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与虎谋皮(一) “爷,难道真无其他办法可行?” 一向稳重的高猷双眉拧住,将马驱近银驹。 银驹上的男子扯了扯唇,轻易地控制座下大马,放缓速度,他神态自若地看向 前方,压低声音,“皇上表面礼遇有佳,其实对我已起戒心,树大招风、功高震主, 我也不愿如此。这事要做得真实,他疑心甚重,定会派人来探虚实。” 此次入宫,皇上果然下旨要容韬剿灭阎王寨,推应了一番,圣意难违,他衔命 离去,外头,高猷和几名护卫候着,回提督府路上,容韬大略说出自己的计划,却 引来高猷强烈反弹。 “一国之君心胸未免狭窄,爷为他镇守北疆,保边陲百姓安居乐业,这些还不 足以证明爷的忠诚吗?何况阎王寨不杀人、不越货,从未做过危及朝廷百姓之事, 他瞧咱们聚众成寨,名声渐大,便不分青红皂白贸然来攻,伤兵扰民,实在可恨。” 高猷难得露出愠色,想了想主子所言之计,心中深觉不妥,努力地劝说:“爷打算 几日内让自个儿重病不起,借以推掉剿寨之事,却没必要拿生命作赌,装病不难, 何必弄假成真?” 神俊的眼眯起,容韬沉吟片刻,心中自有考量和顾虑。 “我自有分寸,届时,你只要将我因练武走火入魔的消息散布出去即可。” “可是——” “既已决定,我不会改变。”容韬挥了挥手止高猷往下说去,心头没来由的沉 重,思索即将执行的计略,他必须假戏真做,要不,瞒不过他的妻,那个最亲近他, 心却离得好远的人。 猛地重踢马腹,他“驾”地一声,银鬃马如箭飞奔,将众人甩在后头。 ??? 书阁的内室,容韬赤裸着上身在寒冰石上盘腿打坐。 寒冰石源源不绝的宝物,终年不化,透着冻冷寒气,寻常之人触碰片刻,往往 抵受不住它发出的刺骨冰寒,若是身具武功底子,懂得运用内力周旋体内的奇经储 备脉,克服寒冰石源源不断的寒气,则丰沛之气人于经络,转相灌溉,温健腑脏而 内力盈满。 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寒冰石助长了内力修为,若习武之人使用不得法,那沁寒之气逼入体中,无法 周转化去,几日下来,寒气必会侵害阴阳维脉,届时体外冷热交迫,体内则心痛难 熬。 寒冰石上的男子正反其道而行,这是他想过“自损”的最快方法。 盘坐已过一炷香的时间,容韬故意不运劲抵抗寒冰之气,冷意肆无忌惮由周身 大穴窜进,他微微睁开双眼,感觉房中如同北疆的冰天雪地,呼吸间,七窍流动着 白烟似的气息。 冷,无止境的寒霜罩身,唇渐渐变得青白,他脸色却红赭异常。 在这紧要时分,一抹可人的身影仿佛是水中映月,缓缓在眼前展现,容韬瞧不 清楚,只约略捕捉到那翠色幻象……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容韬蹙着眉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再度开启,那个影像没有消失却更加的明朗清 晰。 他瞧见了她,那雅致而美丽的脸庞,有着牵扯着他的思绪清灵眸光,那张唇半 开半合好似在说些什么,他听不见音波,心受干扰,冽寒和燥热两股力量在体中陡 地转剧,不断地翻来覆去。 舍不得放弃翠影的模样,容韬不愿凝神合眼,突觉一只素手将香帕触着自己的 额头,传来淡雅香气,他的心动得飞快,随着幽香飘浮萦回,然后爆裂成千千万万 片,他冲不破魔障,从此坠入了魔道。 猛地,喉头涌上腥甜,殷红的血溢出嘴角,是冰冷而黏稠的液体。 “韬!”那女子惊唤,语带哭声,身子朝他扑了过来。“韬——” 他知道有人唤着他的名,却怎么也做不出回应,身体如断线的傀儡,由寒冰石 上跌落,碰触到的除了坚硬的地板,还有着柔软、温暖的怀抱,虚无缥缈的幻影化 为真实,那女子揽住他的头,似乎在哭。 缓缓将梨花带雨的她映入心田,容韬的身躯有了自由意识,不顾一切朝她身上 的暖意贴近。 虚弱地扯出一个笑,他的唇动了动,却始终叫不出她的名字,茫然的黑暗对他 兜头罩下,缓缓合上眼,他在卿鸿怀中丧失了意识。 ??? 再度睁开双眼,容韬的脑中有片刻混沌。 四周尽是熟悉事物,他平躺在主房的大床上,丝被盖至腋下,他一手搁在腰侧, 另一只则被包里在一团柔软当中。 眼神向旁移去,那颗小小头颅枕在床边,黑而软的发丝披散开来,随着女子浅 浅的呼吸轻动,撩拨着他裸露的臂膀,引起肌肤微微的酥麻。他的手不好动,原来 是让卿鸿紧紧地握住,大掌困在一双柔荑里头。 忽尔间,丧失意识前的那些片段跃入脑海,他内心陡动,尝试要运劲提气,才 稍稍使力,任督二脉已感刺疼,此次恐怕伤得不轻。 原是经过细心的思虑,借寒冰石之力扰动体内气息,应付了皇上派来探视的御 医,撤回领兵攻剿阎王寨的旨意之后,有寒冰石相助,他能在短时间内调息养气, 回复功力。 但,万万料想不到她的出现。 容韬明白那是心魔,愈是在意则愈受牵引。 “爷,您觉得如何?”高猷悄悄步近,低敛的眉锁着担忧,脸上的皱纹似乎变 深了。“您已昏迷了一日夜。” “是吗?”容韬疲倦地眨眨眼,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虚弱。 “爷,这全是属下的疏忽,当时该要派人守住书阁,严禁任何人进入。要不, 您也不会伤成如此。”纵使压低声音,那自责的情绪表露无疑。 容韬苦笑了笑,“不怪你……这事,我自个儿得担这干系。”试着抽起受缚的 手,无奈对方握得好紧,她连颊儿也贴在上头了。 顿了顿,高猷已恢复静稳的神态,缓缓述说:“昨日,夫人误闯暗室,在里头 发现了您,她冲出书阁吩咐仆役请大夫去,然后命人来知会属下,等属下赶到时您 已被安置在这儿了,尽管夫人担忧得泪流满面,处理事情却十分冷静。这一天一夜, 她寸步不离守在爷的身边,任凭旁人劝说,仍执意要亲自照料您。” 她亲眼所见他气血逆转,这场病十足真实。容韬嘲弄地想着,再次使劲挣脱她 的手,那伏着的头颅受到震动,由睡梦中缓缓醒来。 卿鸿困顿地眨了眨眼,感觉里在手心的粗糙大掌离开掌握,她猛地清醒,抬头 望去,那男性面容带着些微苍白,深邃的眸光不曾改变,静静与她牵扯。 终于,一颗心回归原位。等待他回复意识的这段时间,仿佛百年之长,卿鸿凝 着他说不出话来,怕稍稍开口,眼泪便要决堤而出。 “请爷静心休息,属下先行告退。”高猷默默离开,将门安静地带上。 容韬收回手,撑高上身坐起,这个动作再简易不过,竟引来喉间轻咳。接着, 馨香袭了过来,卿鸿紧张拍着他的背,一只手则力道适中地抚着他的胸口,白督清 丽的面容近在咫尺,容韬淡然扬眉,见到她颊上的点点泪珠。 “为何要哭?”他问,声音低哑。 不问还好,一说穿,那泪水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由卿鸿眼中纷纷乱坠。 “你、你伤得好重……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她抹掉脸上的濡湿,努力将 话说得明白,“高总管说……我打扰到你练武,才使你内力无法导入正确的经脉, 所以气血逆流。你呕出好多血,我好担心好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会醒过来, 我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好久,你还是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那些泪不打算停了!听着卿鸿自责无比的表白,容韬低低叹气,用手指拭净她 蜿蜒在脸上的珍珠。 “我这不是醒来了吗?别哭,我见了心烦。” “嗯……”她应着,珠泪含在眼眶中,依旧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咬了咬唇寻 求保证:“你会不会又一直合着眼不说话?”他苍白的脸色令她没来由的心慌。 容韬又是叹气,缓缓摇头,“不会了。” “不许再晕倒了,你好重,我抱不动你。”她口气微微哀怨。 “不会了。” “还有,不可以吐血,我害怕见血。” “好。” “谢谢你。”卿鸿突然破涕为笑,整个身子偎入他的怀里,藕臂主动地抱住客 韬的腰,秀白的颊搁在他的肩窝,听着鼓动的心跳声。 方才的对话令容韬啼笑皆非,而她的举措松软了他部分心智,深吸一口乌丝上 的清香,他淡淡启口:“你怎会出现在书阁的内室?” 回想整个情况,卿鸿的心再次惊慌疼痛,手臂缠得更紧了些,小小头颅在他身 上寻找舒适的窝,一会儿,才听见她细小的声音。 “那日皇上召你入宫,回府之后就不见你的踪影,我问了底下的人,才知道你 一直待在书阁里头,用膳时候未见你出来,也没吩咐下人准备菜饭送去。我有些担 心呵……所以自作主张进了书阁,可是你根本不在,然后,不知情中我碰到了机括, 书阁的一面墙忽然移开,就瞧见你在里边,在那块透着寒气的石头上。我喊着你, 你好似听不见,只是空洞地睁着眼睛,然后是血,你嘴里一直溢出血来……”她不 再叙说,身子微微轻颤,因为那一刻的恐惧。 “对不起……”此话既出,容韬感觉颈窝一片湿热,沾染了卿鸿的泪。 显然,她自责无比又为他担忧不已。 这一切主导却是在他,为掩饰另一个身份,为推辞圣旨他不择手段,而她的闯 入仅是计划中无意的插曲,虽情况出轨,但要让自己“重病在床”的目的已完美达 成。 容韬苦笑,暗想要是她得知了事情的内幕,会有如何的反应? “是我不好,弄不懂那是你习武练功的地方,还冒冒失失闯了进去,你伤得这 么重,非得在床上好好休养不可了……我想,你现下一定很恼我的……”卿鸿猜测 着,心里万般地恼恨自己。 “不是你的错。” 闻言,卿鸿略显激动地抬起头,“是我错,就是我。”抿了抿嘴,眼眶中聚集 新一波的泪珠,威胁着要落一下。 抓准时间,容韬皱着眉咳了起来,那咳声深沉得掏心掏肺,卿鸿来不及掉泪, 小手慌忙地在他胸口和背部拍抚,努力要制止那突发的咳嗽。 “韬,很难受吗?你等等……我找大夫去。” 病况不好控制,卿鸿的心乱成一团,起身便要往外跑,才旋身,一边的柔荑让 人捉了住,来不及细想,身躯再度跌入容韬的怀中。 直接撞上坚硬的胸肌,听见他闷哼一声,怕是伤上加伤,卿鸿赶忙抬头紧张地 端详着他,却望进那双深意难辨的眼中。 “你……你……不咳了……”她欣喜地道,想了想又要站起,“不行的,还是 得请大夫去。” 他双臂箍紧,不让卿鸿离开,“乖乖让我抱着,我就不咳了。” “别胡闹,你的伤得好好调养才行啊!”卿鸿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剧烈的 咳声竟然再起,吓得她动也不敢动,密密地贴在他身上,诡怪的是,那咳嗽竟又奇 迹似的停住了。 不明白容韬说的是真的,抑或故意闹人,不管是何,卿鸿不愿听那扯痛心房的 咳声,就顺遂了他的意思,任他环抱自己。轻幽幽地,她叹了一口气:“我要看顾 着你,直到你完全康复,韬,你要快些好起来呵……” 容韬不说话,双臂加重力道,胸臆间翻腾着莫名的情绪,和些许心虚。 ??? 接下来的日子,卿鸿几乎是寸步不离容韬身边。 幸而嫣儿日前已遣回靖王府,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危险,但看顾容韬这种病 人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日四回的服药时间,他像个孩童似地闹别扭,一会儿嫌药 太烫,一会儿嫌药太苦、颜色不对,任人好说歹说千求万求,那汤药仍喂不进他的 嘴。 面对如此状况,卿鸿纵使耐心十足也莫可奈何,然后无意间,她察觉了某种现 象——将煎好的药汁端来他床边,毋需赘言,只管对着他默默垂泪,那碗汤药即使 能烫掉舌头一层皮,还是会让他两三口迅速地解决了。 对那些恼人的眼泪,容韬有很重的罪恶感,仿佛自己是恶劣无比的大骗子,他 该要冷眼旁观她的举动,或者冷静思索下一招策略,而非这般在意她的情绪波动, 见她落泪,他心烦,见不到她的人,他更心烦。容韬怀疑,不仅是身躯,连理智也 受了重创,他竟有些留恋起这种废人般的生活。 房内,相同的戏码又在上映。 无可奈何地叹气,容韬抢来那碗药,怀抱壮士断腕的决心?一鼓作气饮下,药 汁又苦又涩漫过喉头,他皱起眉,再将空碗递回给面前那个泪人儿。 “别哭行不?”语气明显烦躁,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我没哭。”卿鸿反驳着,接过空碗登时笑靥如花,挂在颊上的泪犹如花瓣上 的露珠。知道此招屡试不爽,卿鸿将泪逼出眼眶的技巧愈发进步了,这并非难事, 一思及那日他伤重的模样,心头酸疼,眼睛跟着就发热了。 用绣帕拭净他嘴角的药汁,卿鸿温柔的目光在那张稍见苍白的俊颜上梭巡,卧 病在床的这几日,容韬一头黑发未梳成髻,随意按在肩头,瞧起来英俊而颓废,她 顺手理着那些发丝,动作轻柔无比,缓缓地说:“幸好皇上命令御医联合会诊,这 些天你不再咳嗽了,可见那个药方子很见效。还有,你练武走火入魔的事一传开, 太后奶奶派了人来探望,送来不少外族进贡的珍奇药材,等你伤好了,我们得进宫 叩谢她老人家。” 容韬的心思没在那些话上,闻着她身子飘来的淡雅香气,心猿意马了起来,忽 地,大掌抓住她的手,不容抗拒地低语:“过来。” 生病的人最大,况且她是害他的罪魁祸首。 卿鸿顺应着,上身已倾了过去,他背后靠着软垫香枕,而她则靠在他宽广的胸 膛,唇几乎印在男性的喉结上。近来,他常这样与她依偎,卿鸿脸红地咬了咬唇, 虽说已是夫妻,但每每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仍教她心跳如鼓、颊如霞烧。 “皇上召你回京定有要事,这节骨眼上,你偏偏受了伤,而北疆的军务又得调 令他人,唉……都是我的错。”卿鸿忍不住又自责自艾。 “嘘……”容韬的指在她光滑的颊上抚摸,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别谈这些, 我不爱听……要说,就说些其他的。” “什么?” “说说我们两人的事,好比……”他勾起卿鸿美好的下颚,眼中燃烧着两簇火 焰,头缓缓俯下,“我有多久没好好抱你?”男性的唇精准地封住她的小口,双臂 更加使劲缠住娇躯,那软绵绵的触感令容韬低声吼叫,唇与手并用,略带野蛮地侵 袭卿鸿的咽喉和胸前。 “韬……”他的感情来得猛烈,卿鸿有些不知所措,却在极短时间内臣服了这 一切,她心跳快得异常,双手主动攀住他的颈项,助长情欲的火苗。 她爱他阿!不仅仅因为他是她的良人,而是情定在初遇的刹那,她将芳心托付, 想与他厮守终生,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卿儿,你好甜……好甜……”他在嫩肤上烙下无数的吻,一把火烧灼着四肢 百骸,气息愈来愈模糊,愈来愈沉重,愈来愈不受控制。 春情荡漾,一室旖旎,这美好时刻应要温存下去,却无法尽如人意。 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敲门声连环快响,似是有意提醒,让里头的两人快些整装, 避免尴尬。 说实话,若非阎王寨捎来要紧消息,事关重大,高猷抵死也不愿杵在门外,冒 着被炮轰得体无完肤的危险,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卿鸿首先捉回心绪,小手由迎合转为推拒,躲着他一连串炽热的吻,娇喘连连, 发出的声音细弱得如同呻吟,“韬,不要……有人呢……韬……” “别管他!”容韬听不进去,将温暖的身子紧紧锁在双臂,上身挤压着女性柔 软的胸脯,他粗嘎地低吼,脸埋入扯开的衣襟之中,深深嗅着,一股甜甜的香气钻 进脑门。 敲门声不怕死地再次响起,卿鸿又羞又急,死命地扣住衣领,不知何时让人撩 高裙摆露出的玉腿也使力挣扎了起来。 忽然,容韬停止一切的攻击,口中逸出惊人的诅咒,双手仍环抱佳人,两两依 偎,交错着粗重的喘息。那把火难以扑灭,他合着眼忍得极辛苦,额际渗出点点汗 珠,过了好一会儿,感觉有只小手在脸上轻拭游移,他睁开眼,瞧见卿鸿慧黠的明 眸和温柔的笑意。 又是一阵敲门声。 这时,卿鸿竟噗哧一笑,脸蛋红得好看无比,她微微推开容韬,迅捷地整理好 自己的容态,手又覆上他的身,为他绑好中衣的腰系。 “你别恼呵,我一直都陪着你。”垂着头,她低声嗫嚅,含蓄中有着浓烈的情 意。 容韬眼神深沉,大掌情不自禁抚着她水嫩的颊,正待说话,外头又传来叩门声。 顿了一顿,他收敛翻飞的情绪,朝外扬声:“进来。” 获准登堂入室,听见开门关门的声响,不一会儿,高猷的身影立在屏风外的小 厅。他垂首敛眉,仿佛忘了方才那夺命连环的叩门声,语调一贯的恭敬平稳。 “爷,夫人。” 卿鸿闻声转向屏风,温言道:“高总管是否有急事禀报?” “是的,大人。是北疆捎来消息,有些军务必须请爷亲自裁决。” 国事为重,不可怠忽。“那么,你们好好谈谈。”卿鸿说着,水眸瞅了眼身边 的男子,小脸上红潮未退,她微微笑着,轻声细语地交代:“别太劳累了,你想吃 什么东西吗?我吩咐厨房做去,待会儿,我再过来瞧你。” 容韬摇摇头,笑得有些邪气,在她耳畔低语:“你明知道……我想吃你。” 闻言,卿鸿的掌心立刻捂住他的嘴,怕他又吐出惊世骇俗的话语。 “唉,你这人……”拿他没辙,卿鸿又气又笑,然后掌心一阵温热,他竟伸出 舌在里头画圈圈,眼神闪烁着暧昧的光华。 卿鸿一羞,急急收回手,她退离床边好大一步,脸上表情好可爱,“你、你… …生了病的人还不安分。”她丢下话,人旋身跑了出去,在屏风外放慢脚步,对着 恭立的高猷说:“别让他太累了。” “是。”他神情平静,颔首回答。 “谢谢。”卿鸿甜甜笑着,盈盈步出房门。 “进来,高总管!” 屏风内传来极不悦的吼声,高猷静默地扯动嘴角,缓缓走了进去,他双手轻松 地垂在身侧,依旧低首垂眉,无视容韬那两道疾射而来的凌厉目光。 “到底所为何事?!”容韬直问。依他猜测,北疆纵有急报,高猷也绝不会失 了分寸,硬生生来扰断他的“性”致。 面对心情不佳的容韬,高猷不火不徐的态度未改。 “爷受重伤的消息传开后,寨中兄弟很是担忧,几位当家全进了京城,今日属 下特地跑了一趟三笑楼,将整个情况说明,寨主和其他当家得知了内幕后,十分不 谅解,尤其是十三爷,直嚷着要敲开爷的脑袋,瞧瞧里边装了啥儿……东西。”他 自动修饰十三爷的话,以免惹火病人。 闻言,容韬冷冷一哼,翻开被子下了床,他内力大伤,眉间仍有病色。 “大哥还交代了什么?” “听武四爷提起,寨子向各处发出号令,下个月十五,当家们全部聚会阎王寨, 灿爷的船往四川去了,漕帮派人沿着长江追下,在日期之前应能知会到他。”顿了 顿,高猷继续说:“另外,寨主要属下代为转告,要爷好生休养,别再为朝廷和阎 王寨的事烦忧,他说下个月的聚会,他不想见到您。” 容韬挑了挑眉起身步近窗边,无所谓地说:“那大哥要失望了,下个月十五, 我回阎王寨。” 这几日他自调内息,又受了无微不至的照料,伤势渐渐复原,身子已能抵抗寒 冰石,将刺骨的寒气转化成疗伤的助力,如此一来,复原的速度将加快不少。 似乎早料到主子会作何种决定,高猷没多费唇舌劝说,他立在容韬身后,将朝 廷近来的事情告知。 “御医的联合会诊,证明了爷的病是千真万确,皇上无可奈何之下,已将领兵 剿寨之事授意给威远侯贺万里,即日兵队将朝阎王寨前进。” “威远侯……”容韬沉吟着,眼神微眯,脑中搜索着对贺万里的印象,他必须 要知己知彼。忠义难全,虽是朝廷重臣,他亦要顾全寨中兄弟的安危。 “此人在西疆一带很有作为,是身历百战的沙场老将,传言他好大喜功,作风 残暴,私自训练了一匹马队,于封官晋爵之事汲汲营营,很受皇上重视。”高猷尽 责地将消息禀报。 “我知道他。”他怀疑皇帝之所以重用威远侯,为的是要牵制北提督的兵权, 朝廷也惧怕他吗?容韬淡然冷哼。 房中,一主一仆沉默了许久。 心中有一隐忧,高猷慢吞吞的开口打破了静谧。 “爷,这些天夫人随侍在恻、亲奉汤药,下月十五爷若返回阎王寨,您伤未痊 愈又不在府中,夫人定要追问。” 容韬猛地怔住,手指不自觉握紧窗棂,一张灵秀的容颜无预警地闯人心扉,他 内心苦笑,嘲弄着眼前的情势,早知这场指婚,他无法以真心对她,漫天的谎言和 欺骗只为掩饰他黑暗的身份,早知如何呵……可为何仍感怅然? “爷可曾想过对夫人坦然一切?”高猷试问,语气仍平淡无波,单纯的一个建 言。 见容韬不说话,他再度启口:“夫人善良聪慧,或者能够理解?” 没有万分把握,谁也捉摸不住另一个人的心。容韬望向窗外的景致,头未回, 独品嘴角涩然的淡笑,轻哑地道:“你说得对,她是个好女子,而我不能拿兄弟的 性命作赌注。” 因为赢,是双赢;若是输,他将坠入阿鼻地狱,永不翻身。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