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004年(10) “啊呀,她开玩笑呢,这丫头,好胡说。”何越放下筷子,举起杯子,对小 李的女朋友说,“嫂子,敬你一杯。你们快结婚了。” “离婚后结婚。”小李的女朋友也温良地笑了笑,举了举杯,小心地翘着红 嘴唇,抿了一口。 我腹中发出一阵冷笑,但脸上还是那么的毕恭毕敬,就像个淑女那样。 60 晚上十点,我又和这个该死的小偷何越坐在酒吧寂寞的黑暗里,有两个男人 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个年轻漂亮,一个略有些老了,但很高大,很健壮。 那个漂亮的男人很激动地在说着什么,另一个男人一直沉默,然后,摊开手,一 直摊着,直到手上被放上了两百块钱。 他们一前一后地出去了。然后,又进来,坐下,两个人开始抽烟。抽了大概 三支烟左右,健壮的老男人接了个电话,对旁边年轻漂亮的男人说了些什么,那 个男人站起来走了。 何越压了压我的手,示意我站起来,我们一前一后,跟着年轻漂亮的男人进 了电梯。漂亮男人的后背就这么完整地暴露在我们面前,以何越的健壮,如果出 其不意一拳打上去,他立刻就会倒下。漂亮男人有些瘦弱,一缕缕细细的淡黄色 发丝垂在白得苍茫的衣服上。 他按了二十三。我们按了二十四。漂亮男人百无聊赖地看看我们,然后,目 光落在自己的鞋子上。他的鞋子擦得蛮干净。他很紧张,不安地用脚磨擦地面, 脚尖一直在擦地毯上那个“五”字的一角,尖得可以当匕首的皮鞋尖跟凶器一样 雪亮。他就这样磨着鞋子,一直磨到了二十三楼。 我们从二十四楼下去。安全过道里站了两个高大的男人,他们沉默地看了看 何越,点了点头。何越无声地递了两支烟给他们,他们不要。然后,我们四个人, 就一直沉默着。我想问问何越他到底想干什么,可是,想了想,又忍着没说。但 愿没有警察抓我。上帝保佑我。我只关心这个。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好奇和莽勇了。 我能回家吗?上帝啊。我站在黑暗中,忍不住轻微地哆嗦起来。我所有的幽 默感和好奇心都被黑暗灭绝了,我只想赶紧跑,跑回家,嫁给施刚去。我再也不 抱怨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人间是个盗亦有道的好地方,我喜欢啊。他妈的,我干吗要站在这里发憷。 我要回家!我恨不能叫出声来。可是,我看看微光下何越的脸庞,没有叫出 来。 何越看了看手表。三个男人一使眼色,拔腿就冲下了楼,消失在过道里。 我愣了半晌,心脏猛地沉下又跳起来,向下走了几步,想想,又停下,想想, 又往下走。正在犹豫间,何越走了出来,看见我,招了招手。 我跟着何越走进了一间昏黄的大房间,屋子中间,一个穿黑裙子的中年女人 紧张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旁边是那个目瞪口呆的漂亮男人,他面前一张薄 薄的银纸,白色的粉末散了一桌子。 “不会又是面粉吧?大姐。”何越用脚踢了踢桌子,示意那女人站起来。 女人哆嗦着站起来,牙齿打战,嗒嗒地说,“是面粉。” 何越嘲弄地看看那个漂亮男人,轻薄地说,“你看,上当了吧。人家早就知 道你不敢抽,拿点面粉来吓吓你而已。你以为你真能当鸭啊?你真以为她是个富 婆啊?哈。我怕她比你还穷。” 漂亮男人的肩顿时又缩了一圈,比在电梯里还要委顿。屋里白花花的光,把 他的脸照得那么茫然。 61 奇怪。在这一瞬间,我看着漂亮男人苍白的脸,突然觉得,何越的卑鄙,其 实也是可爱的。 许多时候,可爱不可爱,卑鄙不卑鄙,只不过取决于参照。 当何越把我送到我家楼下,一个人离去时,我趴在走道上的窗户上,看着他 在树影下晃动的身影,想。这一整天,我过得莫名其妙,但充满了一种不可知的 神奇。这些神奇,我坚信将使我获得经验,将使我丰富,但我并不确知,究竟是 什么在充实着我。 正如施刚送我衬衫时的神秘感。只是,这次比那时更明确地让我好奇,甚至 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