说,陆一夫也被蒙在鼓里? 中年人点头,又拿起另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碎片:这是个定时器的碎片,来自 同一个现场。这应该能说明问题了。 骆战有些疑惑地说:陆一夫以为自己是去老许家里放置一个定时炸弹,结果却 被别人遥控引爆了。 中年人: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 骆战:那这个遥控引爆的人是谁呢?他显然是想同时达到两个目的,既干掉老 许,也干掉陆一夫! 中年人说:这就是你们的事儿了。 骆战问:那么这个遥控装置的有效距离是多远呢? 中年人摇摇头:这我很难回答你,这个碎片实在是太小了,我们也无能为力。 骆战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6 下午的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人声嘈杂。各种口音的人在大声地聊天,其中还夹 杂着广播里播送列车班次的声音。长长的木椅子上坐着很多人。 毛阳坐在椅子上,正在读一张报纸。 范仕成手里拿着一沓报纸走过来,在毛阳身边坐下。两人都没有相互看谁,毛 阳也没有放下报纸。 范仕成把手里的那沓报纸放到自己和毛阳之间的椅子上,拿起上面的一张,也 摊开了开始读报纸。 范仕成:接到最新的命令了? 毛阳:接到了。 范仕成:从现在开始,你听我指挥。 毛阳:是。 范仕成:报纸里有两张图,一张是我预先埋货物的地点,另一张是试验基地的。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按规定时间把货物取出来,然后摧毁基地,重点是那个实验车 间,我已经给你标出来了。我到时候会协助你的。 毛阳:怎么协助? 范仕成:你不要多问。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要再见面。事情完成以后,你利用 自己的通道马上离开。 毛阳:你呢? 范仕成:我说过了,不要问了。 范让成放下了报纸,卷在手中,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起身走了。 毛阳顺势把范仕成留下的报纸拿了过来,和自己手上的报纸叠在一起。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在远处的侦察员小李的监视。 7 许子风家的胡同里静悄悄的。有一两只鸡在胡同里悠闲地觅食。天空中,有鸽 哨在呜呜地鸣响着。 许婉云正站在凳子上,在院子门口悬挂一盏灯笼。 骆战开着吉普车来了,直接将车停在了许婉云的跟前。 站在凳子上的许婉云看不见车上是谁,等骆战从车上下来,走到她的面前,她 才发现是骆战,感觉很吃惊。 许婉云看着骆战,不知道该说什么。 骆战对她笑笑,说。下来吧,让我来。 许婉云也就听话地下来,看着骆战上去,把灯笼挂好。 等骆战从凳子上下来,许婉云才说:找我爸爸?他不在。 骆战说:我找你。 许婉云有些紧张的样子:找我? 骆战微笑一下,把凳子拿起来提在手里:我们进去说,行吗? 许婉云这才跟着骆战进了院子。 院子里不像许婉云刚回来时那么一片狼藉了,但爆炸后的痕迹依然难以完全掩 盖。比如房间的玻璃窗,裂痕仍然存在,只是被用一条条的白纸沿着裂缝糊起来了。 这样一来,反而更加刺眼。 骆战进了院子,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四下环顾着,脸色阴沉下来。 许婉云站在他的身后,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色、他的感受。她轻声说道:对不 起……都是我的错儿…… 骆战没听明白,回头问:你说什么? 许婉云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悔恨。 骆战当然不用再问了,他努力笑笑:这怎么能怪你啊! 说着,骆战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今天早晨,机场公安处给我打电话,说你 们收发室收到了一封信,是寄给你的。 许婉云惊讶得说不出话。 骆战:公安处从笔迹上认出那是陆一夫的,便把它拆开了。他们让我过去看看, 看对我们的工作会不会有什么帮助。 他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已经拆开的信封,递给许婉云。 许婉云本能地躲避着,使劲摇头。 骆战解释说:这纯粹是写给你的私人信件,对我们没有丝毫意义。我反复考虑, 还是从他们那儿把这封信要来了,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看看它。 许婉云还是犹豫着不肯伸手。 骆战鼓励地说:看看吧。看了以后你可能心里会好受点)L.许婉云:为什么? 骆战:因为,它会让你知道陆一夫虽然是个特务,但他并没有欺骗你的感情。 许婉云迟疑地把信接过来,打开,读着。 许婉云读完了,把手中的信一下一下撕得粉碎,狠狠地摔在地上,痛苦地双手 捂住脸,抽泣着哺哺道: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骆战对她的这种反应似乎是有准备的。他没说什么,试图把信从地上捡起来, 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我也很痛苦,但是我知道我是在为美琴受伤而痛苦。所以,我 想也该让你知道痛苦的真正原因。 许婉云:我不想知道!也根本没有办法弄明白! 骆战突然提高了声调:你必须弄明白!第一,陆一夫是特务、是国家的敌人; 第二,你爱过他,真心地爱过他,而他,也同样在真心地爱着你!就这两条。婉云, 你还那么年轻,你只有弄明白了这两件事,才能走好今后的路! 许婉云被他的激动所震动了,停止了任性的哭泣,渐渐平静下来。 骆战:陆一夫是感觉到了自己处境危险,所以才在采取行动之前给你寄出了这 封信。看起来他只是在执行别人的指令,而并不知道行动的对象是谁…… 许婉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再知道这些事了,你别说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一 片好心。 骆战这才长叹一声:我在安慰你,是因为我和美琴没能早点儿帮助你。 许婉云轻轻地摇着头。 8 医院的病房里,蓝美琴已经可以斜躺在床上了,头上的纱布已经去掉,可是她 的头发被剪得很短,而且脸色苍白。 许子风坐在床边:美琴,你吓死我了,真悬呀! 蓝美琴笑了笑:婉云回来了? 许子风点点头。 蓝美琴:她知道了? 许子风长叹一口气:知道了。 蓝美琴:婉云肯定难受死了,可惜我现在又这样,帮不了她。 许子风:你别操心了,婉云能挺过来的。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但往好处 想,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她会一下成熟许多的。 蓝美琴难过地说:可惜我们都没有及时地帮助她。 许子风轻轻地拍了拍蓝美琴的手:别这样。每一个人,还不是都要经历一点儿 什么事情,才能成长。 蓝美琴:只是,这样的事情,对婉云来说太残酷了! 许子风无言。 蓝美琴:妈妈快出院了吗? 许子风:不知道,可能还不行吧。 蓝美琴笑笑:到时候,我们一起把妈妈接回家好吗? 许子风点点头,也笑了。 9 范仕成来到东四民航大厦底楼的一个售票处。 他走到一个售票窗口,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他把一个证件和一张 介绍信递进去。 窗口里面是个中年女人,她看看证件,又看看介绍信,然后再仔细地看看站在 窗外的范仕成。 范仕成收回了证件,严厉地说:我出差是绝密的,你不能作任何记录,也不能 向你的上级汇报。 中年女人赶紧点点头。 范仕成把钱递进去:二月三号,晚上九点飞广州的航班。 中年女人问:一张? 范仕成点点头。 中年女人照办了,然后把机票递出来,很关照地说:如果有变故,您可以随时 改签别的航班。 范仕成并不领情,冷冷地说:这我知道。 10 晚上,总部大楼会议室里,崔志国、秦全安、许子风。骆战,还有侦察员小李 和大刚,在一起开会。 崔志国:看来,我们的对手终于要行动了。 秦全安点点头:范仕成和毛阳再一次接头,范仕成到民航售票处给自己订了二 月三号,也就是腊月二十九那天晚上去广州的机票,这一切说明,敌人的行动应该 在这个时间的前后。 许子风沉着地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一幕戏现在应该结束了。 崔志国:是的,该结束了。我们已经请示了总部,总部同意我们的判断,要求 我们必须在这次行动中,将这两个人一举抓获。“512 项目”已经进入扫尾阶段, 组织上已经安排“四号专家”去南方过春节。对这两个目标的安全,必须做到万无 一失。 秦全安:局里决定,你们分成三个组,分别负责范仕成。毛阳和机场三个点。 研究所方面,专家楼和一切重要的部门都会加强安全措施。 崔志国:好,就这样吧!老许,你留一下。 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崔志国、秦全安和许子风。 崔志国给许子风扔了一支香烟:老许,我们的意思,你就不要参加这次行动了。 许子风:为什么? 秦全安:你最好和婉云呆在一起,我们给你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快过年了, 你们可以把李景接回来,团聚团聚,好好休息一下。 许子风思考了一下,笑了起来:不用了。花了这么多心思找到了潜伏特务,我 正想和他会会面呢。李景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但要出院,恐怕还得等一阵儿了。 崔志国:老许,把李景接回家过过年,然后再送回医院疗养也行嘛…… 许子风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两位都是领导,就算是我这个老战士,再向你们求 一次情,请一次战吧。把我弄到一个清静的地方躲着,这不是让我更着急吗?你们 想害我得心脏病呀?或者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崔志国和秦全安相互看了看。 许子风玩笑道:我说,你们俩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把我撇开,好自己请功领赏吧? 我还想在真正退休之前,再戴一枚勋章呢。 崔志国和秦全安都笑起来。 崔志国笑道:老局长,这话可说得有些难听了。 许子风:谁叫你们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呢。 11 晚上,箭杆胡同的房间里,许子风正坐在桌子前,戴着老花镜,很仔细地擦拭 一把手枪,手枪被他拆散了,部件散乱地摊在桌子上。 骆战从外面回来,进门看见许子风正在擦枪,感到很意外:老许。 许子风已经开始组装那把手枪了,他笑笑:我快准备好了,你呢? 骆战:没问题。 许子风:我想提醒你一句,范仕成和毛阳都是真正的老手,谁也没有完全的把 握可以对付他们。而且局里命令要尽量抓活的,这就更危险了,你一定要小心! 骆战:知道了。老许,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许子风:说说看。 骆战:我在想,也许范仕成订的飞机票的时间,就是毛阳行动的时间,也就是 二月三日晚上。毛阳的行动目标,既可能是“四号专家”,也可能是研究所。而你 说这个范仕成会不会在毛阳行动的时候,自己溜掉? 许子风:你是说,范仕成利用毛阳的行动为自己作掩护,在我们关照毛阳的时 候自己跑了? 骆战:对。 许子风点点头:有这种可能。放心,会有人在机场堵住他的。骆战,你现在脑 袋好用多了。 骆战笑了起来:这是你第二次正式表扬我。 许子风:是吗?估计以后你会记不清次数的。当然,对你的批评,你也一样会 记不清次数。 骆战还是笑:这个,我早就习惯了。 许子风:美琴怎么样了? 骆战拿起了许子风的手枪:好多了。这枪擦得真亮! 许子风笑起来:你以为就只有你是神枪手? 12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毛阳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大街上。因为已经接近春节,大街 上几乎没有了行人。 毛阳身后不远处,侦察员小李也骑着自行车,远远地跟踪着毛阳。在更后面一 点的地方,是一辆吉普车。 吉普车上坐着骆战和许子风,还有两个侦察员。 一个侦察员用望远镜观察着前面的毛阳:这家伙,怎么空手就来了? 侦察员大刚率领的四五个人,在北京机场候机大厅的几个角落布下了埋伏。侦 察员大刚站在一个检查通道的后面,带着对讲机,观察着大厅。他看了看手表。 大厅一面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到了七点四十分。 大街上,一辆民航班车行驶着。 范仕成坐在离车门不远的地方。 最后一排座位上,坐着侦察员曹志勇。 范仕成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八点整。 在许子风他们的跟踪下,毛阳已经来到了研究所试验基地附近的山坡上。毛阳 在几棵大树的后面,寻找着什么。 许子风和骆战蹲在地上,都举着望远镜。旁边两个侦察员紧握着枪,也蹲在树 后。侦察员小李拿着对讲机。 许子风和骆战的望远镜里,可以看见毛阳一边看着手里的一张纸片,一边辨认 着几棵大树的位置。 骆战轻轻地说:他在找什么东西? 许子风:别着急。 大街上行驶的民航班车到了朝阳门一带,范仕成突然起身,对司机说了句什么, 司机把车停下,范仕成立刻下车了。 曹志勇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急忙站起来,但车已经开动了。曹志勇挤过几个乘 客冲到车门前:师傅,快停一下,我要下车! 司机骂骂咧咧:怎么搞的,你也要下车,你们这些人一点儿集体观念都没有。 班车停下来。曹志勇下车后才发现,范仕成已经上了一辆往相反方向去的公共 汽车,车开走了。 曹志勇急忙拦下了一辆路过的汽车,出示了一下证件,然后上了车。 这时范仕成乘坐的那辆公共汽车,已经不在视线之内了。 北京机场候机大厅的时钟显示,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三十分。 候机大厅里的广播不断地催促着不多的旅客登机。大刚焦急地等待着。 一个侦察员向大刚走过来,远远地向他摇头示意。 上坡上,毛阳开始在范仕成曾经埋东西的地方挖了起来。 这时小李接到了信号。他听了一阵,然后轻轻走到许子风和骆战身后:总部通 知,机场那边目标没有出现,另外,范仕成中途下了车,把我们的人甩掉了。 骆战和许子风一愣,许子风马上看了看表。 骆战:他不去机场,会从哪儿跑呢? 许子风:是啊,他会到哪儿去?会到哪儿去? 骆战又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毛阳从地下拿出了那个黑雨衣包裹着的东西, 正在打开。 许子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骆战,你在这儿指挥!立即通知总部,派人到研究 所专家楼去! 然后,他抓过一个侦察员手里的狙击步枪,快步往山坡下跑去。 范仕成骑着一辆自行车,已经过了动力研究所大门的门岗,慢慢悠悠地往院子 里骑去。 在大楼的一角,一个侦察员惊讶地发现了范仕成。他连忙也骑上了一辆自行车, 跟了上去。 范仕成仿佛检查工作一般,并不着急地在院子里骑着车往前去。 他后面,远远地跟着侦察员。 范仕成骑到一栋房子的角上,转过去以后,立即下了车,然后在墙角等着。 侦察员骑过来,转过墙角,却遭到范仕成重重一击,侦察员立即倒在地上不动 弹了。范仕成骑上自己的自行车,飞快地朝前冲去。 毛阳已经从那个黑色包裹里拿出了一支火箭发射筒,并把它装配好了。他抬头 看了看自己对面的山脚下——研究所的试验基地几乎近在飓尺。 许子风开着吉普车飞快地冲进了研究所的院子。 研究所的一栋两层楼房内,范仕成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车间的大房间。 他不慌不忙地站到桌子上,从吊着的日光灯盒子里取出一支包裹得很好的东西。 他把包裹打开,那是一支折叠式的步枪。接着,他再站到另外一张桌子上,从另外 一个日光灯盒子里取出了短一些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瞄准镜。 然后,他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两发子弹。 范仕成来到一个窗户前,轻轻地把一扇窗户打开一条缝。 从这条缝里看出去,正好是归国专家住的那栋小楼。 骆战从望远镜里已经看清了,毛阳正用一个半蹲的姿势,举起了火箭发射筒, 并开始调整瞄准器。 骆战一挥手,带着两个侦察员飞快地往毛阳的位置跑去。 毛阳显然已经听到了响动,并辨清了响动传来的方向,但他没有惊慌。他现在 站起了身,把身体靠在树干上,再一次向目标瞄准。 另外两个侦察员大喊“不许动”,但毛阳似乎并不受影响。 骆战已经不再跑了,他双手迅速举起了手枪。 枪响了!第一枪显然是击中了毛阳的一只手。毛阳趔趄了一下。紧接着第二枪、 第三枪,都击中了毛阳的大腿。毛阳倒了下去,但手里的火箭筒还是把火箭弹发射 了出来——火箭弹飞向了树梢,接下来火光一闪,剧烈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树林。 许子风提着狙击步枪正快步跑上专家小楼的二楼,他听见了爆炸声。 正埋头往步枪上安装瞄准镜的范壮成也听见了爆炸声。他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 笑容,站起身,来到窗前,朝试验基地的方向望过去,可是没有看到希望中的火光 和浓烟。 范让成把目光收回来,观察着专家小楼,发现了小楼前停着的吉普车。小楼门 口的几个哨兵都在朝爆炸声传来的地方张望。 二楼的那间房子没有亮灯,但是有人拉开了窗帘,并推开了一扇窗户。 这时,可以听到汽车按着喇叭驶来的声音范仕成现在举起了步枪,透过瞄准镜 开始慢慢地观察对面小楼上的那扇窗户。 专家小楼二楼的那个房间,许子风跪在窗前,也开始用带着瞄准镜的狙击步枪 搜索着对面的两扇窗户。他发现其中有一扇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四号专家”靠墙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许子风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拉了拉窗帘,窗帘现在开得更大了,而且窗帘还随 着吹来的风不断摇摆。 从瞄准镜里,许子风突然注意到了对面二楼那个窗缝里的一点儿闪亮。他迅速 将瞄准镜对准了闪亮的地方。 车间里,范仕成也通过瞄准镜,在晃动的窗帘中寻找目标。就在他的瞄准镜慢 慢往下移动,刚刚发现许子风的枪口时,那个枪口已经喷出了火光。 一颗子弹穿透了范仕成的肩,他仰面倒了下去。 专家小楼的二楼房间里,许子风坐在了地板上,外面已经有几辆汽车赶来了。 这时,灯突然亮了。刚刚打开电灯的专家现在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有些不安地 看着许子风。 尽管是寒冬,许子风额头上居然也冒出了汗,他用手擦了擦,然后看着专家, 露出一个既是安慰也是自信的微笑。 13 除夕之夜在鞭炮声中到来。许多四合院的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一派祥和安 宁的气氛。 骆战开着吉普车,穿过不时有鞭炮炸响的大街,来到医院门口。他很快地从车 里拿下一堆东西,然后跑进了住院部的大门。 在医院住院部的值班室,手里提着各种食物的骆战得知蓝美琴已经出院了,一 脸失望的表情。他仍然不相信似的看着护士:出院了?什么时候出院的? 值班的护士:她是前天出院的。 骆战:是谁接走的? 护士:肯定是她单位的人呗。 骆战:好吧,谢谢你! 护士一笑:过年好! 骆战:过年好! 14 临近午夜,鞭炮声此起彼伏。欢乐的北京城,欢乐的中国大地,又迎来了一个 新的旧历年。 许子风家的院子里,许婉云靠在许子风身上,他们的旁边是已经回家、坐在轮 椅上的李景,她的头上仍然缠着白纱布。一家人正乐呵呵地看着邻居家放出来的二 踢脚在天空中炸响。 许婉云:妈妈,你看,又一个! 这时,骆战进了院门。 许子风:骆战,快进来!过年好! 骆战:过年好!阿姨,您气色也好多了。 李景笑笑:怎么过年了还在外面瞎跑呀? 骆战问道:美琴在吗? 许婉云:没有呀。 骆战又是一脸的失望。 许婉云:怎么了? 许子风:婉云,没事儿,你先陪妈妈回屋去。 许婉云推着轮椅上的李景走进了屋里。 许子风把骆战拉到院门口。从这里望去,胡同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着红 灯笼,美丽动人。 骆战:美琴怎么了? 许子风:她走了,离开北京了。 骆战:为什么? 许子风: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老崔给我来了一个电话,组织上已经给美 琴安排了新的任务。 骆战:去哪儿了? 许子风半是伤感半是神秘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胡同里一阵剧烈的鞭炮声,火光闪亮,映照着骆战惆怅无比的脸。 许子风靠近了骆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15 海边上,一辆红色轿车沿着弯曲的海岸公路疾驰。四周夜色暗淡,只有波涛汹 涌的海面闪烁着一片苍茫的微光。还有这辆红色轿车的灯光。 无法辨别这片海岸的具体位置,因为它的四周没有任何参照物。 驾驶这辆红色轿车的是已经有些难于辨认的蓝美琴,头发还是那样短,但是她 的服饰和打扮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她开着车疾驰,汽车从一个里面亮着微弱灯光的路边电话亭经过后,突然一个 紧急刹车,然后汽车倒了回来,在电话亭前停下来。 蓝美琴从车上下来,进了电话亭。她拿起电话,将几枚硬币投了进去,然后开 始拨号。这些动作中都流露出一种犹豫不决。 箭杆胡同的临时办公地,里面没有灯光,当然也没有人。但是,房间里的电话 铃却响了起来。一声儿,两声儿,第三声铃响在中途突然断了…… 夜色苍茫的海边,电话亭里,蓝美琴毅然决然地挂断了电话。 她走出来,面对着微光粼粼的大海,朝一片模糊的远方遥望…… 16 一夜的大雪覆盖了高墙深院的看守所。太阳升起来,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一 片银光闪闪,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间审讯室里,骆战和侦察员小李正在审问毛阳。 毛阳坐在椅子上,身边还放着一副拐杖,显然他的腿伤还没有痊愈。 骆战:毛阳,这是对你的第一次审讯。你准备好了吗? 毛阳态度很老实:我一定争取坦白从宽。 骆战:你的腿伤怎么样了? 毛阳:谢谢你们,快好了。 骆战:那好,咱们开始吧。我首先想知道你的电台在哪儿。 毛阳:我没有电台。 骆战:为什么? 毛阳:我知道你们的无线电监测很厉害,所以没有选择使用电台,我觉得那样 实在太危险。 骆战:那你怎么和台湾联系呢? 毛阳:一般情况下我只通过台湾的广播接收指令,而不与他们联络。 骆战:通过公开的广播接收指令? 毛阳:是的。每个星期我会在固定的时间收听台湾电台的一个节目。当然,那 是专门为我设置的节目,播的内容是台北的一周蔬菜价格,那些价格数字就是密码, 我记录下来然后对照密码翻译出来。 骆战:密码本呢? 毛阳:已经烧掉了。我以为自己可以离开大陆…… 骆战:好了,现在我们从头说起吧。先说那个住进你们红旗宾馆又很快走了的 香港人吧。他来干什么?又为什么突然回去了? 毛阳:那人是台湾派过来和范让成接头,准备安排范仕成离开大陆的。 骆战:可他并没有和范仕成接触就走了。 毛阳:是我通知他离开的。在他到来之前,我就接到台湾指令,要我必须保证 他和范仕成的见面万无一失,你们现在已经知道,范仕成对台湾方面来说,是个非 常重要的人物。所以台湾对他们这次接头非常谨慎,除了我这里,台湾方面在北京 还安排了另一个备用的人。 骆战:他叫什么? 毛阳: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的代号是“蜥蜴”。我和这个人从来没有联系。 骆战笑了:这个“蜥蜴”比你先到过这里。你接着说吧。 毛阳:那个香港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住进红旗宾馆以后,我的任务就是 暗中保护。那天黄昏,我看见宾馆的大堂里有两个人像是你们的便衣…… 骆战问:你发现什么了? 毛阳:没有什么,他们和一般住店的客人没什么两样,就是在大堂里呆得时间 长了点儿。也许我成天担惊受怕惯了,直觉很敏感。所以我也根本没有再多想,就 通知那个香港人赶快走了。 骆战:你怎么通知他的? 毛阳:借着往各个房间送开水的时候,把一个字条塞进了门缝里。 骆战突然问:郭林是受你领导的? 毛阳:是的。 骆战:你们怎么接头呢? 毛阳:我们也不见面,是通过日坛公园里的一个树洞交换情报和指令。 骆战:派他去研究所暗杀专家也是通过这种方式? 毛阳:是的,手枪也是放在那里他自己去取的。 骆战:郭林的妻子是谁杀害的? 毛阳:他自己。他妻子发现了他从广州带回来的两颗炸弹。 骆战:那你后来去郭林家里干什么? 毛阳一愣,想了想,说:一死人麻烦就大了,我估计郭林早晚会被你们盯上。 我放了一颗炸弹到他家里,这样即使你们盯上了他,估计找到了炸弹之后,也就不 会再追查其他线索了…… 另一个审讯室里,许子风和侦察员大刚在审问范仕成。 范仕成态度也很老实的样子交代着:……台湾方面准备接应我离开这里的行动 失败以后,便只有采取另外的办法来保护我了。当然说是保护我,也不完全准确。 其实我知道,因为他们在香港暗杀专家的行动没能得手,他们需要为我争取时间, 让我在这里继续寻找机会下手。 许子风:当他们知道香港的行动失败以后,也许你的老板还很庆幸那个香港人 没能把你接走。 范仕成苦笑:应该是的。我猜,也许是台湾那边临时决定不要我回去了。谁心 里都明白,香港的事情没能成功,台湾那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子风:说说那个但戈然吧。 范仕成:在台湾情报部门,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对大陆的情况很熟悉。当然, 他装成一个投诚者为你们提供情报,转移视线,是不可能真正保护我的,最多也只 能是为我在这边对专家下手争取一些时间。 许子风:可是最终还是你们杀掉了他。 范仕成:那是迫不得已吧。因为我觉得你们已经知道了但戈然的底细…… 许子风:你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呢? 范仕成:这既有你们在协调组会议上的谈话,也有骆战在私下不小心透露出来 的你们的动态。 许子风听着,微笑了。 范仕成看看他,不禁一阵惊恐,愣在了那里。 许子风却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外,准备安安心心地散散步,抽一口烟了。 外面,一片白雪皑皑。 许子风踏着厚厚的积雪朝远处走去。他的身后是一串深深的脚印。 17 这已是很多很多年以后的箭杆胡同了。 这时候的北京已经大变样,没有了原来的丝毫痕迹。大概只有这个箭杆胡同保 持了原来的模样,而且所有的墙壁。房屋还变得更新了。 春节又临近了,胡同里的家家户户门口又挂出了一盏盏灯笼。红色的灯笼在深 灰色的墙面、房屋的映衬下,变得更好看。 夕阳在温暖地照耀着这个地方。 那个曾经作为许子风他们临时办公地的院子,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满头 银发的老头儿,虽然头发白得厉害,看上去还非常健康、硬朗。老头儿一手拿着一 盏灯笼,一手提着一个板凳出来,然后站在凳子上,把灯笼悬挂在院子门口。 一群快乐的孩子跑过去,几个孩子叫着他:骆爷爷好! 老头儿一边乐呵呵地应着,一边继续认真地固定着灯笼。 当然了,这个老头是很多年以后的骆战。 迎着那群快乐奔跑的孩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朝这边走来。她的两只手里 提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蔬菜和食品。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她走得很吃力。 她就那么费劲地朝这里走过来。她就是几十年前那个漂亮的许婉云。即使现在, 她也该算得上是个风采依然的老妇人。 她看见了正在院子门口挂灯笼的骆战,便像是突然没了力气似的,颓然地把手 里的东西都放在了地上:老骆,还不快过来帮帮我! 骆战回头一看,连忙下来,朝这边走,还不时回头看看那灯笼挂好没有。 许婉云笑着说:别看了,挂得好着哪!这都是你承包了几十年的活儿了,还看 什么看啊? 骆战来到她跟前,提起地上的东西:你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不怕累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院子里走着。 许婉云:这不又是春节了,孩子们总该回来团圆吧?家里没点儿吃的能混得下 去呀? 骆战笑了:我可把话说头里,要做饭你做,我可不想到老了还伺候儿子孙子的。 许婉云笑着骂他:你这老头子别不知道好歹,孩子们回来看看,那是心里还有 你。我要是孩子们,才懒得回来看你这个倔老头子呢! 他们就这么说着话回到了屋子里。 还是过去那几间屋子,只是里面的陈设已经很现代了。 在房间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并不很规整地嵌着几张发黄的照片,那是 几个很熟悉的面孔:许子风、李景和蓝美琴。另外,还有一张几十年前在十三陵水 库边上照的全家福,嵌在另一个稍微大一些的镜框里。 许婉云过来,打开书柜。书柜的上排,摆放着曾经属于许子风的许多勋章,许 子风退休的时候所得到的那枚勋章也在其中。许婉云从书柜里面找出一本菜谱,边 翻边唠叨着:好、好,你不做我做,离了你这个张屠夫,就吃带毛猪了?喂!老骆, 我上次买那本川菜菜谱你放哪儿了? 骆战在厨房里应声道:我又不做饭,我哪儿知道啊。 这时,院子门口突然有一个声音问道:屋里有人吗? 许婉云和骆战都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了院于中间。 院门口,一个穿着相当讲究、风度翩翩的老年妇女站在院子里,金色的夕阳从 她身后照射过来,把她的白发染上了一缕金黄。 老妇人:你们好。 许婉云和骆战努力地辨认着,他们的表情渐渐开始激动起来。 许婉云:美琴!美琴……真的是你? 骆战:美琴! 在灿烂的夕阳光晕里,蓝美琴的笑容也是如此灿烂……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十一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