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说到这个地步,几个人一时都无从反驳,此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但虞简哲在心 里细细体会,却总觉得白帝的言谈举措,似乎有些许异样,但又说不出实在。他此 举自然是把兵部也弄到了匡郢手里,然而又有些不明不白,既未有正式任命,现兵 部正卿焦恂也仍在任,这到底是在盘算什么呢? 正在疑惑,听见白帝说:“这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商议定的事,今天就到这里 吧。”说着拿眼睛看看他和赵延熙,微微一颔首:“你们两个再留一留,我还有点 事情。” 于是辅相们退出,留下三人依旧坐着议事。子晟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延熙, 精简的事情,只怕很费精神,你要多出力。” 赵延熙受白帝一手提拔,虞简哲更是白帝姻亲,说话自然比方才随便得多。 “王爷,”赵延熙很直率地问:“恕臣下愚钝,我不明白,王爷为何急着精简天军? 秦大人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要散掉几十万人,难免有是非怨言,弄得不好真会出 乱子。” “所以要倚重你。”子晟答道:“你带兵多年,在军中威望又高,可以弹压得 住。” 赵延熙仍然很踌躇:“能不能再缓两三年?” 子晟迟疑了一会,轻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现在时机并不好?倘若还能拖个 三年五载,办起来要稳妥得多。但是不行。”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赵延熙以目光相询,意在追问。虽然明 知道失礼,但究竟为何不行?这里面的缘故他觉得实在有必要知道。 子晟轻叹一声:“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一个字:饷。” “哦?”不仅赵延熙,连虞简哲也深感意外。天界向来库存充盈,居然也要为 粮饷发愁? “不能不愁。”子晟锁着眉头,显得极其无奈:“实话说了吧,这次东乱之前 就已经难了,但还能撑。然而这一仗打下来,用得实在是太多了。” 赵延熙还是不明白,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听王爷说的,好像咱们天界现在入 不敷出似的?” 话出口,就见子晟倏地转过脸看着他,脸上显出丝讥诮的笑意来。赵延熙愕然 :“真是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子晟的脸色阴沉下来:“四十一年之后,天界入就从没有敷过 出!” “啊!”听的两个人同时低呼。先是惊讶,而后恍然。 “这笔账我也不用瞒你们两个。四十一年之前凡界人口不下一千万户,天界不 过五百万户。而今虽然经过东乱,天界人丁少了也有限,凡界经四十一年一场大变, 却也只余下不足五百万。天人不事生产的倒有一多半,从前两人凡人养一个天人, 那还好养,如今是凡人还没有天人多,仗着以前库内积蓄丰厚,勉强还能维持。但 我再怎么打算,也变不出粮饷来养这么多天军!所以——” 他不用再说,两人已经完全明白了。“王爷放心!”赵延熙说,声音不高,但 很沉稳,显得极有魄力:“臣一定尽力把这事办好!” 子晟十分欣慰地笑了:“好!果然深识大体,不负我望。”说着,忽然有些感 慨,“唉!”他叹口气说:“道理这样明白,偏偏有人只为自己那点私心打算!” 这话赵延熙还要揣摩一会,虞简哲是久在帝都的,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秦嗣 昌。话不是全无道理,因为秦嗣昌带过兵,尤其在兵部掌印多年,军中多有熟人, 他又不像魏融那么懂得韬晦,提到精简,想法肯定是有的。但,虞简哲觉得若说他 全为私心,未免有些过分,正想着怎么替他开解几句,子晟已经把话转开了。 “还有一件事。”他说:“我想把禁军调一调。” 虞简哲心“扑通”一跳,迅速地瞥一眼子晟,没有接话。 子晟接着说:“帝都戍卫,一向是禁军八万,规格上自然不能再减。不过这次 要精简这么多天军,独独不动禁军,也说不过去。所以,是不是也简去一部分人, 余数再调外部精锐补足?”说着,便含笑望着虞简哲。 这话太难回答了!虞简哲先惊而后疑,禁军向由天帝本人节制,他这个廷尉司 正,虽有寻常调度之权,但如此大事,根本不是他可以说话的。白帝坐镇中枢多年, 自然心知肚明,何以还有此一说?再往深处想,答案仿佛只隔一层窗纸,将捅破未 捅破之际,一颗心提在喉头,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 “不是要你定。”子晟似乎看出他的不安,微微地笑了:“这事别说你不能定, 连我也不能定。只是找你商量,看看可行不可行?倘若可行,我才好跟祖皇奏请。” “是!”虞简哲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说:“禁军守卫帝都,毕竟不同于外 埠,总要特别慎重才行。” 话还是说得很含糊,子晟看他一眼,徐徐点头,却也不再追问。 但这已经足够。虞简哲自从宫中辞出,直到回到府中,高悬的心始终就没有放 下过。虞夫人在家里等得心焦,见他回来,迎上前问:“没有什么事吧?” 虞简哲不即答话,不断踱着方步,仿佛遭遇了极费斟酌的难题,这使得虞夫人 更加不安,一双眼睛随着他来来回回。终于,她忍不住追问道:“老爷,怎么啦?” 虞简哲站住脚,想要跟夫人说出心里的忧虑,但正打算要遣退下人的瞬间,他 改变了主意,做出很平静自若的样子,回答说:“没有什么!刚才圣上召我进宫, 说起禁军换防的事情,我得要仔细想一想,才能回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