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那倒未必。”胡山说:“然则王爷为何如此在意他说的话?” 一问之下,子晟不禁有些迟疑。胡山便自己回答了:“王爷在意的,是‘徒为 他人做嫁衣’这句话。不知我猜对没有?” 果然,这句话正打中子晟的心事。他的脸色变了变,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久, 才微微咬牙地说道:“不错。能不能正位我倒并不在意,但是这件‘嫁衣’,却不 能随随便便地给人。” 胡山一哂。心知其实能不能正位他也在意,但是这话就不必戳穿他了。于是又 问:“那依王爷看,最想要这嫁衣的人,是谁?” 子晟考虑良久,迟疑着说:“照现在看,自然是栗王。” “栗王或许有此心,但绝无此才具。” “是。”子晟点头:“何况今晚果真是个套,也不是栗王能布得出来的。” “那,王爷心里想的是谁?” “兰王。”子晟犹豫一阵,终于说出口,然而语气十分迟缓,仿佛心有所疑。 胡山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说:“王爷觉得,兰王也想要这件‘嫁衣’了?” 子晟木然地说:“这就是我不明白的。若说当初一点这心思也没有,现在忽然 又起了这个念,似乎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今晚的事情,我总觉得……”说到这里, 便不往下说,慢慢摇一摇头,神情困惑。 胡山听了,默然一阵,忽然说了句:“其实王爷是‘当局者迷’。” “此话怎讲?” 胡山微微含笑地提醒:“如果这个局真是兰王布的,他意欲何为?” “这……”子晟微微一怔,立刻恍然明白过来,神情也随之一变:“难道他已 然知道那孩子的事情……” “应该不会。”胡山很有把握地说:“他若不追查,就不会知道,他若追查, 王爷不会没有消息。” “唔、唔。”子晟点头:“这话不错。” “但是他可能听到什么传言。兰王极聪明,很可能猜出几分,但他委实没有把 握,所以他要设这个局,来试探试探王爷。” 子晟眼波一闪,没有说话。 “在兰王来说,王爷若有此事,必定就是那桩‘心病’,这是极容易想到的事 情。再说此事,成功自然好,就算被看穿,也不过一个荒唐玩笑而已。这,岂非正 是兰王行事做派?所以,王爷不动声色,那就对了。” 子晟缓缓吸了口气:“倘若他试探成功,他想怎样?” “这,就难说了。”胡山说:“不过兰王未必是想怎样。他是个讲性情的人。 依他的为人,或者,只不过想知道知道而已。” 子晟便不言语。沉思一阵,缓缓问道:“胡先生,当日那件事情,可有什么纰 漏?” “可谓滴水不漏。” “然则兰王哪里听来的风闻?” 胡山一笑,反问一句:“王爷说呢?” 子晟其实是想到的,只是正在为难之处,不由无措地搓了搓手,重重地叹了口 气,说:“我正是不知该怎么处置?” 这副烦恼的模样虽然叫人同情,然而在胡山看来,其中的利害,子晟不是不清 楚。所以眼前境地,多少有自寻麻烦的意思。于是淡然说道:“王爷,任凭事情做 得再严密,真要有人追查,总也不免会出破绽。反过来说,不引人疑心,不叫人有 心追查,这才是上策。所以王爷还该及早决断,把禹禩公子送到可靠之处,才是长 远之计。” “唉!”子晟忽然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没办法对虞妃开口。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一个说不出口,一个不便说。 僵了一会,子晟改口说道“那孩子,毕竟是我姬家血脉……再者他还小,不妨等两 年再说不迟。” 这话胡山倒是十分赞同,但赞同的理由不同:“既然已经进府,再等两年也是 一样。只是王爷,这件事情,别人可以不提,天帝那里,一定要有防备。” “这,我早有打算。总之,不能让他见到小禩就是。” “如此就好。” 子晟沉默了一阵,轻喟着说:“撇开别的不提,那孩子实在是乖巧懂事。有的 时候,我也是真想留他在我身边……” “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子晟抬头看着他,很关切地问:“什么办法?” “办法有两个。第一个,王爷把实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天帝,赌一赌他是不是肯 念祖孙之情。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多年,倘若天帝有一念之仁,那就万事大吉。” 子晟想了想,说:“这,我也想过。终归太险,不到走投无路,不能用。你且 说第二是什么?” “等。” “等什么?” “等时机。” 只说三个字,便不肯多说。但三个字也够了,子晟倏地抬头,一双眼睛如利刃 一般,盯在胡山脸上。 “胡先生,你这样一再地劝我,究竟想的是什么?” “王爷锋芒太露。”胡山泰然自若地说:“今天话说到这里,我也把话说透了 ——昔年先储手段太软,所以天帝要拿掉他。可是王爷锋芒又太过。其实当初先储 自尽,天帝就已经对王爷起了戒心。” “先储的事,怎么能算在我账上?”子晟有些激动了:“当时凡界民众数万, 对峙羽山,一发就是血流成河,是先储自己自尽以平局势。以先储为人,我根本就 不能劝。这些情形,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说到这里,一股悲凉之意,油然而起, 因为知道有此想法的,远不止天帝一个。甄妃断发,乃至后来遇刺,说到底都是恨 他不救先储。子晟只觉得有苦难言,说不出的灰心,不由深深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