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人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慢慢地走到她身边。青梅连忙把头低下。便听那 人问她:“你,是这附近的人么?” 青梅点点头,说:“是”,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见。 那人又问:“这个姓林的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青梅抬起头,刚想回答,忽然瞪大了眼睛。原来乡保林贵和管家林海竟然真的 手脚着地,一前一后地爬了过来—— 林贵爬到近前,高高捧着那块玉佩,磕头如捣蒜:“王爷!小人该死,小人罪 该万死,小人实在是不知道王爷在这里啊!……” 林海哆哆嗦嗦地跟在后边:“王爷,小的是个不长眼睛的,小的就是个野人, 不不,小的就是个猪,猪都不如……”又对手下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 快给白帝爷磕头?” 白帝……白帝?! 这一句真不啻晴天霹雳。林家的手下仿佛吓傻了。呆了一会,才“扑通”“扑 通”地跪下……青梅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微微哆嗦了一下,连忙也跪下了。 那人也不理会,只是冷冷地盯着林贵。林贵依然语无伦次地说着:“小人该死, 小人养的都是瞎子,竟然连王爷都认不出来……”那人听着听着,忽然“扑哧”一 笑,看看左右说:“你们听听,说了半天,他的错就是不认得我。” 说着神情一敛,便要发落。就在这时,那个一直看着天的山羊胡子中年人,忽 然疾步走到他身边,低声地说:“事涉栗王,王爷慎重。”因为离得近,青梅便听 得清清楚楚。 白帝看他一眼,便不言语。那中年人忽然对着林贵喝道:“说你笨也不冤枉你, 到现在你也没弄明白。”说着有意无意朝青梅瞟了一眼。 林贵这才如梦方醒,连忙爬到青梅脚下:“阮姑娘,好阮姑娘,我真是猪油蒙 了心,你老饶了我这回吧,成不?我,我给你磕头……” 林海也跟着爬过来。 青梅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看看平时像凶神似的人爬在自己脚底下,不知道怎 么办。 那中年人睨着青梅的神情,笑着说:“这位阮姑娘,既然都是乡里乡亲的,他 们也认错了,不如就饶了他们。你说呢?” 青梅这时才明白过来。她心里叹息,这本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又何必要来问她? 想着抬头又看白帝一眼,低声道:“全凭王爷做主就是。” 白帝便说:“既然阮姑娘这么说,那我就饶了你们。不过,你们记住,下次可 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林家的人连连磕头。 白帝略一点头:“行了。”想想又说:“好好对待阮姑娘,我还会差人回来查。” 林贵赶紧说:“王爷放心。” 白帝一笑,便转身要走。 青梅连忙叫:“王爷大恩,民女也没什么可报答的,请容民女给王爷磕几个头。” 说着便叩头。 白帝也不让,等青梅磕完了,伸手扶她起来。叹口气说:“委屈你了。” 青梅先愣了愣,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见他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才明白过 来。便说:“民女没什么可怨的。有王爷这句话,那就,那就……”说了好几遍 “那就”,到底那就怎么样,却也说不上来。 白帝看着青梅,好像想说什么,还没说,忽然小小的一个人影扑到青梅怀里: “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原来是小禩. 青梅看小禩一脸的汗,知道他肯定是从远处跑回来,便拉了他说:“小禩乖, 娘没事。刚才是有人想欺负娘,幸好有这位,这位恩人,小禩来,给恩人磕头。” 小禩便趴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白帝笑了,俯身去扶孩子,一边问青梅:“这是你的孩……”话说到一半,孩 子刚好抬起头来,脸对脸的瞬间,他猛然顿住,如着雷殛。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无 比,人踉跄地后退几步,仿佛摇摇欲坠。好几个侍从都惊呼一声“王爷”,抢上前 去作势要扶他。 白帝摆摆手,一双眼睛仍然盯着孩子。仿佛不相信似的,又往前走了两步,仔 细看了看,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惊是喜是悲。 青梅愣愣地看着,不明白何以有这样的变故。 这时候白帝却已经定回神,便问青梅:“这是你的孩子?” 青梅说:“是。”心里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是从尼姑庵里领来的? 白帝又问:“他多大了?” 小禩自己伸出五个手指头,说:“小禩五岁啦。” “小禩,小禩……”白帝喃喃地念了几声,仿佛还想说什么,那山羊胡子的中 年人忽然踏上一步,说:“王爷,吏部匡石两位大人还在等候议事。请王爷尽速回 府。” 白帝神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又看了那孩子几眼,这才转身朝马车走。 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问青梅:“你叫什么名字?” 青梅脸一红,低头道:“青梅。” 白帝点头,神情若有所思,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末了只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 “我叫子晟。” 青梅微微苦笑。天底下有几个人敢直呼白帝为子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