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青梅一怔,哑然地看着他。 胡山却误会了,他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走,你放心,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我在端州有所宅子,买来就是为了非常之需,连王爷都不知道。你就到那里去住。 我每年会从账上给你支去一千两银子,如果不够,也尽管问我要。但是记住,永远 都不要回帝都,也永远都不要再见王爷。” 青梅轻轻叹了口气,说:“胡先生,有劳费心了。我走可以,但是先生,有件 事情我想请教。” “请说。” “你要我走,是不是与这孩子有些关联?” 胡山说:“阮姑娘,这你不必问,你问了我也不会说。我只告诉你,你要想一 生平安,天家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青梅点头,说:“那好,那我就听先生的。不过——”顿了一顿,才说:“我 不去端州,我也不要先生的银子。” 胡山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青梅笑笑:“青梅有手有脚,天下之大,相信终有一个安身之所。” 胡山凝视青梅良久,然后说:“好。就随姑娘心意。但是门口有车,无论如何, 请容胡某送姑娘一程。” 青梅一笑,心想,都到这程度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不过要送就送罢。 可收拾的东西实在不多,一个小包袱就全打进了。临出门前,这才想起都还没 有和左邻右舍道过别。刚想和胡山商量说:“胡先生,我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叫… …” 话没说完,胡山脸色微变。青梅诧异地回过头去,就见一色纯白驷马拉的一辆 马车由远而近,上插玄色小旗,迎风招展,金线绣的凤鸟,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子晟从车上下来,见青梅就站在眼前,一手拿着个包裹,一手拉着小禩. 脸上 露出诧异的神情,问:“怎么,你这是?” 转眼又看见胡山站在她身后,脸色便微微一沉:“胡先生怎地也会在这里?” 胡山反而很镇定,说:“是。我来看看阮姑娘。我记得王爷昨天曾对我说,此 刻应当是在召见鹿州诸侯。” 这话说得很冲,竟颇有几分责难的意思。子晟阴沉地看了他一眼,胡山却一脸 不为所动的神情。有瞬间青梅以为他就要发作了,谁知他只是极忍耐地说:“胡先 生,这是我的一点私事。” 胡山脸一扬,朗声对道:“天家无私事。” 子晟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说得好,真不愧是胡先生。”胡山还要再说, 子晟摆摆手阻住他:“好了好了,先生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只不过想与阮姑娘 谈上一谈,好么?” 最后的一句,语气极软。胡山听了,许久都不说话,末了长叹一声,狠狠一跺 脚,转身便走。子晟也不以为意,甚至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青梅想不明白这胡山 到底是什么人,子晟对他竟这般忍让,一时看得发怔。 子晟见她愣着,就叫她一声:“阮姑娘。”青梅方省悟过来,连忙福了一福: “王爷请。” 到了屋里,端了张椅子过来请子晟坐了,这才跪下见礼:“民女叩见王爷。” 小禩也跟着跪了。 子晟笑笑,说:“起来坐着吧。你这么跪着,不好说话。” 青梅便站起来,找了个凳子放在下首,拿捏着坐了。才坐下,又站起来:“民 女给王爷沏茶。” 子晟一摆手:“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青梅这才坐下。心里揣度着,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想起方才胡山一再阻拦的 态度,仿佛是件要紧的事情,便不由得紧张。小禩走过来,依在青梅身边,闪着一 双眼睛,看看青梅,又看看子晟。 然而子晟却半天都没说话。手里拿着桌上小禩玩的一个碎布头做的小老虎,翻 来覆去地摆弄,眼睛也不看着青梅,好像在想着什么。他不说话,青梅也不敢问, 只好惴惴地等着。 等了很久,忽听子晟问:“这是你做的?” 青梅愣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问那个布老虎,连忙说:“是。穷人家小孩的玩 意儿,叫王爷见笑了。” 子晟却说:“做得挺好。我小时候我娘也给我做过。” 青梅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思忖了半天,才说: “王妃的手艺精致,自然不是民女可比的了。” 子晟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便把布老虎放回桌上。略顿了顿,又问:“你家里 就你们母子两个么?” 青梅答:“是。” “你爹娘呢?” “民女八岁的时候,爹娘就都过世了。” “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弟弟。听说跟着后娘改嫁了,十几年不见,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那你夫家呢?” 青梅脸一红,低声道:“民女还是待嫁之身。” “哦?”子晟眉毛一挑,看着小禩:“如此说来,这孩子是?” 青梅摸着小禩的头发,轻轻说:“小禩不是民女亲生。以前民女曾在附近净月 庵帮师太们洗衣度日,小禩本是庵里拣的孩子,听说不满半岁的时候就给扔在庵门 口。民女见这孩子可怜,后来便索性自己带着他了。” 说着便想起那时在净月庵里,看着瘦小伶仃的一个孩子,整天就是独个蹲在树 底下看看蚂蚁。那些尼姑也不甚搭理他,有的时候他连口饭也吃不上。她有的时候 便把他叫到身边,逗着说说话。那时孩子才两岁,平时也没人和他说话,说起来结 结巴巴,什么也说不清,过了好久,才能说得流利。有时候她也省点饭菜下来悄悄 塞给他吃,孩子总是吃得很快,一副饿极了的样子,叫人心疼。有次她拣了个青梨 给他,孩子也舍不得吃,揣在怀里,隔一会拿出来看看闻闻,一直捂了十几天,最 后烂了,还伤心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