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003年(2) 好不容易从这个贼的世界里逃出来,我连滚带爬扑到法院门口,刚进传达室 想看看有没有我的信,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直直地向我扑过来,“妞妞啊, 你要帮我!” 一看到这女人的姿态,我反射般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自己被抢劫。定睛再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漂亮女生,我又惊又喜,说,“别踩脏了我的鞋子!早 上刚擦过!” 漂亮女生竟然像怨妇一样,泪花儿乱弹,抱住我的肩,“妞妞,你帮我,我 要离婚!” “拜托。离婚我怎么帮你啊。总不见得我去和他离。”我心里想,没忍心说 出口,只是诧异地说,“你今天就起诉?” “我想调解。”漂亮女生抽抽搭搭地说,“可是他老躲着不见人,我怎么办 啊?” “起诉啊。”我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她也是贼。上学时她和法理学老师偷 情,结果人家显然感情不够,还非得让她证明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她没受过这 种委屈,一气之下真把证明给生下来了,然后迅速嫁给了被沈阳涮了一把的帅哥 厨师。她婚恋的过程没人知道,反正结婚是抱着孩子结的。厨师哥哥还曾经得意 洋洋了一阵,觉得自己买大搭小,划算得很。 但正如漂亮女生自己所说,选择一个男人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选择一个 厨师,这个家庭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基本敲定,气氛也离厨房不远。漂亮女生 如此坚毅有格调地证明自己的忠诚本已惊人,而且因此下嫁,这样的决定吓了所 有人一跳。没有人想到,最精明的她,生活中实际操作能力却这样差,会做出这 样不聪明的决定。 “起诉?他藏着的钱你们又找不到。”她泪水滂沱,“我要找私人侦探去查。” “你就是学刑侦的,你还用私人侦探?”我也想不出来,一个学校的厨师能 有多少钱让她这么惦记着。不过,听说他家祖传了一幢小楼,估计拆迁时分了不 少钱。 “那怎么办。我也没其他办法。厨师的素质,比无赖好多少呢?”她尽管那 么悲伤,还是忍不住对丈夫不屑一顾了一下,“咱们进去谈谈,你看看我怎么办 好。” 倒霉。再精明的女人没头脑起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何况这些年的家庭生 活,似乎已经把她过去的骄傲和锐气毁了大半,只余下了市侩的小算计。 我真是好不容易把悲伤而又狡诈的漂亮女生伺候走了,刚想安静一下,电话 突然又响,是个电台的主持人,她自我介绍说她做的是婚姻爱情类节目,想请一 个法官去做节目,谈谈离婚现象。 我说你打错了,法官都在隔壁办公室呢。她好奇地问,“那你是?”我说我 是书记员。大约是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太圆润,不容易听清,她立刻惊喜万分, “啊,法院书记?那更好了啊,不都是书记说了算嘛,您能来上我们节目,那真 是我们的荣幸。” 真是个蠢货。到处碰见蠢货。等我跟她解释清楚此书记非彼书记时,以为自 己终于解放了,没想到,她悻悻地说,“你不当官,干吗要叫书记?差点儿害我 请错了人。” 他妈的是我逼着人家叫我书记的吗?我刚想脱口而出骂她,她已经挂了电话。 我一腔热情的愤怒,只碰到了她和电话的冷屁股。 3 开庭。 我跟着法官走进四号庭。当事人双方已经坐在两边了。原告是妻子,如临大 敌,请了律师;被告是丈夫,一个人来应诉。 妻子面部很冷淡,一副对世界有刻骨仇恨要自绝于人民的面孔。 丈夫也很冷淡,不过,是一脸被世界抛弃的悲天悯己的遗孤模样。 只有那个眼睛贼溜溜的律师我们已经很熟了,他是施刚的同事,看着我们走 进来时,精明的眼睛闪出一丝微笑,很轻,不易觉察,那神情就像抓了我的奸情 一样满足。瞅瞅这眼神,跟贼似的,我不满意地想,昨天晚上肯定是跟小老婆过 的夜。 家里被偷了一天,我的人格就扭曲了。我叹了一口气,坐下来,定睛看着这 夫妻两人。这案子他妈的无聊透了。很无聊。没有财产纠纷。根本就是报纸上常 说的“领证未婚”,这女人领证之后就跑到广州工作了,两年后回来,起诉离婚, 理由不用陈诉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长期分居”“感情破裂”呗。这种 事情还折腾啥,两人干吗不能乖乖去领个离婚证,节省一下国家司法资源,非闹 上法庭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