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不行,咱们还得再去劝。”徐继洙说,“无论如何,也要劝下他来。” 送信的人却说:“怕是来不及了。王爷的谢罪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这一来都傻眼了!想也知道折子里明为谢罪,实则硬顶,这就好像一条船,原 本在风雨当中有些摇晃,还未必会翻,这时却用石头去猛砸了一下,后果如何?难 以预计。 “唉!”匡郢顿足道:“王爷怎会如此意气用事?” 这句话是人人想说的,听他说了出来,心有戚戚,不由都有感慨,却又找不出 一句合适的话说。石长德在其中,是比较深沉的一个,而且他虽然和白帝走得很近, 毕竟不像匡郢那样亲近到有同船共命的感觉,所以他比较沉得住气。想了一会,慢 慢说了句:“王爷年轻。” 这话里有责备的意味,同时也是句大实话。子晟从弱冠之年就开始执掌朝政, 可谓少年得志,有人所难及的才具,可是也养出人所难及的脾气。几个人想一想, 明白他这么说,也是要替日后为白帝开脱的时候留下余地,“年少气盛”,确实是 一个很好的说辞。这也提醒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首要该考虑要如何应对眼前 的情势。 “这个折子一上,估计必定要交枢密廷议。”徐继洙看着石长德和匡郢说,意 思很明白,他们两人在里面很能说上话,自然就要看他们的了。 匡郢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形势,枢密六相,南府的曹阳景从来不发言,魏融、秦 嗣昌两人是天帝肱股老臣,恰与白帝这边两人持平,如此举足轻重的就是朱王颐缅。 虽然朱王一向也是点头菩萨的角色,但此是天家头等大事,估计不能不说话。想到 这里,向徐继洙说:“这得说动朱王。你跟朱王世子说得拢,这件事情,还要你去 说才行。” 徐继洙点头:“我尽力而为。” 匡郢又说:“我看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劳你跑一趟?” “也好。”徐继洙很干脆地说:“我现在就去。” 说着也不多客套,一揖就告辞了。徐继洙走后,匡郢见石长德走到一边,知道 他必定有话要商议,于是也走过去,站定。 石长德却半晌不说话。匡郢便先说:“我看这件事情到了枢密廷,未必没有寰 转的余地。”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石长德沉声道:“匡大人,我实说了吧,我担心天 帝根本就没打算交议。” 匡郢神色一凛,没有做声。 “会不会如此,这一两天就有分晓。”石长德说着,仰起脸来看看天。晴空一 碧如洗,然而两人心底都有了风雨欲来的感觉。 事实上石长德看事很准,第二天天帝降下圣旨,先说“西帝自柄政以来,举止 不端、诸多疏失”,便有一番严厉的申饬,跟着又说子晟“妄自尊大、依权自重、 目无君上”,这是由那份回折而发的,而说到最后最要紧的一句“即日起停西帝用 玺,不得干预政事。着西帝闭门思过,以观后效。” 真是最怕什么偏来什么。不得知内情的外臣且不必说,就是早有预感的几个近 臣枢相,也有乍闻晴天霹雳、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唉——”匡郢黯然长叹,只觉得苦闷不堪。石长德亦是双眉紧缩,一语不发。 结果还是徐继洙想到:“王爷手上经纬万端,总要有人接。不知是谁?朱王还 是兰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天帝毕竟年事已高,亲自临朝精力颇吃不消,所 以必定要有人来襄助柄政。近支亲贵当中,朱王年长,兰王明理,想来总不出这两 人。 谁知不是。“选了栗王。”石长德回答。 徐继洙大吃一惊,然而石长德以辅相的身份,自然没有虚言。这一来,真是大 惑不解了:“圣上到底在想什么?这一来岂不要天下大乱?” 石长德接口说:“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大局。当此非常时刻,绝对不能 自乱阵脚。” 但匡郢想法略有不同。他由徐继洙的话得到了启发,觉得乱一乱也无妨。过去 几年中天界有条不紊的状况,是白帝一手创下的,乱一乱正好可以证明白帝之不可 或缺。 石长德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沉声道:“匡大人,你我为枢相,当以天下社稷为 重。一切打算,不能离开这个根本。” 这才是“宰相气度”。匡郢略觉惭愧,点头回答:“那是自然。” “唉。”石长德轻叹一声:“就不知道王爷心里,究竟如何打算?” 因为天帝这道旨意,带来的烦杂事情也很多,匡郢一直忙到天色将晚,才腾出 空去见白帝。进了王府,仆从径引他到后园,却见子晟一个人坐在廊下,正打棋谱, 是一副故意做作的悠闲模样。 匡郢暗叹一声,上前见礼。 子晟放下手里的书,吩咐看座。闲聊几句,然后问起外间的反应,各部的情形, 匡郢一一作答,子晟便显得很欣慰:“我原先最担心一下子大乱,能像现在这样就 好。如今栗王柄政,只好劳你们几个多出力。” 这说法与石长德如出一辙,匡郢微觉安心。随后便问:“王爷如今可有什么打 算。” 子晟微微皱眉,默然不答。 匡郢试探着说:“天帝旨意上‘以观后效’一句,是为王爷留着余地……” 子晟叹了口气,有些悒悒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