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醒了 侯瑜在当时看到韩越跑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去找龙纪威。 他以为韩越会迟疑一下,会掂量掂量这件事的分量,毕竟韩越这么大人了,他 又参与过好几个绝密的军工项目,不会不知道擅闯机密重地的后果。 然而侯瑜没想到,韩越竟然真的带了几个手下,配着枪,开着车,就这么直截 了当跑过去了。 龙纪威一旦进入休眠,老龙也会失去意识和活动能力,他们会一起被移到九处 下设的研究所实验室。这个时候实验室是绝对的重地,十分机密并且危险,一方面 护卫着九处最大的王牌战力,另一方面防止老龙万一被惊动,在暴怒状态下瞬间放 出上千当量的冲击波。如果有人不了解这个危险的概念的话,那么举个直接的例子, 老龙暴走就相当于在□广场上引爆几千吨TNT 炸药,不论从破坏程度还是从政治意 义上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 因此当实验室尚未建设完毕的时候,龙纪威一旦进入休眠状态,就会和老龙一 起被当做极端危险的爆炸物,小心翼翼的护送到青海戈壁滩基地。在两年前龙纪威 被强行刺激醒的时候,青海戈壁基地爆发了猛烈的电磁爆炸,信号中断面积覆盖了 大半个青海省。当时的解释是太阳黑子活动引发耀斑暴发,造成百万用户电磁信号 异常。幸亏那时在戈壁滩沙漠里,很难想象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北京的话,会造成怎 样严重的国际舆论和政治后果。 所以上边针对龙纪威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当龙纪威自己判断情况不受控 制的时候,他可以强制老龙和自己一起进入休眠期。但是如果要叫醒他,那就必须 是某些他不得不出面的重大任务,还必须由屈指可数的几位大领导联合签字,下边 人才有权力在重重保障的情况下把他弄醒。 韩越参与过的几个军工项目都跟老龙这种生物大有联系,虽然韩家的人跟龙纪 威关系相当恶劣,但是真要算起来,他跟龙纪威打交道算是比较多的,也很熟悉唤 醒龙纪威所应当注意的几个步骤。 他用自己在军工项目中的特权搞来了一张假的许可,其实从公文到批复都是去 年已经过期的东西,但是除了他这个级别的少数人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出来。韩越 凭借这份过期的公文带人一路闯进了九处下属实验室——其过程用“闯”都已经是 夸张的了,因为他从头到尾几乎没怎么被阻拦,很多工作人员都以为他像前几次一 样,是带着某个机密任务来的,压根没想到韩越这次其实在干要掉脑袋的事情。 事后韩越想起,都觉得自己当时的勇气简直不可思议。研究所实验室被设在市 郊一座十分隐蔽的建筑里,一旦跨进研究所的门,任何人都有权力上来盘查他手里 的公文。只要有人发现那张公文是假的,不管是什么人,哪怕只是个站岗的,都有 权力当时掏出枪来把韩越毙掉。 但是他当时已经不知道害怕了,除了一心要把龙纪威从床上拎起来之外,其他 什么念头都没有。 其实那天韩越的运气算不上好,因为他一路畅通无阻的闯进了研究所的中心, 然后在进入龙纪威的“卧室”之前,正巧遇上了来检查工作的老于。 副部长老于是龙纪威的顶头上司。 虽然他这个上司当得十分郁闷,基本上完全无法阻止龙纪威去干那些违法乱纪 的事情,有时候还要给龙纪威收拾闯祸留下的烂摊子,有时候还要被老龙追来追去 的咬;但是他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如果要把龙纪威唤醒,他是那个一定要在公文 上签字的人! 事实上老于刚看到韩越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感到不对劲了。但是当时韩越的 表情太镇定,行为太冷静,以至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点点招呼了一声 :“哟小韩,有任务啊?” 韩越点点头,大步走过,一言不发。 老于突然觉得很奇怪,他望着韩越擦肩而过,下意识的伸出手:“你带许可了 吗,怎么我……” 话音未落就只见韩越突然反手一抓,整个把老于的肩膀卡了过来,同时一只手 伸到自己外套的开襟里,仿佛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下子顶住了老于的身体。 老于只觉得一下子被强行拧了过去,外人看来他就像是跟韩越勾肩搭背的站在 一起,但是只有他能感觉到,韩越外套底下的那个东西硬硬的抵着他前胸,那是一 把枪! 老于吓了一跳,还没叫出来,韩越压低声音厉喝道:“小声点!” 老于简直惊呆了,身不由己的被拽到房门前,紧接着韩越使了个眼色,他身后 立刻有个心腹手下把门推开,老于就这么被一步步挟持着,跟韩越一起走进了房间。 龙纪威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接了十几根管子,边上连接着很多精密仪器。老 龙缩成最微态的样子,约莫只有两根手指那样粗,盘踞在龙纪威床边的一个透明盖 子里呼呼大睡。 他们两人这边一走进来,那些手下全部退到了房间外,随即把门关上。 老于一下子挣脱出来,厉声道:“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韩越把枪拔出来指着老于,冷冷的道:“我要请龙处做一件事情,现在我要叫 醒他。如果你保持安静的话我保证你连一根头发都不少,但是如果你敢叫人,我绝 对先毙了你!你信不信?” 老于声音都颤抖了:“你要干什么?啊?你要叫龙纪威干什么?你知道这是要 掉脑袋的吗?”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没人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韩越把枪口猛的一 抬,老于条件反射的闭住了呼吸,只听他道:“不过你也放心,我叫他干的事情保 证不违反保密条例,也连累不到你。万一这件事闹起来,你尽管一口咬定是被我胁 迫的,要杀要剐都在我一人身上。” 老于破口大骂:“放屁!老子本来就是被你胁迫的!” 韩越笑了一下,把枪收回去,紧接着就在房间周围找他需要的东西,一边找一 边说:“你别紧张,放轻松点。其实就是我爱人病了,你知道是什么病吗?晚期胃 癌。已经扩散了。” 老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际上如果韩越说我要砍下龙纪威的头卖给 日本人,或者是我要劫持老龙卖给美国国防部,那么老于也许更好接受一些。他宁 愿相信韩越被美国人买通了要带着老龙叛国,也难以相信韩越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跑 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叫醒龙纪威去给他爱人治病。 这就像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劫匪冲进银行金库,用枪指着营业员,说别紧张,我 不需要很多钱,给我几毛就够了! 韩越到底是干这一行的人,很快就从房间周围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几个 银白色的手提箱,分别标记着不同的号码。他把这些手提箱摆放在龙纪威和老龙的 周围,开口全部往里,然后用镊子从培养皿里夹出几张枯黄的类似于枯叶一样的东 西,一股脑全塞进老龙那透明玻璃状的“窝”里。 老于看着他熟练的配制溶剂的动作,连头皮都炸起来了:“你不是吧?真要叫 他起来?!你知道万一老龙暴走的话我们都会在瞬间内被烤熟吗,他娘的老子现在 真想宰了你,宰了你!” 韩越把溶剂灌到针筒里,头也不回的说:“谁叫你运气不好,偏要在今天被我 撞见。” 他不顾老于在那拼命跳脚,用针筒对准龙纪威的动脉,直接一下子刺了进去, 随即把溶剂一滴不剩的打进了龙纪威的血管里。 几乎就在瞬间,龙纪威的身体小幅度的弹跳了一下。 在他睁开眼睛的同时,玻璃皿中的老龙猛的抬起头,就像冬眠被打搅的蛇类动 物一样,整个身体弯成一个倒U 。刹那间它全身上下发出一股不能用肉眼看见的高 速对撞冲击波,玻璃盖子啪的一声四分五裂,离它最近的老于就像是被人隔空打了 一拳,猛的趔趄了半步,紧接着血流哗的一下就从他鼻腔和耳朵里冒了出来。 韩越在青海基地经历过这个,刹那间他疼得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有什么温热 的液体猛的冲上头顶,紧接着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知道那是 血液往脑子里逆流,身体差点的人甚至有可能当时就会脑溢血。 这股疼痛一直持续了半分多钟,韩越什么都听不见,视线都痛得有点模糊,隐 约看见龙纪威从床上坐起来,懒懒的对老龙招了招手,好像用苗语喝斥了几句什么。 老龙欢快的从玻璃皿上一跃而起,半空中身体就长到了碗口那样粗,啪的一声盘到 龙纪威身上,亲热的蹭了蹭他的脸。 这玩意儿跳起来的时候,韩越刚才放在玻璃皿上的几片“枯叶”已经完全萎缩 了,就像瞬间被吸走了生命力一样,稍微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这么大的动静显然瞒不过外边的人,只听门被砰地一声狠狠撞开,很多工作人 员如临大敌的涌了进来,一看韩越跟老于在房间里,顿时都愣住了,也吃不准龙纪 威的意外苏醒是上边的命令,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些工作人员都是荷枪实弹的, 一个个僵持在那里,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龙纪威把扭动撒欢的老龙从脸上扯下来,懒洋洋的扔到一边,说:“没事,我 醒来吃个饭。” 老龙落在床上一秒钟,就飞快的扭到龙纪威腰上,看那亲热劲儿仿佛一秒钟也 不愿意离开似的。 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还觉得十分蹊跷,目光迟疑的在韩越和老于脸上扫来扫去: “那您们……” 韩越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的在那站着。老于看他一眼,咳了一声,说:“这… …这个情况我会向上边汇报的。” 龙纪威也十分散漫的摆摆手,说:“都出去吧,记得给我弄碗大排面,加点辣。” 在这里龙纪威说话比谁都管用,那几个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着 退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任务吗?”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时候,龙纪 威终于转向老于,开口问道。 老于心说这趟浑水可甭想让老子沾!于是一撇头,抱着手,装作没听见一样。 “没有任务,什么都没有。”韩越把针管轻轻放到玻璃皿上,抬起头看着龙纪 威,低声说:“是我擅自闯到这里把你叫起来的。” 龙纪威仿佛也有点惊讶,但是紧接着眼神就变了,仿佛觉得十分有趣:“哟, 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还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呢?” 韩越用力吸了口气,紧紧咬了下牙根,说:“我爱人生病了,晚期胃癌。你曾 经用老龙的微波控制过晚期脑癌的癌细胞扩散,我想你也应该能对付胃癌。你要是 能治好他,我要杀要剐随便你。”他指指门外,说:“我今天才到手的一份材料, 包括了侯家人收据信件、人情往来的各种证据,你不是一直在收集这些东西吗?你 要是想我现在就拿进来给你,一句话的事儿。” 龙纪威听他说完,有好几秒都没有说一句话,半晌他突然抬起头,问老于: “我睡了多久?” 老于愣了一下,随即很快的说:“两年一个月零八天。” “两年一个月零八天。”龙纪威低低的重复了一遍,随即笑了起来:“你看, 韩越,两年多过去了,我怎么知道你爱人还是不是两年前的那一个呢?” 韩越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一时愣了一下。 “如果你爱人还是两年前你在盘上公路上宁愿坠崖都要护着的那一个,那不用 说了,我能理解。”龙纪威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已经换了爱人, 现在还能为她做到冒着生命危险擅闯九处实验室的地步,那么我也没话说了,你韩 二少天生就是个情圣。我可不愿意陪着个情圣一块儿疯癫,你还是哪边凉快哪边去 吧。” 龙纪威开口前,韩越看上去十分镇定,其实手心已经紧张得捏了一把汗了。龙 纪威这番话就像是一剂强心针,一下子把韩越整个人打醒了,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 有点颤抖:“他……他姓楚,你应该知道吧?就是两年前的那个,你认识他的对吧?” 龙纪威古怪的看着韩越,那目光跟侯瑜看他的眼神差不多,就仿佛今天才第一 次认识韩越这么个人一样。 半晌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的、彻底的吐出来,缓缓的道:“我确实控制 过‘那一位’的晚期脑癌,但是过程十分侥幸,再来一次的话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成 功……你知道,这种东西万一一个不留神,不仅消除不了癌细胞,反而能把人的内 脏当场烤熟。” 韩越紧张得简直全身都要僵硬了,指甲深深刺进掌心的肌肉里,他却毫无察觉。 “虽然我的恩已经报完了,但如果是两年前盘山公路上那一个的话,我可以稍 微试试看。”龙纪威把再一次凑上来蹭他脸的老龙弹下去,漫不经心的说:“不过 成功的几率有限……半对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