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于霜葭,你这该死的女人说的那是什么话?” 黄昏时分,耿天敖在通往校门口的途中,拦下于霜葭。 他的脸色很糟,他的心情很差,他的头脑很乱,他的口气很凶,一整天下来, 不管哪一堂课,不管教室在哪里,于霜葭都静静坐在他的身边,她不说话、不吵他, 但是和该死的影响了他,让他听不见教授的话,让他看不见教授写的字,让他的全 身细胞浸淫在忽冷忽热的渴望中,让他的五脏六腑天翻地覆……她早上的那句“我 就是喜欢坐在这里,就是喜欢赖着他”像一个魔咒,沾着他、黏着他,让他忘也忘 不了、丢也丢不掉。 于霜葭看着他衰败的脸色,唇边扯出一抹冷然又悲哀的笑容,淡淡的说:“我 说过很多话,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你别装傻!为什么要说那种违心之论?”耿天敖欺近她面前吼叫着。 “幸好程露已经回宿舍去,否则她一定又要说你在欺侮我了。”于霜葭笑笑的 说:“你一定觉得很委屈、很不甘心,你连话都懒得跟我说一句,怎么会花心思欺 侮我呢?” 耿天敖往后退了一步,狼狈的喘着气;他的心痛如绞,为她的自怨;他的心乱 如麻,为她的自怜;他的心如刀割,为她的自伤。 “你一定快要被我烦死了,你一定恨不得掐死我这个讨厌鬼,你一定在想天底 下怎么有这么莫名其妙、这么死皮赖脸、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孩……”于霜葭的美眸 底层飘起了水花, 酝酿着汹涌的暗潮, “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也不会再对你说些 ‘该死的话’,虽然那些不是违心之论,是我藏了三年多的‘真心话’,我知道你 不要、我知道你不屑,但我还是说出来。你大可以瞧不起我、轻视我,不过,那些 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说完,于霜葭绕过耿天敖,她直直的往校门口走去,眼底的暗潮溃堤了,温热 的波浪汩汩的流出来,打湿了她苍苍白白的小脸。 耿天敖背着她,没有回头,他的脑袋被过度的震惊压坏了,那个可爱的、清纯 的、美丽的、诱人的、聪慧的、空灵的……那样一个天堂般美好的女孩,在对他这 个阴暗的男生告白?他怎会不屑、怎会不要、怎会轻视?他只是……不配得到啊。 一直在说着违心之论的,其实是他这个想爱又不敢爱的懦夫。 ☆ ☆ ☆ 于露着没有回到程露为她占好的位子,任凭程露好说歹说,于霜葭却是淡淡的 答道:“都大四了,这样才可以多跟同学们培养感情。” “培养你的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程露气呼呼的大吼,过不了多久,她身 边空着的位子就被其他人填满了。 是不是喜欢一个人过了头,就会害怕失去她?如果不想被害怕情绪捆绑,唯一 的方法就是先行离开。于霜葭受够了,她被耿天敖伤得太重太深,她对自己的感觉 不能信任了,她甚至不敢相信程露会一直当她的好朋友,所以,她先离开了。 班上的男同学倒是兴奋得不得了,每天于霜葭一进教室,男孩子们就开始屏息 以待,猜想着她会不会走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于同学,你前几天不是才说喜欢耿天敖吗?”一天,一位“雀屏中选”的男 同学问了于霜葭这样的一句话。 眼神一流转,把有口难言的轻愁转回自己心底,苦笑吟吟的说:“我喜欢耿天 敖,也喜欢你啊,对班上同学我都一视同仁。” 流言传得很快,新的盖过旧的,更新的掩过半新的,于霜葭和耿天敖是一对的 传言粉碎了,大家都说资工系的气质美女变得开放了,多少人为她争风吃醋,多少 人为她槌胸顿足,每天都有不同的情节在上演。 这样的戏码持续了近一个礼拜,有一天程露终于忍不住把于霜葭扯到教室外, 用一种忍耐的口气问:“葭葭,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闹什么,只是想多和同学们亲近亲近。”于霜葭答话的口吻让人想起 臭水沟里恒久不流动的死水。 “你知不知道那些男生暗地里都在打赌,看谁能把你拐上床?”程露一气起来, 说话是犀利又伤人。 “无妨,反正班上除了我这个大白痴之外,大概每个人都做过了。”于霜葭心 灰意懒的说。 记得不久以前,当她还跟程露形影不离的时候,有一次她们去女研社听演讲, 会后自由讨论的时间,一堆女人大谈性高潮的经验,说着说着,女研社的社长突然 熄灭手上的烟头,挨到于霜葭面前,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小脸问道:“你呢?谈谈 你在做爱时候的感觉?” 于霜葭的脸红得像番茄一样,倒是程露大咧咧的拍拍于霜葭的头,冲着大家高 声说道:“哎呀,不要问她啦,她又没做过,怎么会知道?” 当下举社哗然,大四的小处女?还是超级美丽的?这下子大家更把话题绕着于 霜葭打转,纷纷传授她最前卫的“性林秘芨”,要她别辜负上帝赋予她的雄厚本钱, 女研社社长还拍拍她的肩,用一种勉励似的口吻说:“希望你第一次就可以得到高 潮。” 妈妈咪啊,好不容易借“尿遁法”拉着程露逃出那个“豪放女集散中心”,忍 了好久,于霜葭终于红着脸问:“程露,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程露看了一眼于霜葭,责难的说:“拜托,你这样哪像经过女研社洗礼的前卫 女性?连‘做爱’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还做咧。” 遭到好友一阵抢白,于霜葭也不甘示弱的说:“难道你就做过了吗?” 面目清秀、举止却极度粗线条的程露蓦然红了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于霜葭看着程露脸上可疑的红晕,进一步追问:“什么时候?” “就是上次他放荣誉假日来的时候啦。”程露一脸豁出去的样子。 喔,结果没做过的人比做过的人脸还要红。程露和学长那个……那个的时候, 她大概正和耿天敖用同一根汤匙吃炒饭呢。如果是她和耿天敖……想着想着,于霜 葭的心儿竟然怦怦怦的乱跳起来,她红着一张小脸,又害羞又好奇的问:“程露… …那是什么感觉?真的像女研社那些人说的那样……” “那样飘飘欲仙、那样如痴如狂?”程露接得顺口,却陡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颓然的说:“唉,‘说’的跟‘做’的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我只有一个感觉,就 是痛彻心扉。” 于霜葭忍不住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做?” “哎哟,要怎么说呢?”程露搔搔头,想要把自己“发情”的那一刻说清楚: “就是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要脱光衣服和他抱在一起嘛。” 想了半天,结果想出这种让人喷血的答案,真是够了。于霜葭白了她一眼。 “葭葭,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不曾有过这样的冲动?少来,你跟周力恒好 歹也互相爱抚过了吧?”反正说都说了,就给他一次说个够好了,程露一脸暧昧的 逼问着于霜葭。 “我跟周力恒不是那种关系。”于霜自支支吾吾起来,她对周力恒的身体一点 都没有遐想,倒是对耿天敖……她是不是有点变态,脑中竟然不断浮现起耿天敖宽 衣解带的画面?“程露,我这样是不是很不正常?” “我的天,你没骗我?你跟周力恒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程露不可思议的哇 啦哇啦叫,她不知道于霜葭所谓的“不正常”指的其实是对耿天敖的性幻想。 听见好友把焦点放回周力恒身上,于霜葭很努力的想了一想自己和周力恒之间 的关系,然后说:“牵手算不算?” 程露一脸撞到外星人的样子,她惊讶得简直快要昏倒了。“好好好,算我服了 你,你大概是全班……不,大概是全大四最后一个处女了。” 那番谈话才是一、两个星期前的事,可是……程露看着眼前什么都无所谓,连 上床也没关系的于霜葭,努力想要把好友偏激的思想导口正轨。 “葭葭,我说过我是因为很爱很爱学长,所以才想跟他脱光衣服抱在一起的, 你呢?你爱班上那些臭男生吗?” 脸上清纯犹在,等爱的心却已不再。于霜葭悲哀的说:“程露,谁都没有关系 了,反正,不都是一样吗?” 程露一个箭步上前,拍打着于霜葭的小脸,“什么叫谁都没有关系?那不是做 爱,那叫淫荡。” “程露,你不知道……即使我脱光衣服和‘他’抱在一起,‘他’也不要我的。 所以,谁都没有关系,淫荡也无所谓了。”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眼见打不醒于霜葭,烈性子的程露忍不住抱住她,嚎啕大哭着,“葭葭,你不 要这样,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告诉我‘他’是谁?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程露,不要让我再难堪一次,让我忘了他好不好?”于霜葭不想流泪,每流 一次泪,她为耿天敖受的苦就往下扎深一寸,她不要再为他流泪。 “好,我不提、我不提……”程露抬起手抹抹眼泪,她拉着好友的手,善解人 意的说:“葭葭,我们忘了他,忘了那个没有眼光的大笨蛋,你还有我啊,让我陪 着你,我们不要理那些臭男生——” “不要!”于霜葭挣脱程露的掌握,往后退得远远的,“程露,你不会喜欢我 的,我是一个惹人厌的人,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我不要让你看见这样的我。记 住你曾经喜欢过的葭葭,在你还不至于讨厌我的时候,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天啊,美好的于霜葭,千人疼万人爱的于霜葭,外貌出众、才情过人的于霜葭, 什么时候完全失去了信心?程露又要往前,她要帮助好朋友重新拾回信心。 于霜葭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惊惧的转身逃走,口中哀哀求着:“程露,不要, 不要再接近我,我不会让你有讨厌我的机会……” 程露呆住了,她看着于霜葭跌跌撞撞的背影,脑海中突然跳接起一些句子—— 先是:“程露,你有没有发现,耿天敖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接着:“不会的,耿天敖年年都领奖学金,不会毕不了业的。” 然后:“他讨厌死我了,为了让我别去烦他,所以就把钱交给我了。” 以及:“我就是喜欢坐在这里,就是喜欢赖着他。” 还有……还有什么是她应该知道却没有关心的吗?她对于霜葭的友情是不是口 头上多过行动上的呢? 否则, 她的神经再大条也应该知道,于霜葭的转变一定和 “他”脱不了于系。 剥开层层掩掩、虚虚实实的传言,还原到最初的一个名字:耿天敖。 他们发展到哪里了?程露烦躁的在原地转来转去,忽然想起刚刚于霜葭悲哀的 话语:“我脱光衣服和‘他’抱在一起,’他’也不要我的。” 完了完了,葭葭都把衣服脱光了,她美丽的身体都让那只可恶的铁公鸡看光了。 那个白痴,他的第一名一定是考假的,一定是助教年年把成绩算错了。真是白痴、 白痴、白痴、白痴,他不知道清纯保守的葭葭要花多少勇气才能在男人面前宽衣解 带吗?而他竟然不肯碰碰她、摸摸她、抱抱她,真是有眼无珠,真是个大木头,真 是气、气、气、气,气死人了。 难怪葭葭的女性自尊荡然无存,程露誓言要代“友”出征,为于霜葭讨回公道。 ☆ ☆ ☆ 耿天敖在小顾的研究室里混了几天,除了上家教课,其他的时间都在沙发上度 过,美其名是等联络英特尔的后续发展,实则整天抱着本小册子涂涂写写的,累了 就给在沙发上睡去,醒了又疯狂的写,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撩得小顾好奇不已, 成天心窝痒痒的。 不过人家既然没说要给他看,小顾也不好意思主动要求,男生如果太八卦,说 出去会给人家笑死的。 既然好奇心没办法满足,不如当个解惑的益友好了,小顾用力戴上一副正常人 的嘴脸,好言相劝,努力把爸爸当时劝过他的话翻出来,套用到欣天效的身上。可 是,没用,耿天敖对他八股式的说教法完全充耳不闻、不屑一顾,只要小顾嘴巴一 开,耿天敖就摊在沙发上当个“活死人”。 于是有一天,小顾把晾在外面的善心善念捆一捆、收一收,把闷死人的好人面 具拿下来,开始胡天胡地、大鸣大放。 “耿天敖,不是我要讲你,人家女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都跟你分享同一根 汤匙了,你还在那里不干不脆的,我要是女人,也不要你这种窝囊废。” 好像奏效了,倒在沙发上的“活死人”刚刚似乎动了动? 原来自己还真有几分演讲的天才,早知道当初该念政治系的。小顾这下来劲了, 他清清喉咙、抖擞抖擞精神,继续大放厥词:“还有,那个英文小魔女要是对你没 几分意思,干嘛帮你缴班费啊?你这个人也成怪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把小甜心的 善解人意当成驴肝肺,人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却死抱着大男人主义不放,简直 是自找死路嘛。” 咦,“活死人”竟然坐直了身子,虽然目光还是有点空空洞洞,但是,没关系, 凭他小顾的三寸不烂之舌…… “更别提人家在课堂上当众示爱了,就算是个大男人也没几个有这种勇气的, 你这家伙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于霜葭是多少人觊觎的大美女啊,偏偏有人想不 开,硬往死路钻,她要是真爱那个叫什么周力恒来的话,还会这样吗?她要真是个 拜金女郎,何必巴着你这个穷小子?” 太好了,“活死人”的目光活起来了,四肢也动起来了,小顾快要被自己创造 的奇迹感动了。 “照我看来,她一定是想要刺激你、报复你,所以才故意每天坐在不同的男生 旁边。” 小顾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切肤之痛,忍不住扁扁嘴。那个港星莫文蔚还真 该死的唱对了,爱是个折磨人的东西,教人心碎却又着迷。心神出了一会儿岔,再 抬头,耿天敖已经生龙活虎的站在他面前。 “耿天敖,你不用太佩服我,我和你可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放心,像我,眼一 闭、牙一咬,还不是撑过来了?”小顾拍拍耿天敖的肩。 “我该死的还真想把你给咬死!”耿天敖一把揪起小顾的衣领,恶狠狠的说: “谁告诉你那些事的?” 完了,小顾这才想起耿天敖根本没把那些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点点滴滴告诉 过他。怎么办?总不能坦承自己昨天晚上……呢…… “你昨天半夜不睡觉,开盏小灯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耿天敖的脸色愈来愈 难看,将昨夜情景现下一对照,他很快找出症结所在。 “我……我在看漫画啦。”小顾心虚的说。 漫画?那些打打杀杀的漫画会让小顾笑得全身乱颤?昨晚恍惚之间,他好像还 听见小顾槌着床铺的声音……耿天敖愈想愈可疑,他大踏步回到沙发前,东翻翻西 找找的,然后又走回小顾面前,伸出手冷冷的说:“把我的日记本还来。” 这下子小顾可真的是冷汗涔涔了,他哼哼哈哈的打混道:“什么日记?我还不 知道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呢!” “顾明凯!”耿天敖发出如雷般的巨吼,想起自己的寸寸相思、缕缕柔情,竟 然被这个偷偷摸摸的小人给看光了,那些痴痴傻傻的情话、那些只能说给自己听的 心事……他的脸红起来了。 “好好好。”小顾慢吞吞的走向床铺,都怪自己慢半拍,早该趁着耿天敖像摊 烂泥的时候,把小本子偷偷放回去的。他懊恼的从枕头下拿出耿天敖的日记本,昨 天他边看边笑,笑得都失眠了,结果乐极生悲,第一次“做贼”就被捉包。 “拿去。”小顾故意装得正气凛然,“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是只看了一点点喔, 想不到你文笔这么好,还会画画呢,可把于霜葭画得是……气韵生动喔”小顾本来 想说耿天敖的画风很……很有现代派的风格,就是那种有看没有懂的啦。 “你这个卑鄙小人……”耿天敖不只脸红,连脚都软了,声音都抖了。 那张画明明是他昨天晚上才画的,还是画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这个小偷兼骗 子,明明看得一字不漏,还敢睁眼说瞎话。 “算我耿天敖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认识你个变态的偷窥狂。” ☆ ☆ ☆ 啪! “耿天敖,你这个卑鄙小人!” 好熟悉的话,不是他刚刚才骂过小顾的吗?怎么现在他也成了个卑鄙小人?耿 天敖摸着火辣辣的脸庞,一头雾水。 “耿天敖,你这个孬种,你不是男人!”程露对着耿天敖大吼。下午最后一堂 她特地提早十分钟跷出来,竟然好死不死真的让她堵到耿天敖。 “程露,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人,我会打得你没脸见人。”这辈子还没挨过耳 光的耿天敖气呼呼的说。 “是,你打啊,反正对你来说,‘打女人’可能要比‘爱女人’来得容易得多。” 程露像个疯婆子似的拉住耿天敖的T恤,大声叫嚣着。 简直不可理喻,耿天敖真不知道这个程露是电视剧看得太多,还是天生想像力 比别人丰富,每次见到她,她总有办法把一些稀奇古怪的罪名往他身上冠,要不是 因为……因为她是于霜葭的好朋友,他早就给她好看了。 “程露,我是哪里又得罪你了?”耿天敖捺着性子问。 “你……你这个假道学、大色狼,把人家的身体都看光了……” 耿天敖吓了一跳,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还好,车棚里 没有几个人,他把眼光调回面前,正正经经的问:“程露,你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 症,我什么时候看过你的身体了?” 瞧他装得还真像没那一回事,难不成葭葭会骗她不成?男人真没有一个老实货! 程露气愤得跺跺脚,双手叉腰,摆出母夜叉的模样。“耿天敖,谁要让你看身体? 除了葭葭那个傻女人之外,谁稀罕脱光光和你抱在一起啊?” 什么叫脱光光抱在一起?耿天敖真的是愈听愈糊涂。 “再装就不像了,你这个大孬种,葭葭哪里不够好了,要脸蛋是脸蛋,说身材 是身材,她都给你机会了,你就好好‘染指’她一下会死啊?” 耿天敖面红耳赤,他总算听懂了程露“子虚乌有”的编派,可是他情愿再挨程 露一记“铁沙掌”,也不愿听她天马行空的脱轨想像。 “程露,我根本没有——” “你根本没有种,你根本没有胆,你根本是个大木头。”程露不等他说完就接 过他的话,有模有样的发挥下去,“你根本没有能力,你根本有问题……对,香艳 火辣的女体都勾不起你的兴趣,你要不是个同性恋,再不然就是性冷感兼性无能, 不管你是前者还是后者,你最好去向葭葭坦白从宽,免得她对自己的女性魅力失去 信心。” 他看起来真的这么糟糕吗?耿天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面”,在低头 的瞬间,他的脸蓦然涨红。该死,他干嘛要跟着程露的指控起舞,难不成他也被这 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感染了疯病? 耿天敖低咒自己一声,“程露,我根本不用解释什么,我也没有看过于霜葭的 身体,我不知道你是哪根筋不对了?” “葭葭全都跟我说了,你还想抵赖,你真的是——” 为了别让程露再吐出更多打击他男性自尊的活, 耿天敖赶紧把话导回正题, “你是说于霜葭告诉你,我看了她的身体?” 程露扬起胜利的微笑,这只死鸭子终于嘴硬不下去了。“没错,你害怕了吧?” “我可以听听她是怎么告诉你的吗?”耿天敖挑起眉毛,这事真是太怪异了。 “她说……她说她把衣服脱光了和你抱在一起,可是你不要她。所以她很伤心、 很难过,想要随便找个男人上床来证明自己的女性魅力。” “她真的这样说?”耿天敖狐疑的问。 “骗你的是小狗。”程露活像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她的战俘可是第一名的耿 天敖喔。“不信,我们可以找葭葭当面对质。” ☆ ☆ ☆ “程露,脱你个大头啦。”于霜葭失控的叫起来。 程露和耿天敖在校门口拦下差一步就要搭上公车的于霜葭,死拖活拖把她拉回 校园,三个人找了一个静谧的角落当面对质。 于霜葭听见程露的话,简直就要跳起脚来,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在耿天敖面前脱 光衣服了? “你……”程露傻眼了,葭葭那天明明说过的。“那天我把你拉到教室外面, 你明明这样说过的。” 这个活宝,竟然给她捅出这么个难堪的大楼子!于霜葭尴尬的瞄了耿天敖一眼, 她在他心里原本就没有什么分数可言,现在恐怕要变成负分了。可是事情都闹成这 样了,不把话说清楚,大家都难看。 舔舔那张在听完程露的话之后,就完全失去水分与颜色的嘴唇,于霜葭低着头 解释:“那天,我是说:‘即使’我脱光衣服想和他抱在一起,他也不要我的。” 于霜葭特别加重了“即使” 两个字, 任何头脑清楚的人都该知道她说的是个 “假设句”,而“假设句”就是还没发生过的。 但是程露仍然没有留意到“即使”两个字,只知道后面的句子是一字不漏的。 “你看,你明明就是这样说的。” 真是败给她了,这个程露永远把聪明和糊涂的时机颠倒着用。于霜葭红着脸说: “就算这样,我也没说那个‘他’是谁啊。” 什么?难道是她会错意、算错帐了?程露紧张得跳起来,握着于霜葭的手,又 摸摸她的脸,“葭葭,原来那个‘他’不是耿天敖啊,那你到底是和谁脱光光抱在 一起啊?” “程露,就当我没说过句话好不好?”于霜葭几乎是用恳求的口吻说着。 “不行,我不能让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生就这样‘逍遥法外’。”程露紧 张的说:“还是他真的抱了你,你真的被欺侮了?”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我自己在疯言疯语而已。”于霜葭快要被程露 搞昏头了。“就算我和谁上床,也不用向你报告什么吧?” “你……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喽?”程露受伤了。 “程露,你看,我说过你会讨厌我的,我就是这样惹人厌的一个人,所以,你 别再管我了吧。”于霜葭倔强的说。 “葭葭,既然你坚持,那就这样吧。算我多管闲事……”程露快要哭出来了。 两个女孩十几年的友谊,葭葭竟然真的不要了,还说什么怕她讨厌她,其实根本是 葭葭嫌她烦、嫌她笨、嫌她不够灵活、嫌她不会转弯、嫌她一根肠子通到底……她 对自己的缺点了解得还算彻底。 程露吸吸鼻子,转向耿天敖,露出歉然的笑容,“耿天敖,对不起,我刚刚说 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以为你欺侮葭葭,很抱歉误会了。” 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耿天敖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得理不饶人,他对程露的印 象分数一下子提了好高好高,因为这个粗线条的女生是这样一心一意的在保护着于 霜葭,也许情节有点荒谬,但是没有这走板的荒谬,如何凸显出友情的真实?耿天 敖露出难得一见的好脸色,在他心中,程露这个“钱嫂”已经是他的朋友。 知道耿天敖没有“翻旧帐”的打算,程露感激的低下头,转身就要离开,她已 经无话可说。 程露、程露……原谅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对不起、对不起……于霜葭 在心里不停的呐喊着,她听见程露离去的脚步声,急急抬起头,对着程露的背影哽 咽的说:“程露,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程露顿了顿脚步,同样哽咽的说:“葭葭,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容忍、 谢谢你忍耐我的糊涂这么久。” 于霜葭蹲在地上哭得浙沥哗喇,为程露、为自己、也为多舛的爱情,她需要一 个可以堂堂正正流泪的借口,泪匣子一开,为了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流泪本身, 就是一个沉重的课题。 “别哭了,眼睛会哭坏的。” 是耿天敖,他为什么还不离开?他不是巴不得她别去烦他?他不是恨不得从来 没有认识过她? “你走吧,你已经看够笑话了,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的,很抱歉把你扯进来。” 于霜葭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 “你想和谁脱光光抱在一起?”耿天敖突然问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小顾痞子是痞子了点,而且还下流得偷看他的日 记,可是小顾还真他妈的说对了,于霜葭真是勇敢,她勇敢的帮他缴班费、勇敢的 说喜欢他,而他,却死抱着大男人主义,一再伤害她,程露也说对了,他没胆、他 没种,对他来说“打女人”也许真的比“爱女人”要容易得多,可是他懦弱得这两 件事都没做过。 朋友真可爱。小顾很可爱,虽然手段卑劣了点;程露很可爱,虽然有时少根筋。 可是,他们都那样认真,认真的生活、认真的付出、认真的犯错、认真的改过。而 他从小到大,每次考第一有什么用?如果到最后只变成一个扭曲歪斜的懦夫。他是 穷、他是苦,也许于霜葭现在不在乎,也许她以后会嫌弃,但那又如何?没有现在, 怎知未来? 想着想着,耿天敖也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抚摸着于霜葭薄短俏丽的软发,他 在新生训练的时候就想这么做的,可是他却蹉跎了三年多。 他像爱抚着自己心爱的宠物,轻轻柔柔的再问一次:“你想和谁脱光光抱在一 起?” 已经伤心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温柔的安慰,尤其安慰她的人就是给她最多眼 泪的人。于霜葭的眼泪流得更凶猛了,她哭得胃都抽痛起来,却紧紧搂抱着肚子, 倔强的说:“不要你管,我爱跟谁脱光光抱在一起,就跟谁脱光光抱在一起。” 脱光光抱在一起,听起来多么可笑的一句话,但是,它那么的直接又那么隐约, 听起来赤裸裸却又寓意深远。 耿天敖不再追问,答案,已经在他心底。 他就这样默默不语的陪着她,直到彩霞散尽、长夜起跑,才小小声的说:“让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于霜葭傻傻的问,泪水已经干枯,再也流不出。 耿天敌不说话,他不确定那个地方会不会吓跑她,但是他决心让她认清他。他 拉起她的手,让她慢慢站起来,他知道她蹲得太久,双腿一定麻了。 强烈的电流从年轻的大手传到美丽的小手,又从美丽的小手回流到年轻的大手, 哔哔剥剥撞击着两具青春的躯体。 原来,这才是牵手、这才是悸动、这才是爱情。 于霜葭紧紧回握着耿天敖的手,跟着他往黑暗的停车棚走去,但是她的心里, 已经一点儿阴影都没有。 她不再问要往何处去,她只知道自己愿意一辈子握着这双手、一辈子跟着这双 足、一辈子贪恋这张脸、一辈子爱着这个人。 不管到哪里去,有他,就有一辈子。 ---------- 心动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