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月后——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镇上来了个刘相公,家财万贯呢!」英德镇的酒肆里 有一个头戴方巾的人说道。 「你说的是刘庆刘相公吧,我知道。」另一个人咳了几声后将音量降到最低。 「现在跟你们说的事儿可不能说出去。」 「说!」众人开始起哄。 「咳咳,那个刘庆啊,其实是当今天子的兄弟,因为争夺权位失利才隐姓埋 名来到这镇上。」那人神秘地说着。 「原来如此!」众人同声惊叹,躲在一旁伪装成听众的刘庆也跟着赞叹、没 想到自己被当成王公贵族,他脸上露出一派得意的神色。 这事情应该说给白莲听,看她怎么回答, 想到她说他连县令都当不成就有些懊恼,他匆匆走回刘府。 「爷回来了!」 当小厮通报后他径入书房,白莲正聚精会神地坐在书桌前提着毛笔作画,他 也不打扰她,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半晌,当她将最后一笔描上时终于抬头;「相公,你回来啦!」 「娘子画些什么?」他好奇地将纸拿起,一幅活生生的水墨莲花出现在眼前, 那盛开的花朵仿佛飘出了浓郁的馨香。 「娘子画的真好!」他忍不住赞叹。 「别朝我脸上贴金。」她放下毛笔自嘲地说着。「好久没机会待在屋里了, 随手画个几笔解解闷!」 「娘子怎不出去走走?」他不解地问道。 「嗳,傻相公,这儿可是人间,不比我白狐村哪!」她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 微笑。「若我成天出门闲晃,你的面子要往哪儿摆?」 人类的女子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是呀,他居然忘了这点:「娘子真细心。」他不禁开口夸奖她。 「相公今天敢情是吃错药了,净朝我灌迷汤?」她将他手中的画拿了回来。 「莲呀莲,你楚楚可怜,怎我爹也给我取名叫「莲」?」她将画放到桌上后开口 问他:「相公,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换个名好?」 「不用了,这名字适合你。」他走近她身边用手扶着她的肩膀。「娘子长得 貌美如花,我见犹怜!」 「刘庆,你今天真怪。」 她将他的手轻轻从肩上移开,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黯淡的光辉,随即又恢 复开朗的神色。「对了,今儿个听到件趣事,说给你听?」 「说。」她径自坐在椅子上,一点也没瞧出他有什么不对劲。 「刚刚我到酒肆去,听人说我是当今圣上的兄弟……」他得意洋洋地论述着, 「哈哈!」听到这里她就笑了,「这些人敢情不懂面相,王公贵族哪是这般 面目!」她给他个当头棒喝,他立刻沉默下来。 她。。。。。未免太坦率了。 见到兴致勃勃的他突然收住话头,就知道他在生气了,她连忙转移话题。「 相公,过几天是端阳节了……」 「端阳……娘子应该没见过赛龙舟,我带你去?」他立刻提议。 「去看龙舟赛啊……」她原本要说人类真无聊,没事划船把自己累得半死, 但是现在不该再扫他的兴了、「也好,成天闷在这书房里也累。」 得到她同意的他眼中瞬间泛出了喜悦的光芒,一直都想做点儿事情让她高兴。 「娘子可曾吃过粽子?」他又兴味盎然地询问。 「没……」她摇摇头,家里没人会做,白狐村里也没卖。 太好了,终于又有表现的机会。他赶紧唤来下人:「去准备材料,绑几颗粽 子给你们主母尝尝!」 「是!」 下人听完吩咐后就下去了,她见到他脸上的得意神色也跟着微笑,「粽子真 有这么好吃?」 「有!我老家的粽子……」想到这里他大叫一声,「糟了,这里是南方!」 「相公,有得吃就好了,还要挑剔?」她噗哧一笑,两颊透出玫瑰般的润红。 他今天到底在殷勤什么? 「不成不成,我得去吩咐材料。」他走到书桌前拿张纸,写好材料后赶紧冲 出书房,在下人离家前将纸交过去。「照这材料买,缺一不可!」 「是!」下人接过纸后就出门了,他这才放心地走回书房。 「相公,不必为我大费周章。」她推测他的心意。「荣华富贵是我答应给你 的,你不必报恩。」 「我不是在报答你!」-片苦心被她解释成报恩,他真感到泄气! 「那也不必讨我欢心,我不会收回法术的。」 他们一到英德镇,就用点石成金之术换取银两,自然没多久就成了巨富。 「我……你……」他真气极了,为什么她要把他的意思扭曲?「要收回法术 就收回啊,我才不在意!」 他大声吼完后,「砰」的一声摔上书房的门,径自跑回自己的卧室。 被他的举动震慑在原地的她楞了一下,嘴边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在生什么气? 该不会……对她动心了? 「刘庆,你真是笨!」 她喃喃自语地问着自己,又将右掌摊开看着自己手上的姻缘线。「就算你是 我命定的相公又如何?这世上没人能娶我,我要逍遥自在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她又走回书桌前拿起自己画的莲花图,情不自禁又摇了摇头、「 莲呀莲,我只画了你一朵,你会不会寂寞?」 书房里的空气并没有给她答复。 「你又不像我,孑然一身也能活……就给你画个伴吧!」 打定主意后她又重拾墨笔,在祇张的空白处多画一朵莲花。 愤怒过后是无力的沮丧涌上心头,跑回房问的刘庆用手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柱。 天杀的!他怎么能对她有所期待? 遑论人孤之分了,她可是法术高强的狐狸呀!只是凡夫俗子的他说什么也配 不上她,何况只是答应让她跟着,并没有得到她愿意终生相伴的承诺。 原本就只是场买卖,就算彼此以相公娘子相称,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样想就对了,刘庆。他对自己说道,但心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 初遇时他感到她骄横无礼,但当真正朝夕相处一个月后,才发现她刁蛮的只 有嘴,心里善良的很!再加上她的多才多艺与满腹经纶,在凡间真的无人能出其 右了! 这样的她看不上他,应该。 想到自己刚刚在她面前发泄怒气就觉得不安,她该不会一气之下离开了吧! 想到这点他就忧心忡忡地冲向她的房间,在房门前激烈地敲了几下。 没人。 「不在?」他心又揪了一下,连忙加重手劲更用力地敲着。 还是没人。 真的走了,他绝望地在门前跪了下来,早该想到她这么傲哪里禁得起吼。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相公,你怎么跪在我房门前呢?」正当他心灰意冷时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 传来,他连忙回头。 真的是白莲。 「相公,你挡着我的路了。」她手上拿着那幅莲花图要进房间挂起。 他霍然起身,情不自禁地搂住她的腰,用手确认她的存在。 「相公?你在做什么?」她吃了一惊,赶紧将他的手拨开。 他失望地缩手退了几步,脸上霎时间闪出笑意。「我以为……你回岷山了。」 「我不会回去的。」 回去就得嫁到黑狐村,她才不要。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相公,你何必担心?」她又露出美丽的微笑,「就算我真的回去,这家产 还是你的,一分一毫也不会少!」她以为他在担心钱的事。 「我才不管这家产!」愤怒又占据了他的心房。「我要的是……」话还没说 完他就倒抽一口冷气,真的能对她坦白心中的情意吗? 「要什么?如果要做官的话,我无能为力。」她的口吻略带抱歉。 「我要……我要你当我的妻子。」低下头后他诚实地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 她没有回答,一阵夜风从身后吹来,将她手上的莲花图边缘轻轻扬起。 「瞧,我又将这莲花图添了几笔!」她赶紧将话题转移到莲花图上,将它举 起藉由房间透出的微弱烛光可以看个大略。 「妳又加了一朵?」他欣赏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 「是呀,这花又不像我,自己孤伶伶站在池中,怪可怜的。」她将画卷起, 「相公,回去睡吧,已经很晚了。」她不着痕迹地赶他。 从她的言语就知道她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娘子既然知道花不愿独开,怎 不知人亦不愿独身?」 「我不是人,我是狐狸。」她自嘲地说着,又将画收在怀中,「相公……你 还是快回去吧!」 「……我走了。」他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沿路都在谴责自己今夜的 冲动。 他怎会不小心表白了呢? 要相处的日子还很久……以后该怎么办呢?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才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后发现自己心跳加速。 他怎能可以要求她做他的妻子?当初讲的不是这样啊! 「刘庆,你自作多情。」她自言自语责怪他,但心湖却漾起一股异样的温暖。 被人爱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想了一会儿后她靠近墙壁,又重新将手上的莲花图打开。这图应该挂在哪个 位子好呢?她东北西北后决定将它悬挂在对床的墙壁上,这样每天一早醒来就能 看见。 她将画挂好后躺上床铺,侧着身子静静地欣赏自己笔下的莲花。 ——娘子既然知道花不愿独开,怎不知人亦不愿独身? 刘庆的话回荡在她脑海中,其实她…… 有时也怕寂寞。 第二天 「相公,你怎么见着我就躲呢?」白莲笑嘻嘻地跟刘庆打招呼。 「……没有。」他眉宇间尽是失意。 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早就该想到的呀,但是偏偏又会心痛, 「相公,我知道你昨天在说笑,所以没放在心上。」见到他忧郁的神色,就 知道他将昨夜的事情悬上心头了,她微笑着想化解这份尴尬。 「是呀,我是说笑的。」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附和她的话,失落也不停地袭 上心头。 也许……顺其自然比较好。 「那就好了!」她也松了口气,昨天晚上她盯着莲花图猛看,思绪乱七八槽 不知飘到何方,等到清醒时才发现天色已经大白。 什么情啊爱的就是麻烦。她才不想管咧! 「那我出去了。」他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就感到更挫败,唤过马车后就头也不 回地登上。 「爷,今儿个要到哪里?」车夫问道。 「你就驾车吧,随马儿爱往哪走就往哪走。」他只想赶快离开。 「是。」车夫听了吩咐后就将鞭子一挥,驾着马车朝城郊而去。 迎着撩人的清风,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昨夜手拿莲花图的神态。 好一句「我不是人,是狐狸」呀!把他跟她明显区隔开。 或许狐狸真的没有感情,可是杨椿跟白菱的例子就在眼前。 她不是白菱的姊姊吗? 同一家子的姊妹应该差不了多少,总有一天他必定能感动她。 「停车!」他大喊一声。 「爷?」车夫赶紧勒住缰绳。 「你先回府,我想在这附近走走。」他要想个能感动她的好方法。 「是!」等他下车后车夫就将车掉头。 他沿着河畔静静思索。 到底应该怎么做? 真烦。白莲将毛笔丢在桌上,今天心里乱糟槽的,什么都画不出来。 将案头上的书抽出一本翻了几页,又心烦气躁地将它丢到一边。「不管了, 干脆出去走走。」 已经好久没施展法术了,她走出书房要准备飞上天时,突然见到庭院里忙成 一团。 「有什么事情吗?」她问下人。 「夫人,奴才们忙着包粽子呢!」 「包粽子?好像很好玩。」她兴致勃勃地跑到下人身边看他们包粽子,两三 下就是一个形状完美的粽子上了竹竿。 看了一会儿她心里就痒了起来,这玩意似乎挺有趣的。 「我也来帮忙!」她拿过一片粽叶,学着下人的样子开始包粽子。 过了一刻钟—— 「这叶儿真不听话,我翻东来它跑西,真难做!」她跟手上的粽子奋斗着, 不知不觉中已经香汗淋漓。 一个粽子也没绑出来,她真泄气极了。 「夫人,这等事儿就交给奴才们吧,您还是……」 「别吵!」她的斗志被激发出来了,一定要绑出一个粽子才甘心! 又过了一刻钟—— 「好了!」她终于将一个状似四角锥的粽子做了出来,正要将它绑上竹竿时 手一滑,粽子里面的材料洒了一地! 「可恶!」她盯着地面上的材料狠狠地咒骂一声,这粽子真是太不听话了。 「远远就听见娘子在喊可恶了,到底是谁可恶?」 刘庆将一把野花藏在身后靠了过来,下人们赶紧行礼。「爷!」 「先退下。」他命令后下人们随即离开庭院,只见到她嘟着嘴,脸上夹带不 悦的神色。 「娘子怎么了?是谁惹你心烦?」 她不发一言指指散落一地的棕材。 「这些下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要你帮忙包棕子!」他直觉想到是下人冒犯 了她:「我把他们叫来处罚一顿,给娘子消消气!」 「不是不是,是我自个儿要玩的,」她赶紧替下人解释。「手太拙了,怎么 包也不象样儿,还连米都洒了!」 原来她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松了口气。「娘子,这等事情交给下人办就好了, 你就坐在房中等人服侍。」 「说的也是。」她自嘲地说着, 「娘子,这给你。」他想到藏在身后的野花了,赶紧将它递到她手上。 「相公何时成了采花大盗?」她接过花后稍稍嘲弄了一下,又将花凑近鼻间, 「真香!我拿去书房。」 「书房已经有朵白莲花了,恐怕这花难以匹敌。」他柔情蜜意地说道。 「相公,你是不是生病了?」她故意嘲讽他,手还朝他额上贴去。「近日来 常听你捧我,不怕我飞上天去?」 「你就当我病人膏盲了吧!」没想到她又将他的心意曲解,真令人沮丧! 「医术我也略有涉猎,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她故做认真地说道。 「娘子……」他无奈地摇头,「这是心病,恐怕无人能治。」 说完后他就快步奔向自己的房间,用力将门摔上。 聪明如她怎会听不出话中的暗示? 只怕是。。。。。故意装傻。 「对了,就这么办!」他突然大叫一声! 想到一个试探她心意的方法了。 「刘庆,你又在自作多情了。」留在原处的她将手上的花又凑近鼻前嗅了一 下,「自古多情空余恨,情爱不过像花香-般转眼即逝,何必强求?」 她喃喃自语地说着,跟离去的刘庆说,也跟自己说。 她……是白莲,自由自在的白莲,绝对不能被这短暂的情爱所羁绊。 想到这里她又转身走进书房,将花插在瓶中静静享受它散发的甜香。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