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方地灵人杰,王旗下食客无数,影舞偶尔也会与这群人吟诗作对,听听他们 说些风花雪月的奇闻轶事。 “没想到那花魁竟对我有意,哎呀,这下子我只得逃之夭夭,古人有云,最难 消受美人恩啊!”范英是当代文人中的翘楚,向来以清流自居,但暗地里净做一些 下流事。 “花魁?那应该很美不是吗?”影舞不解,美人投怀送抱,哪有人往外送的? “公主,天下的男人哪个不风流?花魁固然美艳,但总是个烟花女子。”他的 神情极为不屑,“她比不上公主的美貌,也不似公主的冰清玉洁,若她像公主,臣 高兴都来不及呢!”酒喝多了,范英开始胡言乱语。 “大胆!你竟将本公主比作烟花女子!”影舞美眸圆瞪,气愤的大声抗议,却 在嗔颜中更添艳光。“公主,谁不知道你是个豪放女,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呢!”范 英扯开一抹令人反感的淫笑,就想伸出魔掌。 在旁的文人们皆为范英捏一把冷汗。 影舞闪身躲过,气得俏脸发白,咬牙切齿道:“无极,给我掌嘴!” 无极疾纵入亭,眨眼间一个巴掌落在范英的脸上,内力之强劲,让范英飞出三 尺之遥。 影舞见状怒气消了一点,她摆出少见的冷面孔,“你们好自为之,别逼我请父 王赶走你们。” 话语甫落,她领着无极离开,姿态尊贵得不可侵犯。 走到一处无人的中庭,影舞无法再保持平静,泪水凝在眼眶,她回头悲伤地望 向无极,“你也觉得我很淫乱吗?” 无极的眸底掠过一丝温柔,“你是个性情中人,哪里是凡夫俗子能懂的?” 看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无极告诉自己不能心疼。 听他一席话,胜过千万人的赞美,影舞重新拾回快乐,不让那些吃闲饭的家伙 影响她的心情。 “如果我请父王送走他们,你想父王会答应吗?”她扬起眉,试探地问他。 “不会。”他给她一个很实际的回答,王好客之名四海皆知,加上他镇日沉迷 酒色,那些人正合他的胃口。 “可是,我不想再见到那个登徒子了!”只消想起范英卑鄙的脸孔,影舞便觉 得隐心。 “不用劳师动众,交给我处理好了。”他的眸光冷冽,嘴角扬起冰冷的笑容。 影舞一见,不禁打了个冷颤,她从未见过无极如此冷酷而绝情。 “你不信任我吗?”他冷冷的问。 被他一问,影舞不禁笑自己太傻了,无极就是无极嘛!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不准搞砸喔!”她小手轻捶他结实的厚胸,小脸盈 笑似水。 无极擒住她纤细的手腕,“我从不为自己做下的决定后悔。”他的语气隐含着 宣告的意味—— 包括拥有她。 被他猛然一握,影舞愕然的抬首望进他的眼眸,他眼中异样的神采教她心慌。 她抽回手,小脸微微地刷白,一丝不祥的预感闯进了她的心窝。 老天!他一定看出她的笨拙了。 ??? 十里郊外的沙场上,漫天飞沙卷过无极玄黑色的外袍。 “破皇,何必费心去杀一名书生呢?那对我们的大业一点帮助都没有,不是吗?” 白衣书生俊秀的眼眉间泛着不以为然的神色。 破皇? 没错,无极就是阙破天,一个令姺国王朝闻之丧瞻、只手即可翻云覆雨的人物。 影舞自以为能挣脱宿命,却不知自己错得离谱,阙破天的唇边勾起一抹冷淡的 笑。 “我已经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阙破天的声音极冷,似乎非常不高兴 有人对他的决定有意见。 “因为那位公主?”白衣书生嗤之以鼻。 “不关她的事。”说完,阙破天似乎有点心虚。 白衣书生感到好笑,“传说小公主美若天仙,是人间绝色,有道自古英雄难过 美人关啊!” “住口!”阙破天低喝。 “难道不是吗?破皇,当心红颜祸水。”书生过分美丽的五官全都布满担忧的 神色。 “我心中自有分寸。”阙破天不信宿命,他的一生决计不会因为一名女子而改 变。 “红颜泣血,君王倾天”,这个预言在他的生命中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就如 此刻,影舞那俏丽的身影不期然地浮上他的心头。 可恶! 这该死的预言,阙破天誓要将它粉碎。 ???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当夜范英就死在百花楼名妓的芙蓉帐内,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到那个地方,而 消息传到影舞耳中时,已经是一更天了。 无极一直在陪她弹琴舞剑,从未离开半步,她命琴师伴奏,要他随之起舞。 “他怎么会是这种下场?”影舞好奇的道。 无极的剑风忽转,落叶如花瓣般飘零,他收剑调息,淡然道:“从来都是他玩 弄别人,这次只是换别人来玩他,而他只不过不小心把命玩掉罢了。” 他说得轻松,微扬的唇瓣挂着一丝玩味。 见他额角微汗,影舞取手巾递给他,“先擦汗。” 无极接过,素绢怡人的馨香沁入鼻息,或许是刚才舞剑的关系,他的身体燥热 不已。 “我把人交给你,现在人死了,你难道没有话要说吗?”粉嫩的菱嘴映在月光 下,倍感迷人。 他发现自己的目光甚至离不开她水灵灵的美眸,传说中的闭月羞花之貌,应该 就是如此吧? “公主说过不想再见到他,不是吗?”他挑眉反问。 他似乎愈来愈没礼数,但影舞一点也不在乎,“没错,那种男人,哼!本公主 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 “那就是了!”无极挺直的鼻端嗅着她的丝绢,似乎不愿多说此仟么,长睫微 掩。 眨了眨晶莹美眸,影舞仔细的端详他难测的神情,不过,他实在太难以捉摸, 她只看得出他绾起的黑发比他俩初识时长了许多。 不对,她现在应该把心思全都放在范英的死因上,她总觉得范英死得离奇,跟 眼前的他绝对脱离不了干系。 “我们明天出宫。”她正经的说。 “不。”他直截了富的回答。 影舞闻言气极了,这……这算哪门子的下人?但算了,反正无极之于她,早就 不只是护卫而已。“我偏要!我的行动不是由你决定的。”亏她事事都找他商量, 呆呀!他就不懂得看她的脸色吗?“连年饥荒,饥民群拥至首善之区,现下连京畿 之地都不安宁,那些地方不适合你这种尊贵的人。” 是她多心了吗?她听到他的话中有讥讽的意味。 “你的武功很厉害,可以保护我。”她向来乐观,而且,她对他的武功相当有 信心。 “无极敌不过饥民的积怨。”他的眉心锁着忧郁。 “那我带一队禁卫军保护我,总该没有问题了吧?”她的眼瞳滴溜溜的打转, 闪烁着不染俗尘的清澈。 他不禁苦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拿她的天真怎么办? “饥民中只怕还有禁卫军的父老,他们忍心下手吗?就当是做好事,别为难他 们吧!” “真的……有如此悲惨吗?”他责怪的语气让她的心都揪疼了,绝美的小脸苦 苦地拧了起来。 “三年来滴雨未落,姺国境内早已是一片干涸,唯有极南的靖州没有受到干旱 之灾,皇宫中大半的食粮都是从那里运来,可小小的一个靖州又能有多少的粮草? 现下靖州的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哪!” 影舞聆听得连心都沉入谷底,“父王都不知道吗?粮仓里没有存粮了吗?没有 人想办法来救救百姓吗?” “王终日沉迷酒色,不理国事,一班大臣昏昧贪婪,地方官拿官粮做买卖,百 姓哪来的银子换米?” 剑光月影掠过他阴冷的脸庞,他语气中的冷冽意味令人心生畏惧,教影舞不敢 直视。 影舞吞了一口口水,低下头来暗自惭愧,这时,她也觉得自己的天真几近愚蠢,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霎时,她灵光一动。 “明天我们还是出宫去,不带禁卫军!”她找回笑容,微扬的眼角勾着清灵慧 黠。 “不可以冒险。”他缓缓的说道,但只一个皇家公主的性命,他根本不在乎。 也不能在乎!他冷冷地一笑。 ??? 如同无极所言,触目所及,京城里一片荒凉,哀鸿遍地,人民各个瘦骨如柴, 与影舞的光鲜亮丽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一身雪白,乌溜的长发梳着双边小髻,用紫色的绢带缠绕着,在身后编了一 条长长的发辫,双耳句着精致的紫玉坠,衬着莹白的肌肤,显得灵动可人。娇小的 身子套上月白的衣裳,边缘滚着紫色的细圈儿,配上她娇美的神采,直教人不敢逼 视。 只是,一直坐在小软轿上,她竟觉得难过极了。 “停轿。”她忍不住命令道。 轿子依言停住,影舞唤来秋儿,“取一套平民服饰过来。” “公主,你想做什么?”秋儿不解的问。 “别问,只管去拿。”影舞觉得丢脸,看着人民衣衫褴褛,再看看她的奢华, 教她不知该拿何种颜面继续走下去? “是,秋儿这就去。”秋儿说着就要退下。 “慢着。”影舞叫住她,“记得付钱,我们虽是皇室之人,却也不能任意取用 百姓的财物。” “秋儿记住了!” 待秋儿离去,影舞走下轿,对一名轿夫道:“权杖拿着,快到巡抚衙门去,说 王有令,要开辰、卯二仓接济灾民。” “是。”轿夫接获命令,骑上一匹健马,飞快驰骋而去。 虽说没带禁卫军,这支队伍却也浩浩荡荡的,加上影舞一身华服,围观的人愈 来愈多。 影舞被瞧怕了,躲到无极伟岸的身后。 “教他们不要一直瞪我,我会害怕。”看到百姓面又双凹陷的眼睛,那眼神让 她不忍卒睹。 “披上我的袍子。”他把黑袍盖到她纤细的肩膀上,掩去她一身亮丽。 袍子上仍留着他的体温,暖烘烘的。 “你一早去见王,就为了拿权杖?”他低声问。 “对呀!父王很干脆,二话不说就赏给我,可见父王只是不知道人民的情况, 不是不体恤百姓。”她笑盈盈的说,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情有义,比任何事都让她高 兴。 无极却笑得极为冷淡,王不是果断,而是懒得问明白。 不到片刻,巡抚带着大批人马赶到,推车上堆积如山的食粮,延伸长达一条大 街。 “不知公主驾临,张青有失远迎,请公主恕罪。”他满脸冷汗,影舞的出现让 他慌了手脚。 影舞微微点头,领着无极巡视车队,约莫走过十辆粮车,她回头不悦地说道: “你的眼睛瞎了吗?没看到人民疾苦吗?明明有那么多的库存粮食,为什么不早点 发给百姓?” “小的……小的是在等时机成熟。”张青的心脏狂跳,王宠爱小公主是众所周 知的,他惹不起她啊! 影舞的俏脸染上一层寒霜,“那现在时机成熟了吗?是不是等人民都死光了, 你才要开仓布粮?” “不——”张青着急的辩解。 “住口!无极,你说该怎么办?”影舞盯着他,小手拉拢身上的黑袍,不让下 摆垂到地面。 奇怪!平时她并不觉得两人的身高悬殊,可今天一比,他玄黑的袍服几乎要将 她完全掩住。 “扣他的粮饷吧!好让多一些百姓可以得到温饱。”无极邪笑道,双眸笼罩无 情的神采。 “这主意好!张青,你就把所有的官俸捐出来,造福黎民百姓。”影舞的笑靥 散发出光晕,她心想,父王应该会原谅她的先斩后奏吧? 张青脸色发白,以为是王的命令,“到何时?” “你还敢多问!”影舞娇叱道:“只要一朝旱象不除,你就永远领不到薪俸, 明白吗?” “是!”张青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 影舞忙着调动人手,招呼灾民前来取粮,一时间大街被群众挤得水泄不通。 手忙脚乱之余,影舞根本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拿着杓子一瓢瓢地将米发给人民, 喜见每个人欢欣的笑容。 “下一个。”她叫喊的模样极为天真可爱。 一名小男孩出现在她眼前,不到十岁的瘦弱身骨,满脸的煤灰,他用大大的黑 眼睛可怜地看着影舞。 “我还有一个妹妹,可以多领一点吗?”他怯懦地问。 影舞心疼的一笑,“当然可以。” 小男孩很快拿出一个破碗,期盼地看着影舞。对他来说,他才不管影舞公主的 身份,能吃饱是最重要的。 小小的破碗能装多少?影舞暗忖。 小男孩连口大气都不敢喘,深怕影舞反悔。 但影舞怎么会在意这一点粮食?她只不过是在想,该怎样才能给他更多。 “碗先捧着。”她笑着将碗填满,然后取出干净的丝绢,塞满鼓鼓的米,然后 交给小男孩,“这是你妹妹的份。” 小男孩惶恐地接过,不停地朝影舞叩谢,眼角浮现淡淡的泪光。 “快回去吧!记得明天来领干粮。”影舞的脸颊掠过一抹红晕,她不觉得自己 值得男孩的感谢。所有的人都看着影舞,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影舞的菱嘴勾着一抹浅笑,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的眼光,兀自忙着手边的工作, 忽然,一阵晕眩向她袭来。 无极健臂一伸,扶住她柔弱的身形。 “你还好吗?”他紧盯着她苍白的容颜。 “我很好,只是脚步有点虚浮。”她轻揉着太阳穴,朝无极露出一抹虚弱的微 笑。 秋儿也在这时赶了回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包袱。“公主,你要的平民衣裳送来 了。” “不换衣服了,公主身体不适,摆驾回宫。”无极刻意冷着脸,成功地将情绪 深敛眸底。 他不愿将方才掠过胸口的疼痛当作心疼,他怎么可能为了她萌发那种可笑的情 愫? 只是,她太傻了,撑着娇柔的身子站在艳阳下,怎能不晕呢! 影舞不想再反驳,纤细的身子虚虚晃晃的,眼前一片黑暗,只能任由他扶着上 轿。 “叫他们继续发米。”她虚弱地交代。 “嗯!”他淡淡地回应一声,走过去执行命令。 片刻后,他回到她身边,薄唇句着冷冽的浅笑,眸光中藏着精明,“他不敢不 照办。” “你威胁他,是不是?”她冰雪聪明地猜测道。 “呵!只不过是一条狗命罢了!”他嗤之以鼻,扬起长臂,命令随从们起驾回 宫,结束了这趟出游。 队伍缓缓走远,影舞也在百姓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原来她除了美丽之外, 还有一颗普渡众生的善心。 还有无极,虽然他一直静静地守在影舞身旁,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但他那昂 扬的身躯,以及不怒而威的气势,却令人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