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千米之外的巨石随着飞出坦克炮的穿甲弹巨响爆裂为四瓣。硝烟散去,石头中 间露出一个熏黑了的弹眼。 李安民跳出坦克,查看炮管:“报告,炮管里的水全光了。”众人欢呼雀跃的 声音响彻旷野。 祝洪山放下望远镜兴奋地说:“好,打得好!给我再连打三发!” 魏可凡立即下达指令:“穿甲弹三发连射!” “是,穿甲弹三发连射!”三发炮弹飞越晴空,巨石被炸得粉碎,化为尘土。 “马上发紧急电报,向军委首长报喜!”祝洪山掩饰不住喜悦下令道。 水上射击试验顺利结束后,大家又着手抓紧时间对坦克进行维修。赵文化插不 上手,站在一旁拿着图纸琢磨。 “协理员,快把图纸给我,别把它弄坏了。”郭红义讥笑地接过图纸,嘲弄道。 赵文化尴尬地解释:“我是瞎看,想跟你们学习点,可咱这文化实在是不行。” “我要是你,就多生几个孩子肥希望寄托在下一代。”郭红义调侃道。 “我有3 个孩子不算少啦。”面对郭红义的嘲讽,赵文化一笑了之。 李安民看不过眼,不满地指责:“郭红义,你说什么话!” “说什么话?我这人说话可不会拐弯。你说对吗,魏可凡?” “什么?你们说什么呢!”魏可凡其实一直在听,却故意装傻,做了墙头草。 见大家因为他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赵文化越发尴尬地说:“你们忙吧,我到政 治部还有点事儿。”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郭红义,你给我听着,老赵的文化是低一点,可是人家当年南征北战,容易 吗?再说,文化低也不能怪他呀……”苗岩峰从坦克舱口站起来生气地斥责。 “怪万恶的旧社会,行了吧?” “你——”苗岩峰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魏可凡例开了腔:“算了,岩峰,搞政治,说套话,那不是你的长处。老 赵这个人是不错,工农干部,待人诚恳,让他在咱们这种科研单位工作,也真是难 为他了。” 没想到连自己的好朋友也持这种论调,苗岩峰为之结气,跳下坦克说:“我看 是你……” “怎么又对着我来了?我们总是要以事业为重吧。”魏可凡一脸无辜地申辩着。 清晨,魏可凡容光焕发地走进办公室,见苗岩峰正在看书,咳嗽了一声,主动 打招呼:“岩峰,又在用功呢?” 苗岩峰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他格外干净整洁的穿着,心下明白了几分:“你今 天来得也早。” “哎,岩峰,院里通知今天在咱们室宣布命令,有谁要动了?” “你已经知道了,还卖什么关子?不就是老赵调到政治部宣传科帮助工作,由 你接替他当研究室协理员。” “岩峰,好像我当协理员,你不高兴似的。” “我哪敢不高兴啊。怎么,还得让我找几个人敲锣打鼓,给你披红挂绿吗?” “看来你还真对我有什么想法。这可是组织上安排的,我是服从组织分配。” “这话谁都会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干政工,大家都知道,我绝对没有搞任何小动作。” 这时,赵文化走了进来。 “老赵,你来得正好。听说,你是主动要调走的。你这是何必呢?在研究室大 家都熟了,到宣传科你不太好适应吧?”魏可凡急于洗刷嫌疑地询问道。 “到哪儿都是干工作。再说了,咱是个大老粗,在研究室待长了,还真怕耽误 了你们工作呢。” “你这次走,该不是因为我吧?”魏可凡打趣地问。 “要说嘛,我早就该把室里的政治工作交给你,你也有这个能耐。” “老赵,你这样说该不会觉得我魏可凡有什么野心吧?” “这个玩笑可不能乱开!工作调动也不是咱们两人之间的事儿。”赵文化听魏 可凡这么问,马上严肃起来,正色回答。 苗岩峰忙笑着解围道:“老赵,可凡的话不是说给你的,是说给我听的。” “说给你听的?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俩闹别扭了?” 魏可凡赶紧把话岔过去:“岩峰和你开玩笑呢。老赵,以前我有什么事儿做得 不太合适胚请你多多原谅。” “这话就见外了……” 话音未落,杜延信和研究院的干部们推门鱼贯而进,就地开了一个短会,正式 宣布了赵文化和魏可凡的职务变动命令。 在政府的大力支持和科研人员不懈的努力下,新中国首批自行研制和生产的59 式中型坦克,以及在59式坦克基础上研制的62式轻型坦克、63式水陆坦克、63式装 甲输送车陆续投入生产,成为中国陆军的主力装备。战争时期缴获的日本、美国坦 克,以及苏式坦克已逐步退役。 根据中央军委提出的“以我为主”的训练方针,全军上下掀起了一个学习掌握 新装备的群众性练兵热潮。1964年8 月,装甲兵在北京南口射击场举行了一场比武 大会,检阅和交流训练成果。 好事成双,因坦克而走到一起的魏可凡和徐秋萍也传出缔结良缘的喜讯。 星期天的上午,杜延信来到魏可凡和苗岩峰的宿舍时,只有苗岩峰一个人在看 书。 “就你一个人在?魏可凡出去了?” “可凡当了协理员,再说他和徐秋萍快结婚了,最近事儿特别多。” “你和韩玉娟怎么样了?” “我们俩就那样,比不上人家可凡进展神速。”苗岩峰边倒水边开玩笑,一抬 头,看到杜延信表情严肃,立刻意识到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要谈,心里有点打鼓,忙 转移话题:“院长,大礼拜天的,您有什么急事儿吗?” “是啊……”杜延信眼神里充满了思索,凝重的语气再次证明了苗岩峰的猜测。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吧?要不就是我最近工作中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杜延信把目光移到苗岩峰的脸上说:“岩峰,你坐下。你给我说说,三大纪律 八项注意的第一条是什么?” “一切行动听指挥。” “你能背下来军人保密守则吗?” “能,前几天刚学习过。” 杜延信随手取过一张纸,抽出钢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然后递给苗岩峰。苗 岩峰拿着那张纸,惊诧地看着人久地愣在那里。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苗岩峰的声音明显地微微颤抖着。 杜延信划着一根火柴,把那张纸点着,直到它变成一缕青灰落进烟灰缸里。 苗岩峰激动地问:“院长,这是真的吗?” 杜延信点点头:“记住,这是绝密。” “院长,我请求执行任务。” “这个问题要提交党委讨论,你思想上有个准备吧。” 苗岩峰和魏可凡很快就接到了祝洪山的紧急召见。在杜延信的带领下,一行三 人来到了守卫森严的装甲兵总部。 “我们国家进行一定限度的核试验,这是毛主席的英明决策,几年前毛主席就 说:”没有这一声巨响,世界就不会对我们另眼相看。‘不久,我们将要在大西北 进行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试验。“祝洪山郑重地注视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揭开了 此次召见的谜底。 苗岩峰和魏可凡激动地聆听着即将改变他们命运和未来的谈话。“这是直接关 系到我们国家安全和国际地位的重要的战略部署,是震惊世界的大事件。党中央对 于这次核试验十分重视,由周总理亲自挂帅,聂荣臻元帅亲自负责组织实施。中央 军委命令我们,利用这次原子弹爆炸试验,进行装甲兵核效应试验,这就是你们要 执行的任务。” 杜延信点点头,道:“装甲兵核效应试验对我们来说还是个完全陌生的课题。” “不仅是对我们,对于世界各国的军队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课题,这个试 验谁也没有搞过。现在看来,我们对于军队现代化的认识要前进一步了,现代化的 军队就是带枪的人加上机器、原子弹和导弹。现代化战争要求陆军都能以车代步, 也就是说要摩托化,并且要求这些装甲车具有一定的强大火力、快速的通行能力和 良好的通信能力,以及核防护能力,从而构成军队强大的突击力,这些日子军委领 导同志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你们的试验不仅对于装甲兵装备的发展,而且对于我 军未来的建设,都具有深远的影响和很重要的意义。” 苗岩峰和魏可凡站起,刷地一个立正,保证道:“首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坐下,坐下。对于这次任务,你们有什么想法?谈谈看。小苗同志,你上次 对我的批评可是很有见地呀。” “报告首长,这次任务对我们来说是个全新的课题,我们一定抓紧时间做好充 分准备。” “你们这次执行任务,是有一定危险的,核武器的杀伤力是很强的,我们没有 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的资料可供借鉴,一切都是白手起家,一切都要靠自力更生, 你们一定要严密做好论证工作,真正做到万无一失。” 杜延信将手中的文件递给祝洪山说:“祝副司令,这是我们初步制定的试验实 施方案,请首长审阅,我们准备进一步完善它。” “好!年轻人,把这个意义重大的任务交给你们3 个,你们可要好好珍惜这个 机会啊。” “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完成任务。”3 个人的话铿锵有力,眼中闪着坚定的目光。 核研究所内,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师正在放映有关原子弹的幻灯片,给参加任 务的20多人讲解原子弹的危害和防护,苗岩峰和魏可凡站在他的身边,随时做一些 提问和补充,赵文化和李安民也在专心致志地听着。 男医师指着原子弹爆炸示意图说:“它的杀伤力由3 个部分组成,就是核爆炸、 冲击波和核辐射。” 苗岩峰补充道:“根据我们的试验方案,我们将要驾驶59式坦克,避开核爆炸 后的第一和第二杀伤波,也就是避开核爆炸和冲击波,然后突击,通过爆炸现场。 因此,对我们来说,最危险的是原子爆炸后的核辐射。” “核辐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放射性,它对人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根据美国 在日本广岛的核爆炸,它的杀伤力占整个原子弹杀伤力的60%以上。如果沾染过量 辐射,严重的当场死亡,大多数人可能会造成终身残疾。”医师继续讲解。 “那么,我们的坦克采取什么防护措施呢?”有人提问苗岩峰。 “你们将穿着最新研制的原子防护服,坦克的所有通风装置都安装了新型的密 封装置,通过爆炸区域时,坦克是完全密封的。通过之后,人员和车辆将进行彻底 的洗消。” “我想问一下,这次试验有没有危险?”有人又问。 “危险肯定是有的,和原子弹打交道无论如何都是很危险的。我们国家是第一 次进行核试验,就是在全世界也只有美国、苏联两个大国搞过,核条件下的装甲兵 效应试验更是全世界第一次,所以说你们的试验肯定是有危险。” “怎么,有思想顾虑了?”苗岩峰轻声问魏可凡。 魏可凡点点头:“有一点……” “危险是有的,但我们决不是蛮干。经过反复的科学计算和论证,我们的试验 危险只占20%至30%。”医师宽慰大家,语气中流露出自信。 尽管出发在即,魏可凡还是忙里偷闲为婚事忙碌。“岩峰,你真的要搬走。” 魏可凡边往门上贴着喜字边问一旁收拾东西的苗岩峰。 “当然啦,我到办公室一样睡得香,反正就是我一个人。” “我看你和玉娟也该抓紧了。” “急什么。咱们试验队的名单你看过了没有?” “看了,我看行。这次任务,现在还保密呢,郭红义这小子找我打听,被我顶 回去了。” “他吃不了这个苦。” “他哪知道去干什么,他看有人发了皮大衣,眼谗。” “这小子。”想起他在试验组的行为,苗岩峰还是浑身不自在。 “玉娟和秋萍可是一点还都不知道呢,你说该怎么暗示她们一下?” “是啊,我想万一受了辐射,牺牲了还好办,要是成了残废,那可就……”苗 岩峰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怕连累韩玉娟堤吧?我说这两天你怎么夜里做梦老是叫玉娟的名字呢。叫得 酸溜溜的,我现在牙还酸呢。” “你逗谁呀,你晚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听见我说梦话了?见你的鬼去吧。” “听见就是听见了嘛,你自己说说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说真的,我真怕将来拖累了玉娟……” 一大早,韩玉娟就兴冲冲地到办公室来找苗岩峰。她丝毫没有预感到苗岩峰心 中的波动,更不会想到为了避免给她带来不幸,他已经下定决心断绝两人之间的关 系。可她还沉浸在好朋友的喜事引发的喜悦和幻想当中。 “我昨天晚上到你的宿舍,可凡说你搬到办公室住了,腾出房子让他们结婚。 这几天,秋萍兴奋得都睡不好觉,她还一个劲地跟我说咱们俩的事呢——” “玉娟,我是想跟你说点咱俩的事儿。” “说吧,我听着呢?” “有些话,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精神准备……”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韩玉娟还以为他要谈两人的婚 事,顿时羞红着脸,低声说。 “是” “是什么?不是什么?” 苗岩峰一咬牙,狠狠心说:“我就直说了吧。我对不起你,玉娟,你找别人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平空炸响,韩玉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玉娟,你以后别再理我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我配不上你。” “你就不能告诉我真实的原因吗?” “玉娟,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再耽误你了。” “我知道你还陷在和玛莎的感情梦幻中,你明明知道那是一个梦,可是你就是 不能自拔!你这个人难道就真的不懂感情,没血没肉吗?在爱情面前,你的负疚, 就是对我的伤害——”苗岩峰毫无缘由的绝情彻底粉碎了韩玉娟的幻想,她再也不 能控制伤心的情绪,泪流满面,“是的,我很脆弱,我需要安慰,我需要朋友,需 要感情,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我需要花前月下的哺哺细语……但是,你又给了我 多少?说实话,我曾经反复考虑过,嫁给你这样一个人,我知道后果,因为我的父 亲就是你这样的人,我的母亲为此曾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玉娟,我对不起你。”看到心爱的姑娘痛苦地哭泣,苗岩峰心如刀割。可是 他宁愿让她现在流泪,好过承受一个漫长而悲惨的后半生,他硬着心肠,扭过头去。 “我曾经以为,我理解你这样的知识分子。我知道,在中国当个知识分子多不 容易,有的只是用功,寂寞和清苦,你们只剩下了孤芳自赏的特权,你们付出的不 但是时间和精力,还有自己的青春和感情。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 个无情无意的人。好吧,既然你提出和我断绝关系,我绝对不会哀求你……”韩玉 娟不等话音落下,转身出门,头也不回。 泪水慢慢地从苗岩峰的眼中滑落。生离死别的滋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这 一刻,犹如在旧创上狠狠地又剜了一刀,直痛到彻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敲门。 苗岩峰急忙用手背擦擦眼睛,伸手打开门就说:“玉娟,你听我说……” 门口站着的却是杜延信。“怎么,流泪了?” “没有。”苗岩峰慌忙掩饰。 杜延信没有追问,递给他一些照片:“这是韩玉娟让我给你的。刚才,我遇到 她了。我可以想像你们刚才谈到了什么。可是,我得告诉你,我没有为你解释。我 不评论你做得对还是错,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只能按照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来处理 个人的一切。我说得有些无情,是吗?” “院长,我也是这样想的。”苗岩峰刚毅地回答。 “这就好。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是!” 出发前往大西北执行装甲兵核效应试验的队伍已经准备完毕,器材和日用品装 进闷罐车,6 辆坦克和自行火炮,2 辆苏式嘎斯载重车,美式吉普车,吉斯水车, 拖斗战地炊事车被伪装成方方整整的货物集装箱,都一起被蒙上篷布固定好,装上 火车。 队伍列队站在站台上,整装待发。杜延信率领院领导前来送行,和同志们—一 握手告别。当走到魏可凡面前时,杜延信问:“我听说你这个政治协理员要求亲自 上车试验?” “院长,我懂技术,应该上车。” 杜延信满意地点头道:“做得对,像个政工干部。” “老赵,可要注意身体,你不比他们年轻人,完成任务回来,你还得给我和老 伴照张合影呢。”杜延信看着赵文化背着照相机站在一群年轻人中间,叮嘱再三。 他知道赵文化之所以强烈要求参加此次任务,还是对苗岩峰当年所谓的“悬案”耿 耿于怀,不放心他肩负如此重大的任务。他拍拍赵文化的肩膀,岁月不饶人哪,和 这群棒小伙们站在一起,你越发显出了疲惫和苍老。老赵,事实会证明给你看,苗 岩峰是个好同志。 这样想着,杜延信走到了苗岩峰面前:“一切都准备好了吗?这次任务可非同 一般,组织上任命你带队,你的责任很重啊。” “院长,我们拼了命也要完成任务。”说完,苗岩峰从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 一封信,递给杜延信,“我如果不能回来,请院长把它交给韩玉娟。” 杜延情接过信件,默默地注视了片刻,然后把它放进口袋里。 “我会做韩玉娟工作的。但是,苗岩峰,魏可凡,你们记住,我不是要你们带 着同志们去死,而是要你们活蹦乱跳地拿着成果回来。明白吗?你们的情绪将会影 响整个部队!” 苗岩峰敬礼道:“明白了!院长,我一定带领大家活蹦乱跳地拿着试验成果回 来!” 杜延信站到队伍前面,最后一次感慨地打量着这些熟悉的面孔,高声说道: “同志们,你们要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完成好党和人民交给你们 的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雄壮的吼声震动着朗朗晴空。 “现在我命令,出发!” 疾驰的火车一路西行,在苍茫大地上婉蜒前进。没人会想到,这趟由平板车和 闷罐车厢组成的看似普通的运货车,却装载着国家的顶级机密和任务,向着把中国 武器装备现代化推向世界前列的试验重地,勇猛而行。苗岩峰他们就坐在这趟闷罐 车厢内。 “你们看,这儿是什么?”大家正在打扫车里的卫生,李安民突然惊叫起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连这都不认识!这是牛粪。”魏可凡看了一眼,随口应 道。 “牛粪?!” “对呀,这说明,这辆车在拉我们之前拉运过牛。” “牛……小林,快,消毒水多喷点。” 赵文化抱着稻草分发给大家:“来,扫扫干净就行了,快点铺床。大家分成两 边睡,中间留出走道。” “我可不要这些稻草,说不定里面有什么虫子呢。我可是领教过被这些小虫咬, 让你浑身痒得要死要活的。”李安民拼命拒绝赵文化的好意,拿出被褥直接就往铁 板上铺。 “你不要稻草,列车一过嘉玉关,晚上睡觉可就冷喽。”赵文化一把拽起李安 民的被褥,不由分说地把稻草给他铺到底下,“这些稻草我已经喷过杀虫药了,保 证没事儿。” 昼夜交替,火车载着队伍呼啸前行。 曙光把黎明到来的讯息带给沉闷的车厢。 “换稻草啦。”赵文化招呼大家收拾起变得潮湿的稻草。 魏可凡拉开车门,大家把草从车门扫下去,稻草在空中迎风飞舞,他们看到火 车沿途布满了岗哨。 “有这么多人为我们的列车担当警卫呢。”眼前的情景让李安民又惊又喜。 “你以为呢!我们这趟列车是一级警卫,相当于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规格。”魏 可凡忍不住接话。 “我们还真成大人物了。”听魏可凡这么一说,李安民顿时心花怒放,自我陶 醉起来。 “瞧美得你,这说明我们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魏可凡和大家一同放声大笑, 喜悦的气氛装满了整节车厢。 火车载着队伍向神秘之地飞驰,距离他们出发的城市越来越远,也距离他们的 爱人越来越远。 苗岩峰突如其来的绝情和不告而别,让韩玉娟充满了困惑和伤心,又不无担忧。 然而这份心事只能牢牢地被压在一堆问号下面,让她竭力维持着平静,却又无时无 刻不在矛盾的旋涡中翻滚。夜已经深了,她却毫无睡意,只能强迫自己躺到床上等 待睡意的召唤。 徐秋萍的到来打破了她的无奈。 “你不住新房,跑回来干什么?” “还说呢,可凡结婚两天就走了,也不说上哪儿去,神神秘秘的,我一个人待 着闷死了,想你就来了。”徐秋萍依然不改做姑娘时的本色,大大咧咧地歪在韩玉 娟的床上抱怨着。 “那就快收拾吧,你还睡你的床。” “唉,你说他们这是上哪儿去了?”徐秋萍懒懒地铺着床,心不在焉地猜想着。 “管他呢,走得越远越好。” “还生气呢?我看他们这次出去不那么简单。” 徐秋萍的想法让韩玉娟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之间却又理不出什么头绪,这 让她感觉到了苗岩峰此次举止的不同寻常。也许他有难言之隐吧!她忽然有种如释 重负的预感,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想可凡了吧?” “你不想苗岩峰?”徐秋萍才不会吃亏,马上反攻,两人又扭成一团。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人烟罕至,飞鸟踪绝。无遮无拦的日头下,远远的有一队 由坦克和汽车组成的车队按照摩托化编制行军,向着四五百公里开外的罗布泊前进。 他们正是奉命进行装甲核效应试验的苗岩峰一队人马。 “岩峰,前方2000米发现建筑物。”魏可凡的声音通过报话机传出。远方,一 片被铁丝网围着的房子出现在坦克的望远镜中。 “各车注意,目标正前方,全速前进!”苗岩峰迅速下达指令。 接近了那片房于,苗岩峰跳出坦克向哨兵通报身份。哨兵立即打电话向上汇报, 不一会儿,几名于部从房子里迎了出来。 大家在坦克前列队站立,苗岩峰上前敬礼道:“报告,装甲兵试车队前来报到。” “欢迎你们,我们已经接到车站的电话,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到底是机 械化呀。你就是苗岩峰同志吧?我是指挥部后勤部的周副部长。”一位结实黝黑的 同志上前与苗岩峰握手,“大家一路辛苦,休息一下。来吧,大家喝点水,从你们 的嘴唇可以看出来,你们一路上断水了吧?”说话间,两个战士抬来一桶水,放在 了大家的面前。 “来吧,大家来喝点,在罗布泊请你喝水,可是最优厚的待遇了。”魏可凡边 招呼大家边解释。 “这可是一点不假,在罗布泊清水贵如油,住两天你们就知道了。”大家笑着 大口地喝水。 “请问我们坦克试车队的营地在哪儿?”苗岩峰喝了一大口水,缓过劲,急不 可耐地问。 “营地!”周副部长和身后的几位干部相视而笑,“你们看那块地方够不够你 们坦克跑的?你们的营地就在那边。” 大家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茫茫荒漠还是荒漠。 “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同志们,原来这里也是一片荒漠,这些房子都是试验 部队的同志自己动手盖起来的,这些同志中有不少是我们国家著名的科学家,他们 和大家一起风餐露宿,一起和泥巴盖干打垒的房子……这就是我们这支军队特有的 本色,是我们这支军队的光荣传统!”周部长说。 ‘同志们,刚才指挥部的同志给我们做了一次很好的动员,我们要发扬我军艰 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在戈壁滩上扎下根来,坚决完成好试验任务!“面对这出人意 料的情况,魏可凡镇定自若,充满激情地鼓舞战士们扬起斗志。 与此同时,他也深切地体会到了,自己肩上的担子将会沉重得超乎他的想像和 预期,正如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今后的路将深浅难测。 时间刻不容缓,试车队迅速投入到了抵达罗布泊的第一项工作当中——脱土坯 盖房。 “你们看咱们脱的土坯子,像不像长城砖?”李安民的乐观似乎取之不尽用之 不竭,累得气喘如牛依然忘不了贫嘴。 “咱又没去过长城,咋知道。”有人应道。 “我可是见得多了,我家不远就有一段长城,小时候我们常爬上去玩,我可以 一口气爬上烽火台。” “你就吹牛吧,反正谁也没看见你小时候啥样,就你现在这模样,小时候也壮 不了,还爬长城呢。” “那你就错了,人壮不壮可不在外表,猪倒是胖,那是一身囊肉。” 赵文化铲着泥,也开口逗趣:“猴子倒是瘦,只长心眼儿,不长肉。” “老赵,你这是咋说的……”李安民抬头,刚要反驳,突然发现了什么。 “咋了!”赵文化莫名地看着他,浑然不觉间一股鼻血正缓缓流出。李安民急 忙掏出纸为他擦拭于净。 “我当是啥事儿呢?不就是流一点鼻血嘛。”赵文化满不在乎地说。 “老赵,快喝了,这地方太干燥。”魏可凡递过一碗水给赵文化,又招呼大家 休息。 苗岩峰和魏可凡坐在一起,看着疲惫的众人,心疼地商量如何给大家找点水来。 “可凡,你看能不能想办法搞点水,给大家洗个澡?” “这儿连喝水都困难,后勤部分给咱们的水是用水车专门拉来的。还要洗澡? 你不觉得太奢侈了吗?” “大家干了十几天,房子就要盖起来了,这身上的泥也有一公分厚了。” “这样吧,我开车到四周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水。” “咱俩轮流,一人去一天。” “就依着你。” 可是要想在戈壁滩上找水谈何容易!魏可凡带车出去转了一天,无功而返。 “连个水影也没看见,这地方真绝了,放眼看去,一只鸟都看不见。”魏可凡 接过苗岩峰递来的水壶猛地灌了一大口,呲牙咧嘴地感慨。 “要不怎么叫生命禁区呢!”苗岩峰慨叹着。 夕阳西下,金色余晖映照漫天彩霞,浩瀚无垠的苍茫大地仿佛梦境中的天尽头, 雄壮、悲凉,美得让人屏息,也让人敬畏。这是生命和力量受到最大考验的地方, 更是懦弱者不来的残酷之所。然而,奇迹恰恰选择在这里诞生。 第二天,苗岩峰带领着李安民驾驶吉普车踏上了寻水之途。李安民开着车在漫 无边际的戈壁上颠簸前行,苗岩峰手持望远镜专注地四处打量。 “快,左转!”苗岩峰忽然喊道。 “发现什么了,队长?” “一只鸟!一只鸟落在了地上!”有鸟就意味着可能有水,生命总是出现在提 供生存条件的地方,苗岩峰敏锐地判断出这一点。 吉普车朝着鸟儿停落的方向全速飞驰,苗岩峰的望远镜中出现了一个小坑。无 名的鸟儿已经飞走,厚厚的一块冰折射着太阳七彩的光芒卧在坑中。苗岩峰和李安 民欣喜若狂奋力地将冰砸碎,装进袋中。 营地外,魏可凡焦急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远处吉普车朝着营门疾驶而来。 “可凡,快叫两个人把大水缸搬来!”苗岩峰跳下车,没等魏可凡发话,急忙 喊道。“找到水了!” 李安民嘿嘿地傻乐,双手使劲比画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们拉来了一个 大冰块!” 营地上热闹得好像过节,战士们兴奋地挤在屋外往窗子里探头探脑,屋内,满 满一大缸水冒着热气。 “让一让,让一让!怎么着,连水都没见过吗?一会儿让你们都进去洗个够!” 李安民假模假样地吆喝着,脸上却乐开了花。看到苗岩峰和魏可凡走了过来,他啪 地一个敬礼:“报告队长,洗澡水已经烧好,水温42度5 !” “你量过了?”魏可凡故意问。 “我用手量的!”李安民的话引来一片开心的笑声。 魏可凡笑着宣布:“现在可以洗澡了!” “可是” “可是什么?” “这口缸只能洗一个人,这序列怎么排?” “大家说该怎么个排法?” 李安民嘴快,赶紧说:“按照惯例,当然是队长先洗。” “这是哪来的惯例?是你们家生产队的?”苗岩峰的话又引出一片笑声,随后 他转向魏可凡,“可凡,我看你就先洗吧,这也是战士们的一片心意。” “我看是咱们队长找到的水,就让他先洗。”魏可凡征求大家的意见。 “队长先洗!”大家也纷纷吆喝着。 “不行,不行,我身上泥太厚,等我洗完了,就只能和泥用了。协理员不先洗, 就让小周先洗,他是咱们队年龄最小的。小周,快洗吧,洗完了睡个好觉,不想家。” “不,不,那哪行?”小周连连摆手。大家互相谦让着,谁也不肯占先。 “大家别吵了,看我差点忘了,第一个洗的应该是老赵,咱们该尊老敬贤,大 家说对不对?”苗岩峰建议说。 “对!”大家异口同声。一会儿工夫,李安民和几个战士七手八脚地就把正要 就寝的老赵拉到了屋前。 “什么事儿,非得这么拉拉扯扯的?”赵文化一边慌慌张张地扣着衣扣,一边 嘟嘟嚷嚷地问。 “大家使把劲儿,把老赵抬进去。”在大家的笑声中,李安民一嗓子吆喝,几 个战士就把莫名其妙的赵文化抬进了屋,三下五除二给他脱掉了衣服,放进了大缸, 然后欢笑着跑了出去,把门牢牢地关上。 笼罩在热腾腾的水气中,浸泡在干净清亮的水中,体味着戈壁滩这奢侈的温度, 赵文化老泪纵横。 “同志们,指挥部通知我们,原子弹爆炸试验已经进入倒计时了。我们试验车 队将在原子弹爆炸后,也就是它的第一冲击波和第二冲击波结束之后,通过爆炸现 场。参加试验的一共4 辆坦克,全部使用国产59式坦克,这是我们已经配备到装备 部队的坦克,因此这次试验带有很强的实战意义。下面请魏协理员宣布参加试验人 员的名单。”苗岩峰神情严肃地说。 魏可凡正式宣布:“我0 ]这次通过核爆区一共4 辆坦克,每辆坦克上面两个 同志,一共8 位同志。经临时党支部研究,确定了人选,我念到谁请站出来。苗岩 峰,李安民,赵文化,魏可凡……赵文化同志担任这次行动的照相任务,他跟最后 一辆车。” 出列的8 个人站成了一排。野风吹过,他们草绿色的军装仿佛荒漠中盎然蓬勃 的一线生命。 1964年10月16日,引爆原子弹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爆炸已经开始倒计时,戈壁滩野外山坡后面停放着4 辆用特制材料密封的坦克, 试车队参加通过爆炸现场任务的8 人身着防护衣依次卧倒在坡后,严整待命。突然 赵文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老赵,感冒了?”苗岩峰充满了担忧地问。这种时刻,身体上的不适很可能 会造成不可想像的后果。 “一点小感冒,没问题。” “你看是不是换别人去?” “准备了好几个月,临到上阵再退下来,那不冤死了。” “那你自己要当心!”苗岩峰不好再坚持,况且时间也不允许了,他只能把忧 虑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10,9 ,8 ,7 ,6 ,5 ,4 ,3 ,2 ,1 ——一声震天轰响,核弹爆炸了。 顿时空中升腾起巨大的蘑菇云。 苗岩峰他们感到了身下的大地在颤动,泥土石块倾泻而下,人和坦克无一例外 地被淹没在一层尘沙浮士中。 “妈的,这东西还真厉害!”这种危险时刻,李安民还口中喷喷有言。 “脸朝地面!不许说话!”苗岩峰低声怒喝。 蘑菇云继续缓慢地向空中升腾扩散。匍匐在地上的苗岩峰看看手表,耳机里传 来命令:“坦克分队立即出发!” “大家注意,马上登车!” 待命人员迅速登上坦克,向核爆区出发。 第一辆车上的苗岩峰在坦克后视镜里突然发现,赵文化还站在最后一辆坦克的 外面拍照,他急忙通过报话机命令老赵立刻进入车内。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时刻,赵 文化抓紧时间又拍了一些照片,然后才钻进坦克座舱里。 4 辆坦克排成一字队形冲向爆区,穿进蘑菇云笼罩的地带。从坦克潜望镜看出 去,视野所及之处,四周全是厚厚的浮土。魏可凡在报话机中和苗岩峰通话联络: “一号,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苗岩峰回答。 “我是说那些浮土,你不觉得它们太厚了吗?简直就像在海洋中航行。浪漫。” “你别忘了我们的头顶上是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四周是核辐射……我们正 在穿越死亡地带。” 苗岩峰异常兴奋地接上话,他清晰地意识到,此刻,他正见证着历史。 正在这时赵文化突然呕吐,所带的防毒面具通气管被堵住了。 “老赵,怎么了?”魏可凡急切地问。 “呕吐物把通气管堵上了。”赵文化艰难地回话。 “你用劲甩头。”赵文化用力甩头,却无济于事,报话机中传出的呼吸声越来 越急促。 “一号,一号,紧急情况!”魏可凡立即向苗岩峰求救。 “一号听见,请讲。” “老赵因为呕吐,堵住了防毒面具的通气管,呼吸困难。” 苗岩峰心中一沉说:“让他使劲摇晃。” “已经都试过了,不管用。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拿下头盔,清除呕吐物。” “太危险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直接和老赵通话。”苗岩峰迅速接通赵文化,“老赵,我是苗岩峰。你现 在憋住气,摘下头盔甩两下,赶快戴上。” 赵文化憋住气,猛然摘下头盔,用力甩出秽物后,立即戴上了。 “好了!”赵文化喜出望外地向苗岩峰报告。 “各车注意,加大油门,快速通过爆区!”苗岩峰不敢再耽搁,立刻下达命令。 4 辆坦克车全速前进着,翻滚的履带引领着生命向着死亡之海的尽头驶去。 试车队的坦克顺利穿越爆区进入了洗消区,接受洗消。随后苗岩峰带领队员前 往戈壁基地医院测量辐射。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通过检查,苗岩峰站在门口清点着人数:“大家都顺利地 通过了体检,这说明我们的防护设备是有效的,大家注意保管好试验仪器,记录好 数据。” 突然房间内一阵响动,有人摔倒了,大家不由分说地一拥而进,只见赵文化面 无血色晕倒在地上。医生拦住激动的战士们,在他们焦灼的目光中,赵文化被迅速 地抬进了抢救室。 苗岩峰和魏可凡紧追几步上前问道:“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我们是试车队 的负责人,请你告诉我们,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把两人拉到一边说:“按他受到的放射剂量,他的生命很危险。” “需要通知他的家属吗?” “你们决定吧。”说完,医生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震惊不已的苗岩峰和魏可 凡。 虽然从接受任务开始,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当一切变成现实摆 在面前的时候,他们还是表现出了无法置信的沉痛。这一拳实在是来得太重,结结 实实打在了他们的心上。 苗岩峰拨通了杜延信的电话,韩天柱父女也正在办公室等待他们的消息。 “苗岩峰,你们那儿情况怎么样?” “报告院长,原子弹爆炸试验非常成功……” 不等苗岩峰说完,杜延信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已经知道了,咱们装甲兵核效 应试验怎么样?” “我们的试验也很圆满,车队顺利通过了爆炸区,所有数据都记录了下来。” “大家的身体怎么样?” “全体人员都通过了身体检查,只是赵文化……他……” “老赵他怎么了?你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他受到了辐射,正在抢救,医生说他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马上给医院打电话,你们要随时给我报告情况。另外,玉娟在这里,你可 以跟她讲两句话,只能讲两句。”杜延信将电话交给了韩玉娟。 “岩峰,你好吗?” “玉娟,我很好。”多少次在梦里听见她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是睁开眼,一切 都只是幻境。而现在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就在耳边,苗岩峰的心仿佛突然停止了跳 动,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很想你,我等你回来。”韩玉娟清楚在非常时刻能够听 到苗岩峰的声音,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玉娟,谢谢你……通话时间就要到了……对了,请你转告杜院长先不要告诉 老赵的家属,这边正在全力以赴地抢救。” 电话断了,韩玉娟仍然紧握着嘟嘟作响的话筒,眼泪汹涌而出。 苗岩峰放下电话急忙返回医院,看到门前拥挤着许多干部和战士正在抢着献血。 他慌忙找到魏可凡问:“可凡,这是怎么回事儿?” “医生说,老赵需要换血,需要大量的血液。你找到杜院长了吗?” “找到了。我已经向他汇报了老赵的情况……” 这时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苗岩峰和魏可凡奋力挤到了最前面。“我是O 型 血,用我的血吧!”苗岩峰急忙请求。 “你刚刚试验下来,身体吃得消吗?”医生问。 “没问题。我已经检查了,一切正常。” “我是AB型血,和老赵的血型一样,还是用我的更好一点。”魏可凡说着,径 直往手术室里走去,“医生,来吧。” “你们两个都来,病人需要换血,用血量很大。” 血液像一道红色的河流,穿行过透明橡皮管缓缓流入昏迷不醒的赵文化体内。 苗岩峰和魏可凡默默对视着,又心照不宣地把目光投向了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赵文化。 献完血出来,苗岩峰和魏可凡疲惫地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等候消息。 良久、良久,一位医生从急诊室里走出来。“你们是赵文化的同事吗?” “是,我们都是。他现在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了,他已经脱离危险。” “太好了!”苗岩峰、魏可凡兴奋地一起冲进病房。 医生在他们身后提醒道:“病人现在很虚弱,你们只能看一下就出来——” 史册上将记载下:1964年10月16日15时,中国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正 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接见演出大型歌舞剧《东方红》演职员的周恩来总理按捺不住激 动的心情,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大会堂里顿时群情激动‘,大家鼓掌欢呼起来。 周恩来说:“大家怎么庆祝都可以,只是不要把地板震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