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肆佳期佳人待佳话(1) 肆佳期佳人待佳话 听说了许许多多,于是便会想起幼时隔着长廊见到的那个银衣少年,会想起 他舞剑如龙的英姿,会想像他而今的模样…… 庆云十八年,八月。 孔昭一手提篮一手托壶,循着琴音一路到了书房。 书房外植有几株桂树,此刻中秋时节,树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儿,淡香绕鼻, 几枝斜斜伸出倚在窗阁边。 开启的轩窗下,素衣散发的少女纤指拨着琴弦,双眸微合,面容静然,整个 心神皆沉于琴中。秋风拂过,星星点点桂花簌簌飘落,有的随风飞进窗内,落在 少女的衣襟与发上,舞在琴弦指尖。 孔昭静静地看着,忽地想起前日采桂花酿酒时,郡主曾教过她一些前人咏桂 的诗词,其中有一首是这样的: 弹压西风擅众芳, 十分秋色为谁忙。 一枝淡贮书窗下, 人与花心各自香。朱淑真《秋夜牵情·咏桂》 心间默念,而眼前,窗外桂花斜倚,窗内人雅色绝,正是“一枝淡贮书窗下, 人与花心各自香”。 此人此景,人间无双。 转而又想起先前在园外看到的人听到的话,心头顿时愤愤不平起来,耳边听 得琴音渐息,忙收拾了心情抬步入房。 窗边的人眼眸依旧微合,似乎还未从琴曲中回过神来。孔昭将手中提篮与托 盘放在桌上,然后从篮中取出几碟点心,又斟了一杯茶,一起端至琴旁的小几上。 做这一切时,她都是轻手轻脚的,未发出一丝声响,是以房中一直静悄悄的。 “你刚才动怒了,为何?”蓦地一道声音在房中徐徐响起,如深山幽涧流淌 而出的水,清澈微凉。 “啊?”孔昭一愣。 “在房外时,你气息忽然间急促。”倾泠抬首淡淡看她一眼。 孔昭闻言,不由笑了,“郡主的耳朵太灵了。”这几年,郡主的耳力似乎越 来越好,便是数丈外的花开叶落声她都能听得分明,简直是灵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曾经很疑惑,郡主则淡淡丢下一句,“心静神宁自可听到一切声音。”只不过 自己再怎么静心、宁神,也不曾听到过花开的声音。 倾泠自小几上取过茶杯,垂首浅浅啜一口,才道:“你今日出园了?” “嗯,”孔昭点头,“要过中秋节了,宫里赐下许多东西,大总管让过去取 来。” 倾泠放下茶杯,重抬首,目光静静地落在孔昭身上。近暮的夕阳已带浅浅的 绯红,穿过桂树从窗口悄悄洒入,为窗边的人镀上一层浅艳的华光。本该是灿烂 耀眼不可逼视才是,可那一层华光却似为无形的镜墙所隔,无法浸染那人分毫, 素衣乌发清湛分明,衬着一张胜雪的玉容,清透无垢,还带着一丝天生的冷意。 沉默片刻,孔昭终是轻轻叹一口气,道:“回来时正见着了威远侯入府。” “喔。”倾泠闻言,只是有些了然地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十指轻落弦上, 指尖拨动,清音再起。 “郡主!”孔昭见之,却是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唤有些重,还带着无 以名状的委屈与怒意,只不过并不是为自己,“你怎么……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在 意,一点儿也不生气?!” 倾泠指尖一顿,抬眸看着孔昭,见她那双栗色的大眼因动怒而格外明亮,两 颊上升起一层红晕,显然是真的生气了。倾泠不由微微一笑,道:“孔昭,我要 在意什么?要为什么生气?” 孔昭闻言一怔,然后撅嘴道:“郡主,你和我装傻是吧。眼见婚期将至,威 远侯过来肯定没好事,又是……”说到这儿便打住了,看着倾泠,张口欲言,却 又忍住,就怕没有的事给自己说中了。 倾泠静静地接口道:“又是来延婚的。” 孔昭瞪大双眼,似乎在怨怪着她不该说出来。 倾泠不由得摇头,道:“眼见婚期将至,但秋将军依然在墨州边城,显然这 次依然要如上两次般,不能如期行礼。这有什么好避忌的,本就是铁定的事实了。” “可……可……总要想想办法啊,总不能每次都这样!”孔昭心里很是着急, “一次情有可原,可这已是第三次啦!”目光落在神色淡然的倾泠身上,心头更 是急了,“郡主,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可以没事人般地一点儿也不在意?!” 倾泠闻言,目光微微一凝,指尖拈起琴上落下的桂花,静静地看了片刻,道 :“孔昭,你说这花是开在枝头好还是落下好?” “呃?”孔昭不明所以,但依旧答道,“当然是开在枝头好,那样才可清香 长久。” “可它总是会随风飘落,总有一日会谢光,这于我们是无计可阻的事。”倾 泠指尖一弹,一点星黄轻轻落地。 孔昭吸一口气,栗色的双眼盯紧倾泠,“郡主,花落了和这个没关系,我们 是在说你的婚事。你不可以老这么不当回事,不能老被侯府延婚,不能老随他们 意!你可知道你这门婚事被他们说成了什么样吗?府里那些人都说你不是王爷的 骨肉,还说什么王妃……哎呀,反正那些话都是不堪入耳!”一气说完,猛然间 醒悟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孔昭不由抬手捂嘴,呆呆地看着倾泠。 倾泠闻言,眼波微动,正欲说话,忽然目光移向门外,眉间微皱,转头看向 孔昭,微叹道:“侯府延婚非故意为之,秋将军不能归来乃是为国为君为了边疆 百姓,当不能苛责强求于他。” “可……可不能每次都这样啊!我就不明白,为何每次婚期将至,那秋意亭 就会因边疆战事未止而不能按期归来?朝中这么多的将军,我才不信就非他不可! 没了他,咱皇朝难道就要垮了不成!”孔昭又道。 “孔昭。”倾泠轻轻唤道,声音里隐带些无奈,目光望着门口。 “本来就是!”孔昭依旧气鼓鼓地道,“那秋意亭无论有什么缘由,他敢三 次延婚就是对不起郡主!” “孔昭是要打抱不平吗?”门口一道淡淡嗓音飘来,然后一人走入。