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矿里不安全 萧石趁我们说话的时候把口袋里的采访机打开了,听矿主这们说,就上来问, 说为什么他们这里私矿这么多,这么多私矿,怎么保证质量?打点上面又是什么 意思?矿主倒是很" 坦诚" ,说他开矿已经好多年了,但手续一直办不下来,原 因是办个合法手续要花好多钱;另外,他们的采矿规模也达不到国家规定的年生 产能力。但他们开黑矿必须和乡政府及当地有关部门搞好关系,否则根本开不成。 只有这样,风声紧时就有上面的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才不会出事。矿主最后总结 :" 我们有关系,干这活不用怕有风险,所以这里开矿的人多,客人要货比三家, 我们当然要有保证。" 萧石和我提出要去矿上看看,矿主坚持反对,说一般情况下,矿里是不让外 人去的,如果有心买煤,就去煤场看货,他说:" 反正你们买的是煤,只要煤的 质量好,矿里什么样看了又有什么用?" 这个矿主的话让我们俩都很兴奋,就凭他的这个话,这篇稿子就完全可以写 成一个能获全国大奖的新闻。我们告别了那个矿主,马上开车去县政府,县委书 记不在,一个副县长接待了我们,我们亮出记者身份,说明了炎庄私煤的情况, 那个副县长张嘴结舌了半天,最后说他会调查此事,然后就要安排饭,我们明确 表示要走不吃了,他送我们出来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现在基层的工作 很难干,我们要有成绩,要脱贫致富,要在现有的资源上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有 些事情就不能不开放搞活,都不容易,大家互相理解,怎么说都是乡里乡亲,城 里人乡下人,拉起手就是一家人,不要互相拆台就好了。" 这个副县长不知道,他语重心长的话都被萧石口袋里的录音机录下来了。回 去的路上,萧石兴奋的说:" 李哥,我看,他们这次的黑煤矿的事情已经是证据 确凿板上钉钉了,里面一定还有大文章可以做,咱们俩只要把稿写好,相信一定 会引起轰动。" 下午,我在家写内参的时候,老总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说内参先不要写了。 我们去的炎庄所属的县长、县委书记听副县长汇报了我们去的事后,非常重视, 已经开始下大力整改了,听说行动雷厉风行,私煤矿一夜间就被封了三十多个, 王、陈两家大户都被当地派出所收监了,听说还没收了很多私煤矿里的设备,那 几名工伤人员县长已经下了明确指示,要帮助他们索得该得的赔偿,坏事已经变 成好事。老总指示我,马上再去一次,与当地政府联系,补写一篇以正面报道这 一事件为主的新闻。 以我多年搞新闻的经验,我当然知道,老总态度突然转变,只有一种可能, 有高层向下施压,炎庄多年来一直做为典型先进村存在,把他整倒,肯定会有人 不舒服,但老总发话了,也只能照办。 萧石对此事保留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里不是那么简单,以他老家的情况 来看,私煤被封根本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很可能只不过是私矿主与当地政府联合 推出的一招缓兵之计,这并不能说明真的要堵住这个口子。 我对萧石的看法比较赞同,但是老总发话,也不能不去。我要萧石稳住,替 我把内参没写完的地方补上,等我回来再看,我自己先去一趟,再了解一下情况。 当我再去的时候,和第一次大不一样。县长、县委书记还有上次那个副县长 及县里的主管领导们都亲自在门口迎接,并且备下了一顿很丰盛的酒席,硬着头 皮我和他们坐在一起,当问及如何处理私煤矿一事时,县长拍着胸脯说:" 一夜 之间扫平了他们。所有的私矿全部封掉,对那些顶风上的人,我们给他们三条选 择,罚款拘留和判刑,您放心,下次我们再邀请您和电视台的人来这里视察,到 时您看吧,再有一座私煤矿还开着,我就把头顶这乌纱帽摘下来,亲自给主管市 长送去。" 我问他们,对于那些私煤大户如王、陈两家如何处理,是否会判刑。县公安 局的一个领导说这个很难定刑,如果要判刑,就要测量私开矿对资源的破坏" 量 " ,测量有一个难点,很多矿主说这矿是以前就开过的,有的矿还是互相转包, 调查起来难度太大。我又问他,这么多年来,抓这种黑矿的黑矿主抓了多少,有 没有一个曾判刑的。这位县公安局领导支吾了半天,最后承认,没有一个矿主被 判刑。 县委书记把话题接过去,说大家初次,先干为敬,以后欢迎我们多来视察指 导,写一些能真实反映县里工作的稿子,也欢迎多提意见以待改进之类的话,这 个话题就这样搁过去了。不过我已经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果然如我们所想, 其实县里根本就没有真抓。 晚上县里给我安排了招待所,但是我没有住进去。我去了附近一个老乡家, 继续了解情况。得知了很多与那次宴会上截然相反的信息。村民介绍说,所谓的 打击与整治其实就是罚款,王、陈两大户昨晚上被公安局传去,三十分钟不到全 出来了。他们都交了罚款,这些罚款全都有收据,不过,在这里罚款也就是放行。 私矿主们用来开煤窑的鼓风机、电动机等设备昨晚被抄了一次,但是今天很多都 搬回来了,拥有他们的私矿主各自交了500 元到1000元不等的罚款,其实这种事 在这里司空见惯,这种查与罚甚至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煤老板和某些职 能部门人员正是通过这一途径,建立了日益密切的联系。 我在晚上给萧石打了电话,萧石说那个断指的矿工又来了,说他要撤回上回 的申诉,因为村委会已经勒令矿主给他们把医药费报销了,还每个人补了两千元 的生活费,对这个结果他很满意,并说只要等手上伤好了,马上回去上工。 我告诉萧石,内参不要着急写完,这里又有了新情况,我要他等回去后再写 后半部分。电话刚放下,老总来了电话,问我怎么样?我明确的说,这里的情况 不是想象那么乐观,正面为主的报道不能写,我认为里面还有些问题要发掘。老 总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说要是这样,你就住一晚上先回来,把这些情况写进内 参里。再交给我审,由我上交给主管部门。 那天晚上,我在县招待所里房间电话不断响起,第一个是是县长打来的,县 长先是问我睡得怎样,接着又" 善意" 的提醒我,说没事不要出去走动,最近矿 里不太安全,私煤矿开了以后,很多流动人口进来了,为了怕我有什么事,他们 已经派县公安局专门派人在我的招待所,一是保护我的安全,二是有什么突发情 况随时听候我调遣。县长对我的照顾真是太周到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打开窗子, 看着楼下的警车停在那一闪一闪的,却有种被软禁的感觉,而县长话中的深意, 令人一深想有种不寒而粟的感觉。 第二个电话是安琪打来的,她问我在哪,又特别提醒我别忘了周六回她家吃 饭,她妈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桂鱼,接着又提醒我,听说矿里很复杂,矿主们大 都是有些黑背景的,要我一定小心,不要惹出什么事。我告诉她,放心吧,我现 在是县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平生第一次享受了有警车在楼下护卫的待遇,肯定不 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