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天并没有塌下来!(2) 而在所有这些事情当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李泌在拜相当月,成功消除了德 宗皇帝与平叛功臣之间的互相猜忌,从而避免了一场新的叛乱。 贞元三年,也就是在诸藩之乱初定、大唐帝国的马车刚刚摆脱倾覆的危险时, 德宗李适就迫不及待地卸下了那两个质地坚固的车轱辘,一个是李晟、一个是马 燧。这两个人的功劳实在太大了,大得让皇帝时刻感受着“尾大不掉”的危险。 李适真怕他们一转眼又变成李希烈和李怀光,所以在这一年三月和六月先后卸掉 了他们的兵权,把他们召回朝廷享受天子的尊崇和礼遇。 可这样的尊崇和礼遇在李晟和马燧看来却着实有些恐怖。 因为他们也时刻感受着“兔死狗烹”的危险。 又一个麻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已经形成。 又一场似曾相识的叛乱在令人不安的气氛中悄悄酝酿。 有一个例子可以充分表明天子与功臣之间的这种紧张关系。那是李晟被剥夺 兵权回到长安之后,京城的很多士民忽然纷纷议论起李晟的府第,说他的大宅中 有一座大安园,说大安园里有一座大安亭,说大安亭的四周有一片茂密的竹林。 这则流言说到这里实在是一点内容都没有,可当李晟接着往下听的时候,他突然 在盛夏的阳光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人们说——假如李晟在这片茂密的竹林里埋伏一支奇兵,一旦抓住机会,不 是很容易造反吗? 对于世人这种惊人的想象力,李晟没有办法让自己一笑置之。 因为他实在不敢保证天子是否也有这种惊人的想象力。 所以李晟当天就命人把竹林砍得精光,连只老鼠都藏不住。 可问题是——世人的想象力总是无穷的。 既然李晟家的竹林可以埋伏一支军队,那么李晟家的每一个房间为什么就不 能隐藏几名士兵呢? 为了终止这种无穷想象,也为了长安不再无意义地流血,李泌在拜相当月立 即陪同李晟和马燧入宫面圣。李泌直言不讳地对德宗说:“陛下既然让我当这个 宰相,那我今天就跟陛下做个口头约定,可不可以?” 德宗说当然可以。 李泌说:“希望陛下不要加害功臣!臣蒙受陛下厚恩,才敢放胆直言。李晟 和马燧为帝国立过大功,听说有人不断散布谣言,虽然陛下一定不会信,但我今 天仍要当着他们的面提出来,为的是让他们二人不再疑惧。假如陛下把二人诛杀, 恐怕宿卫禁军和四方边镇的将帅都会扼腕愤怒,而且恐惧难安,那么朝野之乱势 必随时会发生。而今,李晟和马燧无论财产还是地位都已臻于极至,只要陛下坦 诚相待,让他们感到身家性命均无可忧,国家有难就挂帅出征,天下太平就入朝 参奉,君臣之间便能和睦安宁。所以臣希望陛下不要因二位大臣功高业伟就有所 猜忌,而二位大臣也不要因为自己地位太高而心怀疑虑,则天下自然太平无事!” 听完这一席话,德宗皇帝诚恳地表示接受。李晟和马燧也当场泣下,起身拜 谢。 当初的李怀光之所以对国家和个人前途丧失了信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朝堂 上有一个卢杞那样的宰相。 而今天的李晟和马燧之所以没有成为李怀光第二,很大程度上也要归功于李 泌这样的宰相。 至于长安坊间那些善于制造并传播流言的士民们,实际上也应该感谢李泌。 因为这则流言原本极有可能引发一场祸及整个长安的血光之灾,却被李泌的 一番斡旋而侥幸地避开了。 可见,历史上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的确是当得起 “以一身系天下之安危”这句话。 尤其是在皇帝当不起的时候。 李泌的离世是德宗皇帝的损失,也是帝国的莫大损失。 然而,之所以说德宗是幸运的,是因为上天除了李泌之外,还给他准备了一 位贤相。 他就是陆贽。 早在建中四年泾原兵变、天子流亡奉天的那段时间,陆贽就以一个普通翰林 学士的身份担起了一个宰相的职责。戡乱时期帝国政府的大政方针和军事战略事 实上大多出自陆贽的筹划。那些日子德宗皇帝对他言听计从,《罪己诏》的颁布 即是其中典型的一例,所以当年的陆贽被时人誉为“内相”,可以说是实至名归、 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