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香烟灰(3) 鲁火种的大字报轰动了武汉三镇,人们从各个角落赶过来,如饥似渴地阅读 并一字不落地抄录。大街上的高音喇叭反复播送这张大字报。尤其是夜晚的播音, 女播音员柳燕妮那一口抑扬顿挫的普通话,特别清亮圆润,仿佛来自于天庭,大 街上的人们不禁驻足聆听,仰望北斗星,心潮起伏,潸然泪下。詹国滨首先在某 个夜晚的街道上被播音所震动,接着他也跑到展览馆的广场上,挤在人群之中, 抄录了鲁火种的大字报。詹国滨忽然感觉自己有一点严肃起来,对眼前的" 文化 大革命" 有了一种切实的理解。詹国滨佩服地想:到底是市一中的学生啊!于是 就跟定了鲁火种。好在鲁火种大字报写得多,特别需要有人提着糨糊桶紧随左右 到处张贴。詹国滨心甘情愿为鲁火种提糨糊桶。 红旗大楼的围攻战久战不决,眼看太阳西下了,造反派们越来越急躁,大呼 小叫地调兵遣将,居然有一架机关枪被运送过来,围观的老百姓吓得纷纷后退。 鲁火种皱紧了他的愁眉。这一天的夕阳是格外的明亮多彩,落日余晖把红旗大楼 涂抹得金光耀眼。就在这某一刻,詹国滨那双四处游弋的眼睛忽然落在了红旗大 楼后侧的梧桐树上。这是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生长在紧邻红旗大楼的长江日报 社院子里,是詹国滨非常熟悉的一棵大树,因为詹国滨的父亲是长江日报社的校 对员,出于对工作的认真负责,也出于尽量节省自家电费水费墨水纸张等等,詹 家父子几人长期以社为家,詹国滨从小学到初中所有的家庭作业,几乎都是在报 社完成的。他和弟弟爬在树上,掏屋檐里头的麻雀窝,次数多得简直数不胜数。 就是这一刻!这一刻金光闪闪的落日余晖光临这颗法国梧桐,使它浅绿泛银,生 机勃勃,满树荣光,耀人眼目,詹国滨年轻懵懂的眼睛,突然惊醒了。他直直盯 着这棵大树,瞳孔深处放射出比阳光更为强烈的光芒。 詹国滨的眼睛极为短促地眨动,粗气喘喘,心在激烈地往喉咙外面跳跃。他 对鲁火种说:" 你——看——看看我的。" 詹国滨都结巴了。鲁火种还没有反应 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詹国滨急煎煎一头扎进了人群。 冒险过程正如詹国滨平常掏麻雀窝一样顺利。他眨眼之间就上了树,然后吊 在梧桐树的一支巨臂上,晃悠了几下,脚尖便勾住了红旗大楼三楼的一个狭小通 风口。心想事成的童话发生了:通风口的百叶窗被詹国滨的脚尖一踹就应声垮掉 ;而詹国滨精瘦的身体,居然还可以缩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再凭借两支墙钉的 爪力,他就壁虎一般灵巧地滑进了红旗大楼。 一面造反派的鲜红旗帜,突然出现在红旗大楼的楼顶。詹国滨高举旗帜,挥 舞跳跃,朝下面拼命叫喊了一声:" 鲁火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