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秀荷人像傻了一般,一张蜡黄的脸,两眼无光,喃喃地只是不停地说:“都怪 我,都怪我……” 彩霞看得不忍心,大声提醒:“秀荷,王爷要问你话!” “王爷……”秀荷木然地转向子晟,忽然哆嗦了一下,仿佛猛然清醒过来似的, 扑倒在地:“王爷!都怪我,我要是不把那碗羹放在桌上就好了,都怪我……”说 着,捂住脸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秀荷!”彩霞担心地看一眼子晟,“你这么哭,王爷怎么问话?” 然而秀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子晟脸色虽然难看,却 没有打算怪罪的意思。等了一会,黎顺捧着煎好的药进来,彩霞忙接过,端了进去。 子晟瞟了一眼秀荷,吩咐一句:“你在这里等,待会我再问你。”也跟了进去。 青梅已经服过成药,脸色好了许多,不再那么痛苦得扭曲着,但仍是苍白得怕 人。见子晟进来,手一撑想坐起来,可是使不出力气,手一软,依然倒在床上。心 里一酸,叫了声:“王爷……”就再也说不下去,默默流下两行泪来。 “你看你!这么难过做什么?”子晟心里也一酸,强打精神来安慰她:“太医 说了,你不过是哪口吃得不干净,喝了这碗药就好。” 青梅凄然一笑。 她毕竟不是小孩子,吃坏了肚子和眼下的情形,总还分别得出来。但话可以不 信,他的心意却不能不领。于是上来两个丫鬟,搀扶着坐起来,把药喝了,重又躺 下。 “唉——”青梅忽然长叹了一声,“王爷,只怕青梅福薄……” “才说完,又来胡说。你哪里会有事?那腰带还没给我,想赖了可不行……” 子晟笑着,然而话却已经说不下去。只觉心缩缩着,像滚着一团炭火般,又热又酸, 只怕一开口,自己也要落泪。合上眼强忍了好一会,才又强笑着说:“你先睡一会。 睡醒了就该好了。”说着,站起身要出去。 “王爷……”青梅叫了一声,万分依恋地看着他,却又不说话。 子晟见此情景,叹了口气,复又坐回床边,握着她的手道:“我就在这里,哪 里也不去。你好好歇着,什么也别多想,好么?” 青梅轻轻舒了口气,顺从地合上了眼睛。 她是经方才的一番折磨累坏了,药性上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子晟靠在床 头,阖着眼仿佛闭目养神,然而听着身边青梅粗细不匀的呼吸,一颗心怎么也静不 下来。遥遥地听见更鼓响,天已交子时,自己的生日便在这样一种混乱中过去了。 有人要谋害青梅。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子晟抬起头向窗外望了望,对着黑 暗中的一片亭台楼阁,微微冷笑一声,又阖上眼睛。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愤懑、 这样疲惫过,就像帝懋四十一年那场剧变时,那样地乱,那样塞满心的无法解释的 悲凉。子晟又把青梅的手握得更紧一点,仿佛这样可以稍微安心一些。心里拉拉杂 杂地好像涌起许多事情,然而难忘的事情太多,也不知道到底想的是什么? 这样凌凌乱乱地,似睡非睡也睡不着,稍有动静就惊起一身冷汗来。也不知熬 了多久,只觉青梅的手微微一动,子晟又是一惊,连忙俯身去看时,见她沉沉地睡 得正熟,脸色也已经红润起来。不由精神一振,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黎顺说:“已经丑半。” 子晟心中一喜:“快!去叫太医过来。” 片刻太医即到,连忙诊脉。子晟虽然料想情形大好,但仍忍不住一阵阵发慌, 强自镇定着,好不难受。一众丫鬟内侍,也都屏息凝神,眼巴巴地等着,静得仿佛 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紧张的沉默终于打破了。太医展颜一笑,叩头道:“恭喜王爷!王妃真是洪福 齐天的人!非但难关已过,而且母子都平安!” 这一下,子晟真是大喜过望!心里猛然间一松,身子竟有些不稳,手一撑才又 坐住。丫鬟内侍们也都大大松了口气,却不敢大声惊扰,只是跪了一地叩头。 子晟坐着看着,有些失神,脸上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黎顺听得声音异样,抬头看时见他以手抚面,指间走珠一般地淌出泪水,不由 低声惊呼:“王爷——”但是随即想到他不过是喜极而泣,于是悄悄退出去,绞了 块热手巾递到子晟手上,一面轻轻提醒:“王爷,太医必定还有话说。” “对、对。”子晟这时已经缓过来,用手巾捂住脸擦了擦,一面吩咐:“拿宜 苏园我书桌上那对翡翠玉壶,赏给太医。” 太医谢恩。然后说:“王妃虽然已无大碍,但身子还虚,腹中胎儿也受了寒损, 必须要好好调养才行。” 子晟说:“这容易,明日你到府中药库去看,无论是什么,人参、灵芝……” “王爷。”太医连忙叩首:“王妃体虚,不能用大补之药,得要慢慢进补,才 能扶持中正,请王爷明鉴。” “哦、哦。”子晟笑了:“用什么药自然由你定。你开了方子,交给——” 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凝神想了一会,叫过黎顺来:“从今日起,虞妃的饮食 用药由你盯着。这几个月你可以少在我面前伺候,但虞妃若再出什么事情,我就不 管你跟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了!” 黎顺神色一怔,答说:“是。小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