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匡郢先拿过来。抽出信笺,打开一看,见是赵延熙写来的信,脸色便一端,又 见到东府将军文义的名字,更是神情凝重。 原来五月里端州谯明的军变当中,重伤了一个校官,当时也未在意,不料此人 和东府将军文义很有瓜葛,是他儿子的内弟。于是说动了文义,要大做文章了。但 此人心机深沉,却不立刻发动,暗中收集证据,把仲贵平时荒唐无能的事迹,拢了 不少,这才上折,附上证言证据,好叫当事的人,无可推脱。这道奏折,仲贵之外, 赵延熙用人不当,自然也在弹劾之列,此外把栗王和白帝,也一并扫了进去,原由 是徇私偏袒。赵延熙得知消息,不敢怠慢,先行写信飞送帝都。 匡郢看完,把信放回桌上,低头沉思不语。胡山拿过来看了一遍,却“哧”地 一笑:“这倒好,小舅子杠上了小舅子。” 子晟莞尔一笑,随即正色说:“奏折已经在路上了,算起来这一两天就到。到 时如何应对?”这指的是在天帝面前,因为事情牵涉到白帝自己,按律规避,所以 天帝必得亲自过问。 “文义不是冲王爷来的。”胡山说:“端州军务一向是栗王属领,虽然王爷坐 总,但不便过问太多。这情形,天帝知道,文义也知道。把王爷带上,不过是必要 的形式。” “不错。”匡郢这时候,想得比较清晰了,顺着胡山的话往下说:“文义此举, 弹压栗王的意思更多。栗王拿权,在东府碍着他的地方不少。” 子晟点头,说:“我也想到了。但这倒不必担心,凭这点事情,他拿不掉栗王。” “他当然拿不掉栗王,他也不想拿掉栗王。”胡山捻着山羊胡子,慢条斯理地 说:“只不过栗王在他地盘上管得多了,他要想法子刹刹他而已。他也不是不知道 眉高眼低的人,真要拿掉了栗王,万一换了王爷直理端州军务,他这不是给自己找 麻烦么?” 匡郢笑道:“胡先生这话透彻!” 胡山笑笑:“不过这么一来,仲贵是肯定保不住了。” 子晟淡淡一笑:“这人原本无关紧要。只怕文义也没放在眼里。” “王爷这句话说中了根本。文义此举,最想拿掉的人,既不是栗王,也不是仲 贵。” “对了。”子晟接上胡山的话:“他想拿的是赵延熙。这才是我找你们商议的 缘故。”顿了顿,断然说道:“赵延熙,绝对不能动。” 话说得如此果决,背后的原因很深。这又事关东府将军文义。此人是帝都的一 块心病,他原本是东帝甄氏的亲信,甄淳谋逆时,他就是东府领军的人物,后来在 最后关头倒戈。然而帝都接手东府之后,竟至顾虑重重,始终不敢拿掉他,依旧让 他统领东军,也可以看出他在军中威望到了何等程度。 东府军务,端州最重,而端州之中,又推谯明。所以,白帝与栗王几次商议, 选中赵延熙,因为了解此人的才具,知道他可以压制东军势力。 匡郢摇摇头,嗤笑道:“上次是升,不成。这次换成弹,文义果然把赵延熙视 为眼中钉。” 上次是指一年之前,文义曾经上折,把赵延熙的才干好好称赞了一番,提出调 他到中军。栗王也不糊涂,知道要升他是幌,要调他出谯明是实,于是与子晟商议 之后,以“功不足以升”为由,驳了回去。子晟私下里,接连写过几封亲笔信,温 言抚慰,赵延熙本人也深明大义,并没有任何异心。而文义越如此,越说明他对赵 延熙深为忌惮。这点,三个人都看得非常明白。 “所以,他更不能动。”子晟下了结论。 “但是,”说到这里,语气一转,似乎颇感为难:“仲贵的罪跑不了,赵延熙 用人不当的过错也就跑不了。倘然如此,要保赵延熙,难道还要再保仲贵?” “其实不必,王爷要保住赵延熙也容易。只不过……”匡郢欲言又止地迟疑着。 “匡郢。”子晟立刻说:“你有什么主张,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直言了。”匡郢说:“王爷可以自己替赵延熙担这个责任。” “这……” “赵延熙用人不当的过错当然有,但王爷也有训诫不严、疏于监察的责任,这 么一挡,赵延熙自然可以保下来,也不会伤大局。” 胡山已经明白了匡郢的意思,心里深为赞同。见子晟犹自迟疑,便从旁劝道: “本来这件事,由栗王担下来最合适。不过依王爷想,凭栗王的为人,肯不肯这么 做呢?” 这比正面说破,更易于入心。果然子晟神情有所松动,但“嗯、嗯”答应几声 之后,仍然有为难之色。 胡山知道他的心思,微微笑着说道:“这点小事,天帝不至于处分王爷。顶多 也就是申饬一顿。” “嗯、嗯。”子晟又连连点头。然而脸色仍是不大好看。匡郢便看胡山一眼, 见他莞尔一笑,微一点头,知道子晟其实已经被说服,便放下心来。 一时匡郢辞去。子晟起身也要走,胡山忽然说:“王爷,暂且留步。” 子晟知道他有话说,便重又坐回来。 胡山问:“王爷昨晚是不是处死一个叫宋槐的侍卫?” 子晟微觉尴尬,憋了一会,说:“是有这么回事。怎么?” “没有什么。”胡山面无表情地,仿佛一点也没有多想:“我想天帝,也许会 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