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到了五月二十八,是定下纳征的日子。这是大定,花样并不比文定更多,只是 数量上翻了两番。又过三天,仍是季海,过府请期,早已定下的吉日,这才算是正 式告知。 “王爷果然看重你。”虞夫人显出很欣慰的神情:“三书六礼,一点都不马虎。” 青梅心里也觉得欢喜,但又有疑惑:“不是说,侧室不能用书礼吗?” “也不全是。”虞夫人想想说:“贵妃入宫,用的就是书礼。” 青梅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不再问。 但这话是说不通的。白帝毕竟不是天帝,这是僭越!所以,虞夫人对自己的回 答,非但不能像青梅那样心安,反而生出一种难言的忧虑。自己也说不清,这忧虑 究竟是为了子晟的逾制,还是怕这样逾分的荣宠反而给青梅带来祸机? 这些想法当然不能对青梅说,在心里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终于有机会向丈 夫说出自己的疑虑:“你看,我们要不要设法辞一辞?” 虞简哲想了一会,很有把握地说:“不用。” 虞夫人对丈夫很信服,见他这么说,先放下一大半的心。但仍要问问仔细: “为什么?” “三书六礼还未行的,只剩一书一礼。”虞简哲分析道:“白帝的身份,‘亲 迎’之礼本来就不会用。所以,现在要辞,已经迟了。再者——” 语气微微一转:“以书礼迎侧妃,有嵇妃在先。” “哦——” 虞夫人露出恍然的神色。这样一提醒,她也想起来,三年之前,白帝迎娶嵇妃 的时候,已经用了三书六礼。那时他们夫妇私底下还议论过几次,对嵇家跋扈很有 些不以为然,然而毕竟事不关己,几年过去,也就淡忘了。 “上次是嵇家请到天帝恩旨。这次,”虞简哲说:“我听说是王爷自己请旨。” “这也是我不放心的。”虞夫人皱起眉:“我们家毕竟不能与嵇家相比。然则 王爷为何如此看重青梅?” “王爷此举未必是为了青梅。” 虞夫人不明白了,眉毛轻轻一挑,露出疑问的神情。 “一来,嵇妃骄横,据传和王爷,并不十分和睦。所以,或许王爷是借青梅压 一压她。二来……”虞简哲压低了声音,说出一个传闻:“我听说,王爷可能要动 他了。” 虞夫人的目光移到丈夫张开的两指,摆出的“八”字手势上,不禁微微一凛: “真的?” “也未必,传闻而已。说是王爷为了端州的事情,很不痛快。果真如此,王爷 此举压嵇家,乃是敲山震虎。” “这人做事嚣张,刹刹他也好。” 虞简哲莞尔一笑。当初白帝清剪金王羽翼,虞夫人还说过几次“王爷行事太狠” 的话,如今将做自己的女婿,口风顿转,谆谆慈母之心,可敬可爱。 转眼六月十六到了。这时已经入夏,帝都有神器护佑,不会很热。但几个喜婆 丫鬟,为了帮青梅梳洗上妆,穿妥厚重的嫁衣,仍是忙出了一身汗。幸而虞夫人心 细,立刻差人取了冰块放在屋里,加上青梅性情安静,这才保住脸上的盛妆,不至 于被汗浸花。 吉时选在酉时二刻,申初白府迎使到了虞府。虞简哲所料不差,白帝不可能 “亲迎”,所以用折中的办法,遣迎使送上迎笺,就算了全了六礼。到了申时二刻, 迎使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向作陪的虞简哲说:“请出小姐吧。” 早有喜婆等着,把这句话传进内堂。于是在两个陪嫁丫鬟彩霞碧云的搀扶下, 青梅款款而出,到了虞氏夫妇面前,拜倒辞别。 等花轿出了虞府,一路上听着送嫁的吹吹打打,青梅蓦然感觉到了难言的空落 和紧张排山倒海而来。等扶着轿杆的丫鬟彩霞悄悄地附在轿帘边说:“进白府了。” 一颗心更是高高地悬起来,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以至于等待了这么多日子的时 刻,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如何下轿,如何进堂,如何成礼,都像在难知真幻的梦 中。 直到进了洞房,在床沿边坐下,喜婆丫鬟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才 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候方发觉,一直紧紧攥着的两只手,都已经攥出了一手心的冷 汗。 蒙着盖头的眼前,只有一片暗红,隐隐可以窥见红烛跳动的光焰。青梅知道, 自己是在子晟所住的“宜苏园”内堂。这是事先就被告知的,新嫁的侧妃,要在这 里住三天,才会另指别院。 正堂宾客喧闹的声音,不断随风飘来,时轻时响,更显得洞房之中格外安静。 这时的心情才像新娘都会有的那种,兴奋与不安交织的感觉,飘忽忐忑。青梅很想 站起来走动走动,或者叫个人进来说说话,但这都是不行的。 所以她只能静静地等着,心里想不知道子晟几时才能过来?掀起盖头之后,会 和她说些什么? 就这样各种情景也不知设想了多少遍,心里的忐忑变做了疑惑,由疑惑又变得 着急。 又不知熬过了多久,听见外间的仆妇丫鬟在招呼:“云姑娘。” 然后一个极清脆的声音在问:“王爷到现在还没下来?” “是。” 那声音顿了顿,大约是思忖了一会,接着又说:“亥时都快过了,闹席也该闹 完了。秀荷,你到前面和黎顺说说,让他想法请王爷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