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 席在恩回到到学校的时候,心事重重。 她很希望寒假长些更长些。 时间老人从从容容的,从来不会因为一丁点的小事改变自己的好心情。它只是笑 看世人为它痴狂。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时间老人那样从容不迫的,永不改变的了。 席在恩不愿意再见到陈力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于田秀芬的承诺,在世人眼里,可能会认为只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没有人会知 道,对于席在恩,那是一句重若千斤的承诺。 席在恩常常恨自己,太过于理智。 很多人都说,热恋中的女人会像发了烧一样的,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晕头转向。席 在恩的确在发烧,而且在发高烧,自从认识了陈力军,她完全的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也完全的相信他会给她一生的幸福。 因为二十年来,她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身心完全的、彻底的放松。她才 会有真心的、开心的幸福和欢喜。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她的整个天空。 她就生活在他的天空之下,不必担心阴睛圆缺,不必担心风雨闪电,她把自己整 个的身心,都交给了他来打理。 她愿意他为自己打理一生。 自从答应了田秀芬之后,席在恩日日夜夜不能入睡。她清楚的意识到,无论自己 是生是死,都与陈力军无缘了。 席在恩很怕见到陈力军。怕见到他的眼神,怕见到他的关怀。 她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正心事重重的闷头行 走着,忽然被一个人打断了:“同学,麻烦问一下,请问吉春工业大学的黄金学院怎 么走?” 黄金学院?席在恩愣了一下,她从没听说过吉春工业大学还有这么个学院。 “没听说过。”席在恩说。 “能不能帮忙找一下?”那男生期期艾艾的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找去吧。”席在恩有些不耐烦,本来她今天的心情就糟透了。 “我不认识路。”那男生说。 “你边走边问好了。” “你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啊?我可是在你们的地盘上,怎么这么不友好呢?”那男 生依然不温不火。 席在恩只好压下火,她很少冲陌生人发火的,今天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么大的火气。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她只好亲自带那人去找,领着他在校园里转了足足一个小时, 才知道他找的那个人并不在这个校园的,而是吉春工业大学的一个分校。 席在恩遗憾的说:“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分校在哪里。” 那男生倒全然不在乎:“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席在恩。”席在恩顺口说了出来。 “席在恩,哦,谢谢。我送你回去吧。”那男生说。 “不用了,我就住在这里。”席在恩指指四公寓说。 “哦,就住在这里了,几楼啊?” “109 。”席在恩自然而然的说,刚一说完,她忽然间意识到一些问题了,“你 问这个干嘛?” “以后可以来找你啊。”那男生说,“我是吉春警校的。” 一听是警校的,席在恩才没有冲他发火。 席在恩这个人很是奇怪,她打小对穿制服的太有好感了,不是一般的好感,是打 心里由衷的亲近的那种好感。 席在恩没有再问,扭头就要进去。 临走之前还冲那男生笑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最好穿着警服,要不然我可不 客气了。” 那男生向她挥挥手:“好啊,再见。” “再见。”席在恩挥挥手,正要回寝室。 “席在恩。” “哎。”听到有人叫,席在恩扭头一看,是陈力军。“哥,你回来啦。” “是啊。” 那警校的学生还没有走,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陈力军的背影,却没有注意到陈力 军已经把他看了好几遍。 “那个人是谁啊?”陈力军问。 “一个警校的学生,来找人的。”席在恩说。 “他好像蛮喜欢你的哟。” “你说什么呢?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以为你喜欢我,就人人都会喜欢我啊。”席 在恩说。 陈力军没说什么,他仅仅凭这一次的观察,就知道那个警校的学生一定还会来找 席在恩:“你以后不要见他。” “我干嘛要见他?他也不是来找我的,以后遇见了还不一定认识呢。”席在恩觉 得陈力军纯粹是恺人忧天。 “在恩。” “你就那么喜欢穿制服的吗?” “是啊,喜欢,特喜欢。” “如果我不是军人,你也会喜欢我吗?” “不一定。因为我打小就发誓一定会嫁给军人的。” “幸好我上了军校。”陈力军笑了,“本来考上军校的时候我还挺不乐意的呢。” “你不喜欢上军校啊?” “是啊,不是告诉你,我报的是琴岛海洋大学。是因为空军第三航天学院第一次 招生,并没有从报考军校的学生中录取,而是从报考普校的学生中选取的。”“原来 是这样啊。”席在恩有些失望,她喜欢那种纯粹的军人。她天生对一件事物有着特别 专一的爱好。不喜欢的东西,就是真的不喜欢,一丁点也不在意,一旦喜欢了,就会 绝对的,纯粹的去喜欢着。比如说几何,她只要听老师讲一遍,马上就会全明白了。 然而对于物理,她从初一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了,她仍然云山不知雾。天知道她当 时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专业。她真是一个天生的叛逆者。她所有考试成绩目前都 仅仅处在及格线上——六十分。 “你吃醋了。”席在恩笑起来。 “那很好笑吗?” “你不相信我吗?” “不知道,只是每次见到你,总是担心会失去你。”陈力军说。 “我知道。”席在恩低下了头,心想: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从第一天相遇, 就预备着分手,刚刚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以一生一世的相守,转眼间,又要分手。 席在恩想过了,她不想告诉陈力军所有的一切,因为即使他知道了,不顾一切的 要娶她,她也不能放弃一切的去嫁给她。田秀芬说的没错,她不仅给了她生命,也给 了她今天的一切,她不能丢弃她,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无论生还是死,这一生,她都是田秀芬的了。她给了她生命,她要拿一生去偿还。 包括失去爱情。 二十年来,田秀芬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她:她是田秀芬的,她只属于田秀芬一 个人。从小开始,田秀芬已经在席在恩的骨髓里打下了深深的铬印。 她要好好的享受着这短短三年的生活,她用二十年的时间赢得了今天,却只有三 年的时间让她享受爱情,享受幸福,享受快乐。 席在恩不想过早的失去这来之不易的人。 虽然田秀芬一再的对她说,欺骗一个男人,会导致如何如何的不幸,甚至祸及家 人。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有男生对席在恩好一点,席在恩就会恼怒,会跟那 男生吵架,直到他不再理睬自己为止。 她曾经对爱情充满了恐惧。 然而从她第一眼看到陈力军的那天起,她把一切都忘记了,除了爱。 她没有欺骗陈力军,她是真的爱他,她也是真的想嫁给他。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不安和恐惧,她爱他,就像别的女人爱自己的 父亲,爱自己的兄长,爱自己的丈夫一样,自然而然的爱着他。和他在一起,总是那 样的亲近。 她宁愿有一天,离开他的时候,他真的会杀了自己,她情愿死在他的怀抱里。既 然不得不放弃。 她宁愿他将来会恨自己一生一世,也不愿意就此放手,他是上帝派给她的天使, 为什么只有这么短暂?她不能忍受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用一个羸弱的身体承担一个山一样的诺言。然后和心爱的人在 一起,对着他笑,在自己的心里,却在哭泣着。 “你为什么就不是我的亲哥哥呢?或者我有一个亲哥哥该多好啊。”席在恩说。 “又犯傻了,没有亲哥哥,你得找你妈要去。”陈力军爱抚的点点她的小脑袋瓜, 不知她又在瞎想些什么,有事没事的就要亲哥哥,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哥哥的。她怎么 对一个哥哥的愿望就那么的强烈呢?一个亲哥哥,对于她就是那么的重要吗? 是啊,一个女人有时候有一个亲哥哥,确实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如果席在恩有一个亲哥哥,她可以不必十岁起,就一个人守在偌大的果园里,在 黑漆漆的夜里听着鬼的脚步声,以致于神经衰弱;如果她有个亲哥哥,她可以不必在 奶奶离开的三年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守着窗棂不敢睡觉,为了怕人家偷了弟弟妹妹 去;有个亲哥哥,她想爱谁就爱谁,不必担心母亲会无人照顾。 陈力军当然不知道,席在恩如果有个亲哥哥,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全身心的爱着他, 并嫁给他。 他之所以会失去她,是因为她没有亲哥哥。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做你的亲妹妹。”席在恩说,至少不能一生一世在一起, 毕竟还是亲人,她可以在任何她想见到他的时候,都能见到他。 “不,真有来生,我还要像现在这样的爱着你。”陈力军说。 “傻子。” “我就是傻子,见到你,不傻也就变傻了。” “真是个傻子!”席在恩说。 陈力军并不生气。 他看到席在恩生气的样子很好笑,不管她高兴也好,生气也好,只要是冲着他, 他都高兴。 “我们一毕业就结婚,你刚刚够年龄。” “你说什么呀?”席在恩吓了一跳。 “我都想过了。一毕业我们就结婚,然后我争取在一年的时间里在我工作的地方 给你安排好,你就过去。你只要辛苦一年就好了。我还是不放心你,毕业以后你可以 不要工作,在你妈那里住上一年,让你妈妈给你做饭,以后到我那里了,我可以给你 做饭了。” “你在说什么呢?”席在恩更加惊讶,“你以为我一个人真的不能生活吗?” “不是,只是担心你嘛,瞧你这么小,搬个煤气罐都搬不动,家里的事情那么多, 万一摔倒了怎么办?”陈力军说。 “你都在想什么呢?”席在恩叫了起来,“那我不成了废物了吗?那我还活着干 嘛啊。” “为了爱我,也为了让我爱着。”陈力军说。 席在恩哭了。她不知道陈力军已经为了结婚以后的事想了这么多。她更不知道原 来他竟然要负担自己的一生一世,虽然他不清楚自己的病情,不知道自己的苦处,可 是他已经预备了要负担自己的一生一世。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任由泪水自由的流淌。 妈妈,我要嫁给他,我要嫁给他!席在恩在心里不停的叫着。妈妈! “又怎么了?” “没什么,太感动了,让我哭一会吧。” “不要哭了。” “我现在很想哭,你不要吵,就让我哭会儿吧。” 陈力军就静静的扶着她,让她好好的哭个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心里,他有 时候分不清她是自己的女人,还是女儿。有时候,他会把她当作他最爱的女人去体贴 她,有时候,他会把她当作自己心爱的女儿去疼爱她。 席在恩在陈力军和母亲之间反反复复的做着选择。 有时候她就想:不管了,就要嫁给他,就要和他在一起,就要跟他走,妈妈要伤 心就让她伤心好了。 有时候她就骂自己:一个人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放弃,不是禽兽不如的吗?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个亲哥哥呢? 有一天,席在恩思虑了很久,对自己说:如果身体好了,她就选择母亲;如果身 体一直这样,她就选择陈力军。 这是一个新的誓言。 席在恩知道这样的想法对陈力军来说,是完全不公平的,她把自己病弱的躯体交 给陈力军去负担,却让一个健康的身体去负担自己的母亲。 她还是在自己的心里这样暗暗发誓。 毕竟她从生下来二十年了,身体一直这样,从来没有改变过,虽然说比从前好一 些了,她不相信自己会突然间在一瞬间好起来。 她始终相信,她和陈力军在一起的机率要大多得多。 事情往往事于愿违。 一个人活着,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誓言。 对于席在恩来说,誓言总是那样的有效。 席在恩后来常常在梦里对陈力军说:“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一个人不要轻易的发下誓言。有时候誓言往往是有效的,有效的 叫你难以置信。 本来席在恩已经轻松的心情,在选择间慢慢的沉痛起来。 一天早晨,席在恩躺在床上,不想起床去上课,忽然间就听到田秀芬在自己的耳 边生气的说:“在恩,快起床,你这么懒,我怎么办呢?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席在恩恐慌的跳起来了,急忙忙的穿上衣服,到一教去上课。 上楼梯的时候,席在恩就有些头晕了,一个男生看到她,走过来问:“同学,你 没事吧?你好像生病了。” “没事,谢谢。”席在恩感激的对那男生说,一个人坚持上了三楼,在教室里坐 下来。 刚坐下一会儿,席在恩眼前忽然间一黑,有些模糊了。 席在恩急忙起身,想回寝室里休息一下,眼前已经一片黑暗了,她只好扶着墙, 慢慢的走着。 一个男生看到,很担心的问:“同学,你不要紧吧?” “没事,谢谢。” “还是送你到医院去吧。”那男生说。 “不用,我回去躺会儿就好了。” 那男生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才离开了。 在下楼梯的时候,席在恩遇上了同系的两个女生,她们正好拾级而上,迎面看到 席在恩脸色不好:“席在恩,你没事吧?” “没事。”席在恩刚说完,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席在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白求恩医院了。 张红美看到她醒了,大叫起来:“在恩醒了,在恩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席在恩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张红美说:“你晕倒在楼梯上了,被人看到,告诉了老师,老师把你送到学校的 医院,已经没有呼吸了。又把你转到这里来,医生抢救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心跳了。” “你太夸张了。”席在恩笑了笑。 “还夸张呢。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给你家里了,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了。” “你疯了吗?谁让他下病危通知书给家里的!”席在恩大怒起来。 “你这里没有亲属,万一你出了事,谁敢承担啊?一开始我也没让老师下通知书, 以为你会醒过来,可医生拿那么长的针扎你,都是血,你都没动,后来用电电你,你 都没反应。都好几个小时了,你还是一点呼吸没有,一点心跳没有,不下病危通知书 怎么办呢?” 席在恩听了,冷静了些,知道这是必须的。 她还是很生气:“那也不能下病危通知书啊,会把家里人吓坏的!要是家里出了 什么事,那怎么办呢?” 家里确实是一团糟了。田秀芬当时就晕倒了,在家里挂了三天的葡萄糖。 席东水幽灵般的上了火车,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从火车上下来,破天荒的头一次 打了出租车。一上车,冲着司机喊:“快,快,快!我女儿没命了!” 司机吃惊的问:“去哪里啊?” 席东水哭了起来。一个堂堂的男人,一个十七岁就失去父亲,靠一个人支持着那 么大的一大家子的男人,在受冻挨饿的时候没有哭过,在失去前途的时候没有哭过, 现在却像一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快,快,快!我女儿没命了!”他反反复复的就 是这一句话。 司机师傅只好慢慢的开着车,小心的问他。 老半天,席东水才想起来:“吉春工业大学。” 司机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了吉春工业大学的校门口。 那时席在恩已经完全康复了。 所说的完全康复,的的确确是完全康复。她以前的种种症状,完全的、彻底的消 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标准健康的、正常的女人。 这就是命运。席在恩为自己的誓言应该付出的代价。 不过,席在恩此时还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经真正的成为了一个正常的人。 席东水没有去找老师。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不愿意相信女儿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完全的消失了。 他失魂落魄的到了席在恩的公寓,请传达室的阿姨喊席在恩出来。 传达室的阿姨也知道席在恩的事,劝了他一会儿,当时她还不知道席在恩已经回 来了。医生本来要她留院检查的。 席在恩担心家里会有人来,找不到她,坚持回了学校:“放心,我死不了的。” 她冲着老师生气的说。 果然席东水就来了。 一看到她,席东水两只眼睛傻了似的看也看不够,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又小心 的捏了捏她的手。席东水不是一个温情的父亲,父女两个从来没有一次真正接触的行 为。这曾让席在恩伤心了很多年。每每看到自己的妹妹们娇滴滴的在父亲面前撒娇, 或是要父亲抱。席在恩就以为自己不是父亲生的。 席在恩觉得从自己记事起,她已经作为父亲的同事,或是接班人似的,每次谈话 就跟办交接手续似的。 今天的父亲才是真的父亲,是自己这二十年来所看到的一个真正的父亲。 “你,你……” “我没事,爹,不过是有些头晕,老师太年轻了,是我的师兄,不过比我大两届, 不懂事,乱处理事,你放心好了,我已经骂过他了。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 在白求恩医院的时候,当时还有其它学校领导在场,并不仅仅是那个年轻的“不 懂事”的师兄处理的这件事,当时的这种处理,并没有什么不妥。事情已经过去了, 席在恩不想再让父亲担惊受怕,只好把过错全推在师兄身上。 “我在家里不也那样吗?躺了一会儿就好了。”虽然席在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 三天三夜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会醒来,但她此时明白,这件事情不能让父亲知道,为 她担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是否会突然间睡去,再也不 能够醒来。 她决定,还是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 席东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生老师的气:“学校怎么会让那 么年轻的人当老师呢,要把家里人吓死了。你妈还在家里打葡萄糖呢,不知道好了没 有?” “我们去给妈打电话告诉她一声吧。” 两个人去学校的小卖部打完电话,又去快餐厅吃饭。席东水一路上三十多个小时 没吃过一口饭了。席在恩看着父亲放下心来,竟吃了满满三大碗米饭。 “爹,你明天回去吧。我就那样,睡一会儿就好了。妈还不定咋样呢,奶奶也会 受惊的,你明天就坐火车回去照顾她们吧。” 席东水想了想就答应了,他并不知道席在恩的病情,因为席在恩确实常常昏厥, 挂上葡萄糖又好了。在他认为不过是身体虚些罢了,很多医院的医生都是这么说的。 他有些恼恨老师,这么丁点事,让家里吓得鸡飞狗跳的。 “行,那我明天就回去。我带了两千块钱,本来是准备给你处理后事的,你妈说 就在这里火化了,把骨灰带回去。既然你好了,钱还是给你,你留着补补身子。以后 别让你老师再发那样的电报了。” “知道了,我会找他的。” 那个师兄老师本来想让席东水过去,跟他商量让席在恩休学的事。 席在恩一口回绝了,竟自带着父亲去了学校的招待所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席东水坐上了回琴岛的火车。 席在恩一个人去了老师那里:“老师,我要告诉你三件事。第一,我一定会活到 拿毕业证书。第二,我决不会休学。第三,即使我真的在毕业前死了,也决不能再给 家里下病危通知书,只能说病重。你记清楚了,再有下一次,我并不因为你是老师而 原谅你。”说完留下目瞪口呆的老师转身离去。 那个年轻的老师只好叹息,对她毫无办法。 过了两天,陈力军来了,原来他们到外地出差去了。他一回来,当天晚上就来找 席在恩。 席在恩刚要出去。张红美拦住了她:“你等会儿,我先去,我有话对他说。” 席在恩很奇怪,张红美有什么话对他说呢?以前从来没有过。 席在恩不知道自己因为这次的变故,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了,虽然不是很 严重,对张红美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她根本不 知道,席在恩在生生死死中,早已徘徊了二十年,早已对生死淡漠了。 张红美没想到的是:席在恩对自己的真正病情,并没有告诉陈力军,在陈力军的 心中,她也不过是虚弱些而已,并不知道她会经常的有那么严重的病情。 张红美给陈力军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陈力军一下子呆了:他怎么办,怎么 办?以后结了婚,如果万一自己不在眼前,那她一个人睡了过去,抢救不及时醒不过 来怎么办? 当席在恩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一米七六的男人,穿着军装,泪汪汪的看 着她。 “你怎么啦?才几天没看到我就想成这样了,真是没出息。”席在恩说。 “我不想当兵了。” “你疯了?” “我说真的,我要照顾你。” “你忘记了,我只喜欢军人,我是因为你的军装才爱你的,你脱下来了,叫我去 爱别人啊。”席在恩笑了笑。她知道张红美为什么要见陈力军了,她知道她是一片好 心,却暗暗责备她好心办坏事。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就是因为爱军装才爱你的,不是因为爱你才爱军装的。”席在恩说。 “我发过誓的,非军人不嫁。” 席在恩想,幸亏自己没有告诉张红美,五年前在还没有认识陈力军的时候就已经 爱上他了。 有谁会相信奇迹呢?有谁会相信诺言呢?所有的人,看过王子吻醒公主的故事, 就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童话。 席在恩,会把童话当成生活。 很多年以后,席在恩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完全的恢复了健康。 她一直生活在压抑和期望之中,她把自己深锁着。 然而,她遇到了陈力军,他没有给她一点的负担,他是要用自己来完全的负担着 她。他让她完全的放松了,在他的呵护之下,她释放了自己的整个身心,她是迎着光 明和幸福而去的。 因为他,她抛弃了所有的不幸和压抑。因为他,她已经忘记了所有的期待和梦想。 她完全的,坦荡荡的生活在他的保护之下。她不必再为任何的事情担忧。只要有 他在,她就会快乐,就会幸福。所以,她内心的一切沉重,都被幸福取而代之了。所 以,她愿意活过来,愿意留恋这个本来她早已不再留恋的世界。 他总是要她活着。活的开心,活的幸福。 他愿意为她承担一切。 陈力军紧紧的抱着她,突然说:“一毕业就结婚吧。” “你真是疯了。”席在恩说。他是真的爱她,没有因为她的病而嫌弃她,反而预 备自己来承担更多的负担。她心里又是幸福又是心酸。 此时此刻她认为全世界的女人,不会有人比她更幸福。 “谢谢,有你这一句话,我一辈子足够了。谢谢。”席在恩已是泪流满面。“将 来不管怎能么样,出现什么事情,就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活着。” 那是1997年。 那一年里,香港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 愿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就此停住,不再流转。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