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暗访纪实:中国古玩市场整体违法!(8) 没想到的是,老谢并没有对我的诘难表现出一丝尴尬,只是犹豫了片刻,然 后给我看了部分高端客户的名单和他与那些客户的合影照片,其中有四个人我很 熟悉,一位是内地著名收藏家,两位是港台艺术品经纪人,还有一位则是长期从 事艺术品交易的外籍华人,他们的确经常会出没于一些国际大拍卖场。 老谢很够朋友,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向我们展示了自己部分高仿精品玉器, 并与真品的照片进行比照。这些高仿品有仿新石器时期的,有仿战汉的,还有仿 辽金的金镶玉。如果说那些东西让初涉此行的屈菡小姐坠入云雾尚不足为奇,就 连我这个洗银数十万、藏真假古玉过百件的“二把刀”,此刻也想吞服“晕海宁”, 大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记得当时我力图运用以往的 收藏经验和专家们教我的鉴定方法去挑破绽,但使出所有的招数后,我唯一的感 想是:“难怪当年老谢的仿品会被海关当做国家文物珍品扣留!”次日,在老谢 的帮助下,我以“北京玉商”的身份对几家不同规格、不同档次的玉雕厂做了暗 访。 第一家以做低仿高古玉为主,同时也加工一些表面光鲜的明清玉件。他们使 用的原料不用成块玉石,而是将一些不堪加工的玉石废料粉碎,按照一定的比例 掺入不饱和树脂中搅匀,然后放进真空机里面压缩,以免在成品中留下气泡。 如果是做大件仿古玉器,还要在调好的料里面掺进适量铅粉,再将配料注入 事先做好的模具中成型。制造模具一般都选用当下市场热销的真品玉器做模母, 模具料选用硅橡胶。这家老板告诉我,他们的产品主要销往北京、上海、南京、 合肥等地,每年的销售额大约有400 多万。我细心研究了一下这家公司的产品, 的确在北京潘家园、报国寺等古玩市场没少见,价格低廉,买主多半是一些被北 京人戏称“棒槌”的初级收藏者。以一块“明清白玉子冈牌”为例,这里的批发 价每块约合10~15块钱,在潘家园叫价1000元左右,成交价几百元以上。这家公 司生产的仿古玉非常容易鉴别真伪,尽管肉眼看上去够白够光亮,而且硬度很高, 用钢钉子划不出痕迹来,手头感觉也沉沉的,挺像那么回事。但是,稍有基本常 识的收藏者,只需使用30倍左右的便携式显微镜便可揭穿西洋镜:一是器物表面 不够平整,放大镜下多少还会留下少许气泡,气泡破灭后也会留下“泡坑”,容 易被发现;二是一些经过补重的大件玉器,只要你用放大镜留意观察,在底部或 别的不惹眼处总会露出铅光或锡光。 第二家公司自己不直接制作玉器,而是专门从东北、河南等地廉价购进一些 档次非常低的玉雕坯件回来加工。基本程序是:先用氟氢酸等酸性溶液浸泡买回 来的玉件,然后经过打磨、穿孔、裂纹处理后,再依照不同年代的仿制要求,进 行染色和抛光。不得不承认这些农民出身的手工业者们的生存智慧,记者注意比 照,经过处理后的仿古玉与买回来的坯件判若异品,有着天壤之别。这样的成品 放到市场上,没有一定道行的藏家,很难辨别真伪。 “我这里的东西您放心买吧,现在北京和上海、南京几个有名的古玩城,差 不多有一半卖玉的人都上我这里进过货!”老板姓周,也是外来户。他告诉我, 10年前他在东北摆过地摊,认识了蚌埠去推销仿古玉的朋友,然后决定到这里来 发展。“我来的时候还光棍一条,现在娶了媳妇生了儿子,还自个儿弄了个老总 当!”周老板没改变东北人的幽默与风趣,说话和赚钱一样利索。“像您这样自 己不做专门加工,要比别人赚得少吧?”我问。周老板诡秘地笑笑:“这么跟您 说吧,如今玉料的价格一天一涨,自个儿买料加工吧很费脑筋!我这样专挑那些 玉料好些、做工也过得去,但是在当地不好卖的品种,有时候可以把价格压到比 现在买原料的钱还便宜!加加工就卖出去,您说谁更合算?”“真有那么好卖吗? 我看了几家,老板们都说生意越做越难。”“生意是越来越难做,那要看你怎么 做!你那玩意儿用玉粉塑胶模铸,能卖得上价?他那玩意儿随便挑块石头加工, 然后用酸整得乌眉黑眼的啥也看不清,跟我这些东西比,别人能买他的吗?”周 老板非常自信。看上去他的生意的确很忙,一上午边与我交谈,还做成了两个大 单,每一笔都在几万元以上。“不过话说回来,对于那些脑筋不够用的人,现在 钱的确没有前些年好赚!”送走一拨客人,周老板又给我添了一杯茶。“就说做 这种仿古玉生意吧,首先您得找好自己的定位。您看到了吧,这条街做玉的分高、 中、低三个档次,像老谢那种做高仿品的是极少数,一要本钱大,二要已经打出 了路子,能把东西直接打进国外市场或拍卖公司;做得最多的是模铸玉,地摊货, 挨家儿地比便宜,十几块钱一个,钱都给那帮摆地摊的人赚去了! “我做的是中档产品。首先我在进粗坯时就尽量在古玉的原产地选配,比方 说,仿红山玉就在内蒙古一带进货,他们用料能保证是岫岩玉,至于是新坑玉还 是老坑玉,一般人分辨不了。仿老三代的在河南进南阳玉坯子,仿战汉玉器进些 青海玉坯,明清玉器我很少做,如果有人订货,我就进些俄料,白呀!一白压三 丑,就算雕工差一点,也能卖出去!这样,我卖一件东西的利润赶得上他们做十 件!”正说着又有人进店了,周老板起身接待。我乘机去后院参观做旧的作坊, 一间40平方米左右的屋子,光线很暗,设备非常简陋,地上堆了几十包化学颜料 之类的东西,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周老板的老婆和另外一个工人正在绕着染缸操 作什么,见我进来,她起身将我堵住,关上门把我迎到院子里搭话。听得出,她 是本地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有点像黄梅戏里的道白。后来周老板果然夸我有 耳力,说她老婆原来在安庆唱过两年黄梅戏。我问周太太:“您常年在这样的环 境下工作,就不怕积累性中毒吗?” 她回答我:“这算什么,原来在安庆乡下,每年大热天给棉花打农药那味道 更难闻,又累又有毒,有的人给熏得晕过去!”“您有没有想过,这些用药水浸 泡过的牌子挂在人身上,会对用玉的人身体造成伤害?”没想到周太太一听哈哈 大笑:“不会不会,我们又不是卖假药卖毒奶粉的!那个‘三鹿奶粉’才有毒呢, 我们村有好几个小孩都吃大了脑袋……”“您觉得卖假古玉跟卖假药假奶粉有什 么区别吗?”我接着问。“那当然不一样!卖假药假奶粉是犯法的,抓住了会坐 牢!我们做的仿古玉是工艺品,我们并没有欺骗你们说是真正的古玉,对吧?你 们拿回去当真的卖还是当假的卖我们也管不到……”接着又是一串很单纯、很爽 朗、很黄梅戏的笑声。周太太说的是大实话,如同景德镇那些做仿古瓷的艺人一 样,从法律意义上讲他们无可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