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是。” 黎顺一躬,转身进了房里,片刻即出:“王爷请王妃进去。”顿了顿,忽然踏 前一步,低声道:“王妃,王爷为了云姑娘的事情,心里很不痛快,王妃可要小心。” 青梅一怔,点一点头,随即正容跟着黎顺进屋。 子晟坐在书桌后,正批奏折,见青梅进来,放下笔,轻轻揉着手腕,待青梅见 礼完,便问:“怎么忽然想起过来了?” 青梅依着之前商量过的,抬眼看看子晟的神情,见他微微含笑,语气也平婉和 顺,不像是心里十分恼怒的样子,不由便先放下一半的心。然后便往两边看看,子 晟会意,吩咐黎顺:“叫他们都出去。” 黎顺答应一声,一挥手,屋里内侍顿时走得干干净净。黎顺跟着退出,又把门 关上了。 子晟站起来,走到侧座坐下,又指着旁边的座说:“来,坐这里。” 青梅心里还是不免紧张,随口就答:“谢王爷。” 子晟一怔,不禁哑然:“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当这是君前奏对么?” 青梅也笑了,一面坐下,一面不好意思地说:“这里和园子里不一样。” 子晟便笑笑,又问:“找我有事?” 青梅心又提一点起来。好在第一句该说什么,早已商量妥当。所以依言装作若 无其事地说:“我刚看过如云回来……” 不料只说这半句,子晟的笑容,顿时收敛,定睛看着她,冷冷道:“谁准你去 看她的?” 真是能把人冻住的语气,再加上利如刀锋的眼光,青梅既惊又吓,呆了片刻, 不自觉地,抖了一抖,张皇开口,语声中竟带着哭音:“我……我……”一连几个 “我”字,终究说不出底下该说的话。 子晟自觉过分,便把神色缓了缓,但声音依然蒙着一层霜意:“青梅,这件事 情你不必管。” 是这样地没有寰转余地!青梅顾不上委屈,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也好,两个伶 俐的侍女也好,都不曾料到子晟的怒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看来这番谋算,全是 白费了。 然而这么一转念,心里忽然又有了勇气。想着矮屋门后的如云,勉力定一定神 :“可是,王爷……” “青梅。”不容她说完,子晟语带埋怨地打断。但语气毕竟又温和了几分,顿 挫了一会,终于像要出尽胸中郁闷似的,重重吐了一口气,方才开口:“你要说什 么我都知道。可是,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要恕她?” 这,是青梅早已想好的:“要说如云是有点咎由自取。可是,王爷若是处置严 厉,不是会让九泉之下的太妃伤心么?” 结果,不提太妃还好,一提又挑起子晟的怒意。 “对了。就因为我娘看重她——”子晟很快地接口:“想想看,当初太妃是如 何待她?这几年我又是如何待她?她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她竟把那支玉簪送给那个, 那个……” 本来想说“那个野男人”,然而当着青梅的面,终归微觉尴尬,难以出口。喘 了口气,愤愤地接了句:“她这么做,是把太妃的脸都丢尽了!” 还有一层,子晟不曾、也不能提。就是那支玉簪原本是子晟的父亲交给他母亲 的东西,他母亲临终又托给如云,其中深意,如云不可能不明白。想到这里,更觉 得如云的忘恩负义,罪无可恕了。 但青梅不知道子晟的心思。她觉得子晟这样疾言厉色地发作,倒比方才的阴冷, 能让她自在些,因而渐渐地,平静了不少。于是,想了想,婉转劝道:“王爷待她 好,如云也不是不知道的。” “我就是待她太好。”子晟黯然喟叹着:“府中上下那么多丫鬟仆妇,只有她 能三五不时地出去走走。太妃在的时候,是常要帮太妃采买些东西,后来太妃不在 了,也还是一样,任她一两个月里便出去一次。就算趁便逛逛,我也从不过问。这 样地信任她。谁想她竟然是……唉!” 最后这声叹息,叫青梅看出指望来了。她觉得子晟心里必定还是存着不忍,只 是被满腔怒气遮掩住。青梅这时,也摸出点门道来,于是故意附和地叹了句:“如 云也是,太辜负太妃和王爷了。” 果然,子晟听了,便不言语,脸上神情却又和缓不少。 青梅又说:“真像是鬼迷心窍一样!看她平时为人处事,倒是很清楚明白的。” 说到这里,略顿一顿,眼睛看看子晟。青梅虽然老实,但此时这句话却说得极 聪明。这样婉转提及如云的好处,果然子晟的神情又起了变化。但这种变化,既不 是宽解,亦不是忿怒,而是一种怅然若失。 “你说得不错。”子晟说:“如云的做人,倒是不坏。想她这事也不是一天两 天,阖府上下竟然都帮着她来瞒我!” 听他这样说,青梅不由狼狈,因为自己也是帮着如云瞒他的一个。 然而神情才微微一变,便已经落在子晟眼里。“青梅,”子晟若有所思地问: “是不是你也早已经知道这件事情?” 青梅顿时涨红了脸,明知道不能回答“是”,但要说句谎话,却又开不了口。 这样迟疑之间,眼看着子晟的脸色又慢慢地变得毫无表情,青梅不由得害怕起来, 知道他又要发作。 哪知不然。子晟沉默半晌,只不过轻轻叹了口气:“青梅,我知道你与如云要 好……唉,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