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虞夫人听了,半晌没言语,忽然间站起身来蹲了一礼。 青梅大惊失色:“义母,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说就是了,这样的礼我怎么 当得起?” 虞夫人笑着说:“当得起的。女儿你可是要做王妃的人。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 行这个礼那是因为……唉,不提也罢。” 真是不提也罢。原来胡山来跟虞家夫妇提起认亲的事情,对青梅的身世说的并 不明白,只是说了句:“家世不甚好”。结果,虞夫人把这句“不甚好”,完完全 全想成了另一个样子。她总以为是白帝在外面留下了什么难了的风流债,拉着虞府 来垫背,所以心里存着芥蒂,对青梅也就一直淡淡的。这时候听了青梅的话,才知 道是自己误会了。她是个爽直的人,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忍不住施了个礼。但是 这话却不必对青梅说了。 “原来你和王爷是这么相识的。”虞夫人把话题岔开:“这可真是有缘分了。” 青梅脸一红,没说话。 虞夫人便又拉住她的手,问些她在乡间如何过活的话,又说些虞府里的事情。 青梅心里很高兴。她自幼失恃,虽然认虞府为亲是出于子晟的谋算,然而面对虞夫 人这样亲切而又善体人情的年长妇人,渐渐竟真的有将她当作母亲的感觉。 说了一会,虞夫人忽然叹了口气:“唉,如此说来,王爷倒真是一片苦心。” 青梅一怔,不明白她何以脸上忽显忧色? 虞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仿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一阵,才慢慢开口: “孩子,你可知道王爷已经娶过几室王妃?” 青梅默然。她以前是隐约听说过白帝娶过亲的,但是详情并不知道。 虞夫人看她的神情,也明白七八分。然而想到这些话早晚要让她知道:“来, 我告诉你。王爷的正妃慧公主,是先东帝甄淳的孙女儿。虽然甄淳谋逆,但她仍是 东府公主。更何况,她还是天帝嫡亲的外孙女儿。身份尊贵,生得也是秀外慧中, 本来与王爷倒真是天成的佳偶。只可惜……”说到这里,停下来叹了口气。 “怎么,她……?” “她是极贞烈的女子。”说着,把甄慧先许配先储帝承桓,承桓死后又许配白 帝,不料却在婚礼上断发明志的事情讲了一遍。然而宫闱秘事,有许多不为人知, 说得也不甚详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到,那慧公主花样年华,却独自隐居, 长日漫漫,那份难以排遣的寂寞,真不知道要多大的决心和意志才能过得下去? “所以说,”虞夫人把感慨的心收住,回到眼前的事情上:“这位慧公主虽然 名义上是王爷的正妃,却从来不与王府往来,倒是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但王爷后来 还娶过两室侧妃,你却不能不知道了。第一个是申州督侯崔郈的女儿。第二个呢, 是鹿州嵇家的女儿。他们嵇家是鹿州世家,她的母亲又与栗王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 妹。有了这层关系,她的身份自然更加不同。” 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情益发凝重,仿佛想到什么为难的事情。青梅心里不安, 也不敢打断,惴惴地看着她。良久,方叹息着说:“其实你的身世如何,于王爷倒 是没有多大关系。他这么做,无非要借我们虞府来抬高你的身份,免得你进了王府 之后,太被人看低。” 青梅低头不语,心里却不由得感动。 “只是,”虞夫人语气一转,“我们虞家的身份未必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青梅心里又一紧,怔怔地抬头。 “崔家的身份我们虞家勉强还抵得过,听说他们那个女儿为人也还老实,估计 不会跟你为难。可是嵇家那个……” 虞夫人没有说完,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但这声叹息便比说什么都明白了。青梅 只觉得一时间愁肠百转。 虞夫人看着她,心里面一句“你若真是我的女儿,我绝不让你嫁到王府去!” 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终于忍住了没说。心里叹息一声,少不得打叠起精神,来说 些宽慰的话:“不要紧。其实进了王府,身份也就不重要了。要紧的是王爷待你好。” 这句不说还好,说了青梅更排解不开。 子晟对她真的有情?这件事一经想到,就像看见个无底洞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只觉得子晟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有一定的规则,都有人想不到的谋算在里 面。然而,若说他要娶她这样一个低微贫寒的女子是出于什么“谋算”,却又连自 己都难以相信。 这问题不仅青梅自己不明白,就连虞夫人心里也正疑惑。打量青梅的相貌,勉 强能算中人之姿,实在是很不起眼,白帝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呢?但心里虽这样想, 面上却不曾流露出来,只是笑着说:“你放心。你这样温柔敦厚……”说到这里, 忽然觉得很有道理:“对了,王爷就是喜欢你这样温柔敦厚的性情。本来也是,王 爷眼里没有美人。” 前一句是安慰的话,青梅知道。后一句说的却有些奇怪。青梅忍不住问:“那 为什么?” “你想,慧公主先就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更别提过了世的太妃,那真正是倾 国倾城的人间绝色。有这么样两个人衬着,天下什么样的女子到了王爷眼里还不都 是庸脂俗粉?” 原来是这个意思!青梅竟觉得心里宽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