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过了两个月—— 「娘子,你这么早就要出门啦?」躺在床上的刘庆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此 时窗外的天空才刚转为深沉的蓝色。 「有事。」白莲也不多说,梳妆完毕后就匆匆离开房间。 最近一个月她总是每天一大早就推说有事出门去,到了傍晚才回来,也不详 细说明究竟到哪儿去,又做了些什么事。 实在可疑。 她应该不会作什么坏事吧!他这样安慰自己,也起身换装准备出门。 「刘夫人好!」 白莲一下马车就有几名老妇人出来迎接,她脸上漾满笑容。「赵大婶好、钱 大嫂好。。。。。」 「刘夫人甭客气,这样一个个点名就天黑啦!」那群老妇人笑着说道。 「说的也是,咱们就开始吧!」她跟着她们走进屋里。 这是位于英德镇外南山脚下的一栋小木房,镇里的女人通常聚集在这里干活。 「我瞧刘夫人近来容光焕发,难不成有什么好事?」一名老妇人开口问道, 她支支吾吾地闪避话题。「真?我自己可没感觉!」 容光焕发的原因她当然心知肚明,因为她有喜了。 可这事没什么好说嘴的,只要让刘庆知道就行了。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她打算等到那时候再跟他说。 「刘夫人家中奴仆成群还要来学厨艺,真是贤慧!」另一名老妇人带她来到 厨房时说着,她只有回以腼腆的笑容。 在白狐村时她总是翘着二郎腿等白荷烧饭,自己从没碰过菜刀。 太懒了!她心虚地低头切菜。 为刘庆的生日她想准备些不一样的礼物,而一道可口的佳肴就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怕他发现,因此不能在家中的厨房练习,只好每天赶着大早来到这儿。 要是这次能成功就好。她喃喃自语地说完后就将切细的菜丢进锅里,顺手洒 上一把盐。 炒菜起锅,她将盘子递给站在身边的女孩。「孙姑娘,你尝尝。」 那女孩挟了一片菜叶放进嘴里后脸色丕然大变。 「又失败了!」她叹了口气,用筷子挟一口菜放进嘴里。 咸死了!她立刻捧了一杯水急急饮下。 只剩一天下,她真的能做出-道好菜为他祝寿吗? 相当怀疑,连她自己都没信心了。 在店里的刘庆翻开帐簿拨弄着算盘,似乎有笔帐目下对。「小吴,过来一下。」 他回过头叫店里的伙计。 「爷有何事吩咐?」伙计必恭必敬地问道。 「前几天是不是有-批货该进来了?怎不见踪影?」他十分疑惑。 「爷,那批货要经过南山,所以就迟了。」伙计语带玄机地说着。 「经过南山为何会迟?莫非是卖家悔约了?」 「不,爷……」伙计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南山上闹妖怪了。」 「妖怪?」这件事他可没听说过。 「是呀,南山上出现一个美艳绝伦的狐狸精,遇到她的汉子莫不被吸尽精髓, 不死也半条命去了。」伙计言之凿凿地说。 「真的吗?」他嘴边泛起微笑。「我不信。」他家的狐狸就恪守妇道。 「爷,这等事情宁可信其有。」伙计摇摇头。「现在大家遇到南山就绕道而 行,不敢轻易过山了呢!」 「喔。」那大概就是真的了。「那妖怪什么时候开始作祟的?」他好奇地追 问。 「实际的时间我也不清楚,大概一个多月前吧。」 「一个多月?」他端起放在桌边的杯子啜饮。 「正呀,那狐狸的名字也很好听,叫做什么……」伙计咬着下唇思索一会儿 猛击掌。「想起来了,叫做白莲。」 听到这个名字他吃了一惊,手上的水怀翻落桌上洒了一帐簿。 「爷啊,您真不小心。」伙计连忙拿过抹布拭净桌面,「听着名字就被勾魂 了?」 「没,我手滑了一下。」脸上虽然勉强装着笑意,心里的疑云却已升起。 南山上的狐狸精——叫做白莲? 「你怎知她叫做白莲?」他不着痕迹地询问伙计,好像自己从没听过这名字。 「爷,这可是她自个儿说的。她每遇着男子就会说,她是英德镇上的白莲。」 伙计没注意到刘庆脸上阴沉的表情。「说也好笑,若那白莲住在镇上,怎么不曾 见过她?」 「狐狸嘛!总爱胡乱托名的。」他赶紧疏开眉中的阴霾朗声回答道。 真的是她? 不过依她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笨到自报姓名,恐怕是别的妖怪冒她的名。 嗯,一定是这样。他低声安慰自己。 「爷,您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伙计察觉他的异样。 「没……只是想去会会这位「白莲」,见她究竟什么模样。」怎能说出心中 的疑惑呢? 「爷,您还是甭去吧!万一要是失了性命可就惨了!」伙计调侃说道:「小 的记得您家中还有-位如花似玉的娇妻,若是……」 「上好的绸缎来一匹!」生意上门了,他们赶紧起身招呼,但是他的心中还 是充满怀疑。 南山上的白莲是他所认识的白莲吗? 想到她那咄咄逼人的个性,自报姓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越想越难过,他低声向伙计吩咐:「我先回家去,这儿就交给你了。」 「爷,您怎了?」伙计不晓得他的心事。 「我心头有些疼,想回去躺着。」他随意找了个理由,不过心真的揪成一团 了。 他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走出店门外的他原本想冲到南山看看,但念头一转又忍了下来。 先问问她吧! 怀着重重心事的他连马车都懒得叫了,以沉重的步伐踏上归途。 又失败了!白莲恨恨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又将杯中的水大口灌下。 已经没人愿意试吃她作的菜了,这让她的自信心大受打击。 眼见刘庆的生日就在明天,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泄气地坐在椅子上。 「刘夫人,您要不要换个方式给您相公祝寿?」身旁有位看不过去的老妇人 走了过来。 「李大妈,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她望向窗外逐渐转黑的天空,该回去了! 「刺条寿字手绢给他。」 「寿字手绢?」她摇摇头。「不成,我不会。」 「很简单的,让老身来教您。」老妇人亲切地将她带到一边。 黑夜渐渐爬上了天幕,留在屋内的众人点燃蜡烛后各自奋斗。 完成了!她骄傲地举起手中的寿字手绢看着。「做好了。」 「刘夫人真是蕙质兰心。」 「多谢夸奖。」沉浸在得意的气氛中一会儿,她就急急起身。「我得快些回 去,免得相公担忧。」 「送刘夫人!」 「不用了。」等不及坐上马车的她,在离开众人视线后念动咒语,朝英德镇 的家中飞去。 还没回来。刘庆朝着门外探望好几遭,又派家中的小厮出去寻找。 白莲还是没回来。 究竟到哪去了?该不会窝在哪个男人的臂弯中…… 「畜生!」他朝自己脸上打了一下,怎能怀疑她的贞洁呢? 又朝门外探了两眼,小厮回来了。 「爷,镇上没人见到夫人。」小厮回报着。 白莲果然不在英德镇。 「退下吧!」他挥挥衣袖示意,又陷入另一波的胡思乱想。 若她是凡间的女子还可以能解释成回娘家探亲,但逃婚的她根本不能回去。 除了英德镇和岷山,她应该无处可去,除非是去寻乐子…… 「我怎会这么下流!」他又掴了自己一巴掌,早就在心里认定南山上的白莲 是他的娘子,所以才会不停地将她套下去。 卑鄙至极。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夫人回来了!」 听到门口传来的回报他真高兴极了,赶紧出门迎接。 「娘子,我等。。。。。」 他立刻收住话头,疑问还没有得到澄清,不能表现得太亲热。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她将寿宇手绢藏在自己衣袖中,准备明天天亮后再拿给他。 「不打紧。」他勉强装出个笑容,又朝她的盈盈笑脸看去。 她这阵子居然更加容光焕发了? 「采阳补阴」!他心头突然冒出这四个字,又是一阵醋意翻腾。 「相公,你身体不舒服吗?」打从一进门就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用手 试探他额头上的温度。「没有发烧呀!」 「没……娘子用过晚膳了吗?」他扶着她的肩膀走进屋里后问道。 「没,相公呢?J 「等着你呢!」 「对不起。」歉意充满她的心头,难怪今夜的刘庆看起来不太对劲,原来是 饿了。 「别道歉,咱们用膳去。」 到了餐桌上他一改平日谈笑风生的模样,只有不断地用眼角余光朝她打量。 在烛光掩映下,她看起来更加风情万种,媚态在流盼之间展露无遗。 「我吃饱了。」他站起身来冲向屋后,想让清凉的夜风吹整自己的思绪。 察觉情状有异的她跟着来到屋后悄悄接近他。「相公?」她关心地问道。 「没事,只是吃不下。」他不知道该不该直截了当开口问她。 「是吗?」见他阴郁的神色就知道他在说谎。「相公,若你有心事不妨说出 来,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这。。。。。」这事的确只有她能解惑,但他却不知从何问起。 「莫非相公怪我今天回来迟了?」这是她想到的答案。 「不怪,不怪。」他勉强装出笑容阻止她的自责。「与这无关。」 「喔?」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烦心。「莫非是店里的事情?」 「也算。」南山的事情跟店里有关。「最近有批货迟了。」 「原来是这点小事。」她松了口气,他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只要能交货 不就好了?」 「我……」他低头思索-下后鼓超勇气抬头,嘴边又装出一个笑容。「其实 我是想问娘子这一个月来都到哪儿去了。」 「有事。」今天还不是说的时候,明天她自然会说。 想到这里她又将手放进衣袖摸了一下寿字手绢,有点得意地笑着。 「有事呀!」他强忍心中的愤怒问道:「娘子该不会到南山去了?」问完后 他期待得到否定的答案。 「相公,你跟踪我?」她吓了一跳,自己的行踪不是很隐密吗?怎么还会被 他发现? 听到这句话他心都冷了,果然是她。 「娘子,我不消跟踪你。」 他转过身去不愿面对她的脸,原来她真的做那勾引男人的贱事。 「怎?那是谁在嚼舌根?」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相当好呢!连家里的奴仆都 不知道她去哪里。 「嚼舌根?」「下贱」这两个字从他心头冒起,但他勉强压抑下去。「你应 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相公此言差矣!那句话说的是作坏事,我又不是去作坏事。」她完全不清 楚状况。 「好一句不是作坏事。」他转过身重新面对她。「白莲,我今天总算看清你 了。」愤怒的情绪已经占据他的脑海。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感到事有蹊跷的她向后退了一步,双方呈现紧张的 对峙。 「我说这话什么意思!」他已经口不择言了。「白莲,你真贱。」 「刘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她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你凭什么骂我贱!」 委屈和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她强忍住亟欲出眶的泪水不让它落下。 「你真想装傻到底?好,我就明白告诉你。这一个月来你白莲的大名传遍南 山附近,让男人闻之丧胆!」他将她的手嫌恶地从衣袖上甩开:「我忘了你是狐 狸,欲海难填,一个相公哪里能满足你!」 「刘庆!你……你……」她抬起无力的手指着他向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失 落。 「我怎么?讲到你的心坎里吗?」他从鼻中哼了一声。「你现在就可以回南 山去,下用守在我身边了。」他终于爽快地发泄完心中的窝囊气。 她跪倒在地上,脑中一遍又一遍将他所说的事情前后连贯起来。 南山?白莲?男人? 事情的经过已经在她心中筑起一个粗略的架构。 她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有一个白莲在南山上魅惑男人?」 「正是!」既然她已经间接承认了就不消多说,他又背过身去。 她明白了,他以为那是她作的。 没想到他对她这么没信心,她叹了口气,直直走到他的面前,掏出衣袖中的 手绢丢在他脸上。「拿去,本来明天要送你的。」她的语气充满了失望。 「送我的?」他将手绢拿在手上看了一眼,上面绣满了「寿」字。 推算一下日期,明天是他的生日。 「老实跟你说好了,这一个月来我都在南山下学作菜,想明儿个给你祝寿用。」 她以极其冷淡的口气说道。 「什么?」那么在山上蛊惑男人的就不是她了? 他赶紧握住她的手想要道歉,却被她一把挥开。「我走了。」 「娘子,你要到哪里去?」他着急地问道。 「照你说的,南山。」说完后她纵身就要飞离。 「不,那不是妳,妳不可以去!」他赶紧将她抱住。「是我瞎说,我跟你道 歉!」 失望透顶的她根本不愿听他道歉。「放手。」她厉声命令道。 「不行,我不让你去。」对方既然冒她的名就一定有预谋。「敌暗我明,这 样太危险了!」 「我的死活与你无关,放手。」冷漠地说完后,她正准备念定身咒,却感到 腹部一阵疼痛。 怎么回事? 「你的死活当然与我有关,你是我的娘子啊!」没有察觉她脸上的异样,他 依旧紧紧地环抱她的纤腰,深怕一松手她就会飞去南山。 「我是你的娘子,哈哈,你还记得嘛!」眼中强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滑下双颊, 他刚才的话已经深深伤害了她。「为什么怀疑我?为什么?」真是不可原谅! 「娘子,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他急急想为自己辩解。 「住口,我不想听了。」她念动定身咒将他定在原地,又将他的双手拨开。 「我现在去南山收拾假白莲,以后……」 又是一阵痉挛从腹部传来,她咬着银牙勉强忍住。「以后也不会在你面前出 现……」她抱着肚子重新起身准备前注南山会会假白莲。 「娘子,我不该怀疑你的,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开 玩笑!」他知道她在呕气。 「住口,我可是白狐村第一高手,还要你这凡夫多嘴!」为了自己的名誉她 定要放手一搏! 「娘子,我爱你啊!」被定住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的愤怒,赶紧将这句 话喊出口。 「爱我?」用言语伤害她就是爱她的表现吗?她又笑又哭地指责他。「爱不 能存在怀疑之中的,刘庆!」 「我说过了,那是……」天大的误会啊! 「今天我给你绣了手绢所以你相信我,改天呢?如果不是你生日又有人说我, 你是不是又要怀疑我了?」 他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她悲伤地摇头。「刘庆,我对你……」又是一阵剧痛 阻止了她的发言。 糟糕,肚子怎么越来越疼了? 她抱着肚子蹲了下来,额上冒出斗大的汗珠。 「娘子,快些解开我的定身咒啊!」见她苍白的脸色发觉不对劲了,他急忙 喊着。 第一次感到自己无用之至,一个小小的定身咒就将他困住了。 她感到千万支针在腹上扎着,好难过, 大概是今天的震怒动了胎气! 推想到这点的她倒吸一口冷气,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娘子,快些解开我的……」 「嗯。」她勉强站起身来准备解开他的定身咒,手还来不及指向他,就被腹 中传来的痉挛镇住。 好痛,她忍不住昏了过去。 「娘子!」当她昏厥时法术也失灵了,他赶紧将她抱进房中歇息。 从她股间流出一大片暗红的血液。 「唔……」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白莲发出痛苦的喘息声,刘庆赶紧关心地问 道。「娘子,你还好吗?」 「我……」她用手抚了一下腹部,原本应该有新生命在其中孕育的震动却消 失了。「孩子没了。」她尽量以平淡的口气说道。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孩子没了?」从没听过她有孩子了呀! 「相公,我有喜了。」 她叹了口气,原本想在他生日当天给他一个惊喜才忍到现在没说出口。「可 是孩子……没了。」她强忍着眶中盈盈欲坠的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天啊!」他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掴了一巴掌。「我作了什么,天啊!」 如果不是他怀疑她,怎会让事情到如此地步? 自责填满他的心房,他感到-阵郁闷的疼痛感。 「相公!不是你的错!」在他还没刮自己第二下耳光时她起身握住他的手。 「是我自己不好,怀了身孕还不注意些,才会……」她的眼泪终于滑下双颊。 「不是,都是那冒你之名的家伙害的。」他将双拳紧握。「若是被我找到, 非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要不是那假白莲,哪有今天的风波! 「对,将她碎尸万段!」说到假冒的白莲,她的心火就冒起了。「我现在就 找她算帐去。」她翻身准备下床,又是一阵昏厥感袭来。 「娘子,你刚小产,就多休息吧!」他心疼地将她扶上床躺平。 「我……真是没用。」她咬紧下唇开始没来由的哭泣。 讨厌的宿命,身为雌性就是要传宗接代。 「别哭别哭,我在这儿陪你呢!」他坐在床沿为她轻拭泪水,现在除了静静 陪她以外也不知道该作什么了。 这件事让他相当难过,毕竟他差一点儿就要当父亲了。 一对相同心碎的父母守着凝重的沉默,那失去的生命怎么样也唤不回了。 蜡烛的焰越烧越微弱,直到光芒逐渐消失…… 「娘子,你睡着了吗?」不愿起身点燃蜡烛的他低声问道。 「还没……」哪有办法睡着呢? 「那孩子福分太大了,咱们不配拥有他。」他的唇循着黑暗中她瞳中发出的 光芒附上她的樱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还有机会吗?」她又忍不住哭泣了。 「当然有!」他坐到她的身边。「把身子养好,以后你要几个孩子都没问题。」 「讨厌。」她将头依偎在他怀中,并肩躺在床上。「真的要几个孩子都可以?」 「当然。」他很爽快地回答。 「嗯。」她将棉被盖在身上翻过身去,他也跟着闭上眼睛。 辗转难眠,隐约又听见她啜泣的声音。 心。。。。。好痛。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